《夜难语》葭月十一

26、【26】

　　【26】
　　颜子毅回到D市后，果然安排了一场有他、颜希和程君昱的小聚。
　　颜子毅一如既往地信赖程君昱，当着颜希的面，他面不改色帮助颜希编织他为何去新加坡的谎言。
　　如同他在播报新闻一样四平八稳，哦对了，后来颜子毅问他的近况时，他说他不久就要调去电视台了，主持之余会向栏目制片人的方向发展，这样，他以后见颜子毅又会增加控制面部表情这一项表演内容。
　　颜希自己都心虚，担心在细心的父亲面前出现漏洞。
　　信任真是一件好事。
　　并且，颜希似乎发现在父亲面前程君昱更容易畅谈。在他面前，反倒言尽于某些顾忌。
　　而他想了解他。尽管他要离开，他还是想要更多的了解他，过去的、现在的，所有。
　　颜希抱着资料随童川走入会议室。
　　不知走在前面这男人用了哪些手段，在来到狮城不久他就成功挤兑了一名项目经理，并且雷厉风行承担了可观的一部分工作，获得直面合作公司的高层的机会。
　　此次便是和项目主要的合作商们进行会议。
　　得知对方有两位地位颇重的老总是华人，童川暗中调查了他们的喜好和做事风格，定了几个方案打算投其所好，颜希对他的伎俩再熟悉不过，但是对于童川花费太多心思在这些狗仔一样的工作上，他的观念与之相悖，他更注重于专业的部分，比如市场调查和推广。
　　所以这一次，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些大佬。
　　他坐在角落里，围观精英们陆续到场，童川在其中也并不逊色，至少表面是这样，颜希不屑地牵动了一下嘴角，瞥一眼他。
　　两位华人boss在几位合作商之后出现，有点姗姗来迟，然而他们显然是今天的重头戏，在场众人皆起立鼓掌相迎。
　　童川侧过头用眼神示意他一定记着这两位的样子，一定，切记！
　　颜希没有点头回应，而是皱着眉，盯着其中一个……嘉实集团的老总林霈光，看了许久许久——直到大家都坐定，于会议室寂静的气氛中奇怪地望着他，他才被童川拉了一下，仓皇坐下。
　　林霈光也为颜希的目光感到些许困惑，越过长长的会议桌稍稍对他事务化地笑了一下。
　　可以说……世上真有冥冥之中的安排吗？为何……为何这男人的样貌和程君昱如此相似！不，他们确实不一样，完全能分辩出是两个人，年龄、着装风格、体型身高都不一样，五官和某种气质的第一眼感觉却击中了颜希的心脏。
　　无法和程君昱完全重合的眼睛眉毛鼻子轮廓，但是看一眼就能使颜希想起程君昱。
　　和身边人淡淡的疏离感中，他眼神冷峻，沉稳地审视着所有人，暗暗地，又给人一种无端值得仰赖的气场。
　　这一切令颜希有点不知所措。
　　程君昱擅长沉敛自己的情绪，这男人蕴含自然而然的气场。他们同样在回答别人问题的刹那前，用类似认真的神情看着对方，无论问题有多么可笑不切实际。
　　还有他的眼神和程君昱一样，出于某种缘由，颜希不敢与之对视太久。
　　整个会议当中颜希都在角落里不由自主观察林霈光，一点一滴收集他身上和程君昱交集的点，他嘴角飘着轻轻的笑，会议记录里的字都飞了起来。
　　会议结束后的酒会中，童川带着颜希，和所有需要打点的人都寒暄过了，也敬了不少酒，到后来颜希有点神思飘忽，他胡思乱想了一堆有的没的后，又端了一杯酒，径直走向林霈光。
　　此时林霈光正和几个衣着光鲜的客人随意闲谈说笑，颜希一把捉住他的手臂，举了举快洒出酒来的高脚杯，笑嘻嘻道：“能认识你我真高兴！太高兴了！”
　　几位客人对这个突然闯入的失态年青人瞠目结舌，一时哑然。
　　林霈光条件反射地后退半步，稳住颜希的手腕，不让他东倒西歪的动作真的弄洒了酒，然后淡淡道：“你喝多了。”
　　颜希望着他想了想，然后道：“我高兴！”他将酒杯歪歪扭扭向前一推，“我要敬你一杯！！”
　　林霈光很快接过酒，并不急着喝，看上去只是把颜希当做一个冒失的家伙，很风度地说：“认识你我也很高兴。”
　　颜希笑逐颜开，正要靠近林霈光，后面童川赶过来拦住他。
　　童川向林霈光赔笑：“林总，不好意思，他是个新人，什么都不懂，冒犯了您，还请您……”
　　“你再装！”颜希猛地拔高声音，“童川你再装X……看看，真不要脸……和他们一样……”
　　童川优雅的脸眼看就要失去淡定和刻意的精明，真想狠踹一脚这个说话不分地点场合的家伙。
　　林霈光不失礼节地笑笑，道：“我记得你，你是陈总那边的人是吧？这年轻人挺率性的，没有关系。”
　　童川的冷汗直流，不知该为颜希说话还是该为林霈光记住了他而高兴。
　　不过眼下还是尽快让这个拉不住疯子消失在boss眼前。
　　童川边赔笑边把颜希拖出宴会厅。
　　坐到车里，颜希反倒沉默起来，童川气得用拳头砸方向盘：“以后，你什么活动都别去了你听到了没有？！！”
　　颜希侧着头盯着他半天，说：“你……是一个商人。”
　　“你从认识我第一天就知道我是一个商人！”童川大吼，“受不了我的铜臭你就给我滚！”
　　“他也是一个商人？”颜希茫然地说，目光涣散。
　　童川才知道他们刚才是鸡同鸭讲，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过了片刻飞速发动车子，回到他们租住的公寓后，他半拖半抱把颜希扔到床上，用肢体语言出了一口恶气。
　　不过从之后的情形来看，颜希确实完全不知道童川那晚的警告。
　　会议、应酬、公事的上报……颜希都没有要躲避林霈光的意思，只是不那么在童川目光所及之处进行而已。
　　当他又一次拿着文件去找林霈光签字，讨论细则过程中，日理万机的林boss终于停下来多看了他两眼。
　　也是，如果有一个人在工作的时候被另一个人盯到出神，并且每次都是这样，无论多沉稳的人都会稍加留意的。
　　发觉林霈光在看他，颜希也并不羞赧回避，立刻一笑。
　　“喝点咖啡。”他指指颜希桌子前的杯子，“然后好好想想我之前说的合同上的第四条和第十三条。”
　　待他整理完合同，从厚重的办公桌后走到待客沙发上，在颜希旁坐下来之后，并不急着和他商讨，而是笑着问：“颜助理对我的样貌很感兴趣？”
　　颜希看着他的脸，那种沉淀的英俊内敛，回答更加直白坦率：“当然。”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嗯……”颜希想想，认真答道，“因为觉得非常眼熟。”
　　好烂的一句对白，拿到夜店也搭讪也会被讨人嫌呢，可是他偏偏说的是真的。
　　林霈光当然不知情，眉宇深刻地耐心接话：“这么说你可能在哪里见过我？”
　　“那倒没有。”颜希摆摆手，“我之前从来没有到过新加坡，更没有关注过这里的商圈，单纯觉得您眼熟而已。”
　　林霈光只是点点头，开始和他逐条讨论起合同上的细节，修改、完善、确定，认真投入工作的颜希也没有再从合同上移开目光，直到一切都完成之后，天色擦黑。
　　林霈光合上笔记本，告诉颜希今天的工作结束了，明天他直接拿定稿去童川那里即可，然后他吩咐秘书将笔记本带到车上，一边起身打算离开。
　　颜希站起来，舒展一下修长的身段，微微挡住了要走的林霈光。
　　“林总，您晚上有应酬吗？”
　　林霈光看他一眼。
　　如果颜希是个扔到人堆里认不出来的人，这样直白贸然，他根本不会理会。
　　而此刻面对他年轻英气的模样，再加上之前那晚的印象，或许也是好奇心起，也许是提起了什么兴致，林霈光想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是不是如同惯性的猜想那样。
　　于是他说：“今晚没有应酬，你有什么事吗？”
　　果然不出所料，颜希说：“那我能请您找个地方稍微坐一会儿吗。”
　　林霈光在他平静的面孔上停留了几秒。
　　“好，”他说，抬起手腕看看表，“但是不会超过两个小时。”
　　颜希笑着和他走出办公室：“知道您的时间宝贵，我保证不会超过一个半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