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微澜》月兮惜

15、装傻的人

　　半个月的时间过得极快，似只是一晃眼，便已是八月。
　　沈暮雪在落冥宫的日子日渐过得舒心。
　　每日吃喝睡觉，她也渐渐放了心防，无事之时便在中天阁逛逛。虽已入了秋，中天阁却少有萧瑟气息，园中植物一如盛夏，郁郁葱葱。她天天看着眼前的葱茏绿意，心境也好了许多。
　　墨月澜偶尔闲来无事，还会与她切磋切磋，指点一二，她也能感受到，自己的武功进步飞快。
　　她已然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几乎忘了自己是被掳至落冥宫的囚徒。以至于当墨月澜告诉她时日已到，是时候离开之时，她竟有些猝不及防。
　　然而她很快明白过来，点头说好。
　　“今日离开，日后不知何时再见了。”墨月澜话语温和，“月澜真是不舍姑娘呢。”
　　相处这几日，她也已习惯他说话的方式，不再以之为恼，转而问他：“何时动身？”
　　正邪不两立，自此之后，她应该再也没有机会回到这里了。她看着园中景色，些许留恋。
　　“蓝珀到了便走。”
　　西风穿园而过，吹落的桂花散落在沈暮雪的肩头和发间。她觉得有些冷，紧了紧衣衫。
　　墨月澜为她轻柔地拂开散于脸颊的发，又抬手拈去落花。
　　风未停，整个园中的草木都在随风摇曳，他的衣衫却仿佛感受不到这阵风，依旧柔柔地贴在他身上，并未被风带起一丝波澜。
　　“公子内力深厚，竟能使得衣衫不受风制。”她虽佩服，却不喜欢看他与这景格格不入，“只是公子不觉得，顺其自然才是最好的么？”
　　他微愣，旋即点头道：“只要姑娘喜欢，便是好的。”
　　情话信手拈来，他很是擅长。
　　话未落，雪白衣衫已被风吹动，他略显清瘦的轮廓在风中竟也变得如此柔和。
　　她看着他的样子有些发愣，西风萧瑟中，温和的白衣公子容颜绝世，眉目蕴笑，竟似幅画儿一般。

　　远远的出现了一个月白的身影，沈暮雪却已听见蓝珀的呼叫：“澜儿！我来了！”
　　这一声叫让她回了神，移开了一直定在墨月澜身上的目光。墨月澜只是笑，却也不点破。他扬眉看了一眼蓝珀奔来的方向，背过身去。
　　蓝珀一路跑着过来，略略喘着气，却见墨月澜背身不理。他倒是很明白墨月澜的心思，登时便变了模样，换做一副楚楚可怜的神情：“月澜，我来了。”
　　墨月澜这才转过身，略略挑眉，却似是刚发现他：“可收拾妥当了？”
　　蓝珀见墨月澜回应，霎时开心，脸上堆满笑意：“璐儿可算是回来了，我已经把咸天阁的事都交待好了，她一定能管理得好好的。”
　　他已不小，却还是小孩一般的心性，终究还是贪玩。墨月澜摇头，笑得有些无奈：“我送沈姑娘回去，你可愿同行？”
　　“出去？”蓝珀澄澈的双眼晶晶亮亮，“我怎会不愿，当然是再好不过！”
　　他分明已提了行李出来，早知道要出门的，却在听见墨月澜说的时候依然高兴不已。
　　墨月澜也不再管他，拉过沈暮雪的手，直接便把他自己的行李也扔在蓝珀身上。
　　他细长有力的手指将她的手笼在掌中，她能感受他掌心的纹路，还有他指尖拨弦而成细细的茧。
　　蓝珀顺手接过墨月澜扔来的包裹，动作熟练，明显对此是再习惯不过。

　　原路返回。
　　再入天回八卦阵，她已没了初来之时的恐惧。风景依旧不断变化着，而她只需微微侧头，便能看见身边紧紧握着她手的那人柔和的侧脸。
　　莫名的安心。

　　出了阵法，她回头望了望落冥宫，宏大的院落一如初见，只是笼上了清晨的薄雾，在略微的朦胧中无声地为她送别。
　　见她回头，墨月澜停住，也未发一言，只待她目光回转，才拉着她继续步入了碧海竹林。
　　她跟随者他的步伐，步步谨慎，却也不担心走错了路，毕竟，身旁有个人紧紧抓着她的手。
　　待出得碧海竹林，她在略略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有些怅然若失。
　　他看清她的神色，却也没说什么，只轻轻抚了她的发，略作安慰。
　　而蓝珀似是没有发觉有什么不对，依旧的大呼小叫：“可算是出来了。”
　　墨月澜星子般的眼眸略略带上了笑意：“你成日地往外跑，如今不过在宫中呆了半月，便将你憋坏了吗？”
　　蓝珀摇头晃脑：“宫中如同牢笼，我这般自由的鸟儿便是只关一天，也是折磨的。更何况，你还丢了一个咸天阁给我，我哪里有管这些的能力呀？”
　　“又是胡说。”一向自信淡然的墨月澜似乎总是在面对蓝珀时多出许多无奈，“你的师弟师妹们都已能独当一面，更何况你？”
　　蓝珀嘻嘻笑着，却不再回答他的话：“月澜，我饿了！我去杭州烟雪楼等你！”
　　他眼珠儿一转，已然跑远，明显是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
　　墨月澜见他跑走，也不再说什么，只是摇摇头，牵着沈暮雪的手又紧了几分。
　　世间之事，谁又能说得清呢，蓝珀只是志不在此罢了。他看似天真，却什么事都了然于胸，只是不愿意去想。墨月澜想来也是清楚的，也从未逼迫过他什么。只是，落冥宫中之人，又能逃避到几时呢？
　　沉默一阵之后，墨月澜再看向她的目光中，又是笑意款款：“不知姑娘可去过杭州？”
　　她摇头。
　　到了这里之后，她还是头一遭出门，自然哪里都不可能去过。
　　“可愿月澜陪你去西湖游览一番？”他极清秀的眉目带上清浅笑意，几乎要迷了她的眼。
　　沈暮雪看着他的容颜微微呆愣，继而问道：“我们不用去烟雪楼吗？蓝珀刚刚说在那里等你。”
　　墨月澜听了她的话，盯着她，神色古怪地笑了笑：“那地方，我们去得，你去不得。”
　　话儿虽未说破，却也已经很明显。沈暮雪略略一想，便明白了那是何地。
　　想来古人逛青楼该是一件稀松平常之事，就连蓝珀那般的人儿都不例外。想着，她的目光移向了墨月澜，不知道他是否也是如此呢？
　　察觉到沈暮雪的眼神，墨月澜笑了笑，轻轻挑起她的下巴：“如斯美人在侧，月澜何需那些庸脂俗粉。”
　　他还是如此，怎样的话从他口中说来都能带上些暧昧的气息。
　　她微红了脸，推开他的手。
　　他轻笑，拉过她便往前走去。

　　携手前行的二人并没有用多长时间便到了杭州。
　　进得城门，便见得道旁两侧房屋鳞次栉比，楼阁飞檐之上映着阳光，有些许耀眼。街边商铺飘扬的旗帜与此起彼伏的叫卖声无不展示了杭州城的繁华。整条大街之上人潮涌动，车马辚辚。
　　墨月澜带着沈暮雪在人群之中穿梭。
　　她还从未见过如此繁华的古代都市，看什么都觉得新奇。道旁店铺的门前大多都支有摊子，摆放着店内人气最高的商品。他见她喜欢，便由着她在这里四处看看。
　　见她颇感兴趣地拿起了一盒胭脂，墨月澜轻勾唇角：“姑娘若喜欢，可以都买下来。”
　　那店主听了此言，心知遇上了大买主，忙在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这位公子，姑娘手中的胭脂可是咱杭州城最好的胭脂，您看这色泽如此柔润，最衬姑娘这样如雪的肌肤！公子何不买下赠与佳人？”
　　她本来知晓墨月澜的性子，并没太大的感觉，听了店主的话反觉得尴尬。她瞪了墨月澜一眼，把东西放了回去。
　　店主见她似乎要走，忙道：“姑娘看看咱这胭脂，它不仅色泽鲜亮红润，还可香哩！姑娘本就是天仙一般的人儿，若是用了咱的胭脂，包管您天上没有，世上无双……”
　　虽是在夸她，她却没忍住笑出声来。
　　“姑娘笑了，那这胭脂我要了。”墨月澜掏出一个银锭子，从店主手中接过胭脂。
　　她拉住他：“你这是做什么？你几时见我用过此物。”
　　店主堆笑：“公子，这胭脂用不了这么多银子。”
　　墨月澜却自顾自拿过胭脂，对店主淡淡道：“能博姑娘一笑，我赏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