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难语》葭月十一

27、【27】

　　【27】
　　从茶餐厅和林霈光告别，颜希回到他和童川居住的公寓，公寓内还一片漆黑。
　　颜希把自己扔到沙发上，没有开灯。
　　四个月的同居生活中，有至少一半的时间童川都是在外出应酬中度过的，每晚他一身酒气回来，颜希都得为他善后忙半天，过了一段时间，厨房的冰箱里就总是备着熬好的醒酒汤了。
　　除了半夜的宵夜，颜希如今很少下厨了，因为他们能在一起吃饭的次数少之又少，加上作息时间常常无法重合，到了周末，他们才会偶尔出去餐厅吃。
　　冷淡的生活气息，疲惫的循环日复一日。
　　颜希深吸一口气。这就是他自己做出的选择。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他还是挣扎着起来开始做宵夜，适合酒后的肠胃的，温暖的食物。
　　取出食材，加热醒酒汤，等待童川在迷离的灯红酒绿里回来。可他竟然不想改变这一切。
　　四个多月了，周围没有什么人知道他和童川的真实关系。
　　而颜希也不想刻意去表现他们的关系。
　　他似乎对一切都无所谓，刚才在茶餐厅注意林霈光的时候，他甚至也在灼热的视线后冷笑。
　　这是他的选择啊。
　　门口有人按响门铃。
　　迟迟归来的童川在他开门一刹那间，摔在他的怀里，害他差点跌坐在地板上。童川兴奋地抱住他：“又一个case！我又拿下一个case！！！”
　　胡言乱语着冲他的脸颊和嘴唇吻下去，颜希在浓浓的酒气里东躲西闪，几乎是用双臂拖着他，才在沙发上安抚下来。
　　颜希端来热汤的时候，他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意识倒是很清醒：“明天……一早就……就和我去公司，我要让你……让你看看我的案子……我要……我要你和我……我们一起去拉斯……维加斯……”
　　金钱可以改变很多东西，但是并不能改变人与人之间业已根深蒂固的的关系。第二天一早，童川当然已经忘掉前一天晚上的醉话，不可能丢下手上的工作和他飞到哪里。
　　两人还是各自忙碌手头的一堆琐事，临近中午童川才打电话给颜希，让他晚上工作结束后去他们去过两次的一家西餐厅见。
　　颜希还是很期待约会的，特地回公寓换了一套衣服才赴约。
　　童川西装革履，正笑眯眯坐在靠窗的一桌等他，餐桌一侧放了一瓶正牌拉菲，酒杯光可鉴人。
　　颜希坐下来：“你疯了，随便买点酒就好了，这是做什么？”
　　童川擅长用目光炫耀，端起酒杯：“这一笔完成，我们不会再这么累了，先去赌城玩上三天，还是回国置几处地产？”
　　“说的好像一秒能成为土豪一样……”颜希看他沾沾自喜的样子，低头沉思。
　　稍微回忆一下，他们俩的几个项目他基本都是清楚底细的，和谁合作，风险多少，资金流转，说不上全盘掌握，起码也知悉个中利弊和利润，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利益还不足以如此想童川说的那样可以大肆挥霍和再投资。
　　见颜希迟疑，童川精明地笑道：“知道你想不通哪来这么多钱啦，其实我手上有一个很大的项目没有告诉你……抱歉，是想有了收益再说的，顺便也是给你一个惊喜！”
　　颜希脸上却并不特别愉悦，而是谨慎地问：“我只想知道，这是一个什么项目，怎么到手，又能收益多少？”
　　童川道：“放心，是圣淘沙的一个度假村，你知道我们熟悉的度假村的运作，虽然挤兑了几个竞争对手，现在有了白纸黑字在手，也是十拿九稳的。至于收益……”他说着用手指在桌上写了一个数字，嘴角翘起，“大概就是这个数。”
　　数目大到颜希有些不安：“可是你的前期资金怎么周转的，可靠吗？”
　　颜希疑神疑鬼地让童川有些不满：“说好约会，你怎么总是问工作的事情？好啦，明天给你看看我的计划书和合同，反正你也有要参与的部分，一切都OK，你看了不就知道了？今晚就先不要谈这个了，来，碰一杯……”
　　童川匆匆堵回颜希心中的疑问，恰逢钢琴师弹起慢曲，使整个餐厅的情侣都陷入一片浪漫，颜希不忍扰乱惹人情思的气氛，就噤了口。
　　这晚美妙的酒精让他们都有些飘飘然，一回到公寓童川就在玄关推他靠到墙上热吻，一路纠缠到沙发上，又到床上折腾了许久，很是尽兴。
　　等到一切归于身体的疲惫和满足，颜希快要睡去时，电话响了。
　　遁着手机的光线一看，来电显示竟然是林霈光，颜希讶异。
　　他披了件衣服，轻轻走到阳台按下接听键。
　　“颜希……你已经休息了？”那边的男人有一秒钟的迟疑。
　　“嗯……”颜希出声，才发觉嗓音沙哑得不可思议，他迅速咳嗽了两下以作掩饰。
　　“出来坐坐咯？”林霈光大方邀请，“空中花园观景台今晚夜色不错。”
　　颜希大脑陷入迷茫：“……抱歉，林总……那个，我已经睡下了。”
　　林霈光顿了顿，也只是温和地笑了声：“没有关系，今天没有提前约你是我的失误，那就改天吧。”
　　“唔，好……”颜希觉得自己有点口齿不清，也来不及思细什么，就迅速按了电话。
　　回到床上重新躺下，方才被他下床声吵醒的童川从他身后揽住他，暧昧地在他身上抚弄，低声道：“你身上好凉”。
　　颜希裹紧薄毯，闷不吭声。
　　“亲爱的，”童川在他耳边呼出热气，“你能相信，越有人对你笑，越会藏着一把刀吗亲爱的。”
　　“怎么说？”颜希没听出他话里的精明才怪。
　　“无效社交。”他的手在颜希下腹摩挲，嘴上的话却十分正经，“世界上没有无效社交……尤其是生意人。”
　　颜希不屑地笑笑，淡然道：“你活得可真累，还是快睡觉吧。”
　　等到身侧男人均匀的鼻息在黑夜中起伏，颜希却愈发辗转反侧。
　　他真心希望林霈光今晚主动约他的电话不是他所想的那样。他不要本来美好的距离被世俗打破，不要有人迫不及待撕破那一层羞耻的纱窗，他更愿意隔雾观花。
　　接下来的几天，颜希几乎都在童川办公室里度过，一堆厚厚的合同和条款占满了他的时间，等他从数据中理清一切，不由对童川的冒险抱有一些疑问。
　　思索着项目中可能存在的漏洞，他一面乘坐观景电梯往餐厅走。已经过了用餐时间，电梯里并没有别人，童川今天一早也不知开着车风风火火去忙什么了。颜希远远望着大厦前的喷泉和草地，试图放松自己，一辆黑色丰田进入他的视野，颜希前移了一步，盯着那车的车牌——那不是公司配给童川的车吗？
　　片刻后，车停在了大厦门口，童川和一位女子走下车来，那女人称得上风姿绰约，她抱住童川的腰，与他亲亲密密贴面轻吻，从颜希这个角度，可以看见他们两人笑容十分自然，像是相熟了不短的时日。而后，那女子拎着包包走入大厦，童川却又开车离去，并没有打算停留的意思。
　　巨大的数据和乌七八糟的条款在颜希脑海里瞬间被冲刷得一干二净，直到电梯铃响，他才麻木地走出去，一抬头，刚才那女人正迎面走来。
　　颜希急忙低下头，拿出一支烟点上，装作尽量自然的样子与她擦肩而过。
　　打火机打了好几下，他才将烟点燃，听见电梯门在身后合上，烟头一亮，深深地吸了一大口。
　　梦游般走到餐厅，餐厅里果然空空荡荡的，颜希选了一个角落坐下。他想，怎么连吃饭都这么落魄。
　　他怎么看到一个陌生的女人都差点失态，难道说，童川在他心里的地位已经在不知不觉中不能被替代了吗。还是在这异乡，彼此所给予的一点点温暖，都可以被放大许多倍？
　　他们到这里才不到半年而已，难道，难道连半年都坚持不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