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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一见情怅焦心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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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我以为一见钟情是个传言。一见能有多爱,伤害能有多痛。
可有这么一种感觉,就是你看着那个人,距离不近不远,说话不多不少,你却忘了身在何处,他的所有表情都占据了你所有的视线,牵动你所有的表情,直到连你的心也不放过,占满为止。
多年后,再想起这个感觉,觉得年少的我,不枉恋他多年。
“我不求你的原谅。”耳边又回想起他润物细无声,同样冰冻三千尺的话。
北风吹到什么时候才肯罢休。
我紧了紧狐裘,然后捡起一片小石子,向水的中央投去,亦如在家乡湖边多次同人比赛过的那样。
一块石头自我边上而过,跃过刚刚沉下的石头仔。
“小姐,你真的退步了很多呀。”梅月那个小妮子,这个时候还煞有急事的调侃我,这小半个月,我每一天即使不刻意地想,那个人的话仍是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梅月是为数不多的,知道洞房一日发生了什么的人。
我的委屈无处可发,仿佛是多余的,无用的甚至是奢侈的。
我爱自由,而他太狡猾了。
“聊听闻高小姐未及笄就已率领马队南下商贸,如此为我朝少年所不及。而原本今日,小姐应该掌管商帮了吧。”看,他知道的如此全面。
他的夸赞,令我莫名的高兴,这是面对其他人时不曾有的。
但是一切都是在未嫁给他的前提下,如今我正努力想成为他的妻子。
可他一声声小姐开始显得刺耳了。
他突然话锋一转。
“青冥却垂翅,蹭蹬无纵鳞,你,如何甘心屈嫁于我,放弃任你驰骋的草原!”他顿了一顿,而我正想反驳,理由是,我觉得他值得,而我亦愿意努力……
“实不相瞒,聊确有心仪的姑娘……”
风吹的更旺了,竟然吹进了我的心。
我拢拢耳边的发,死死盯着湖面上的倒影。
明眸皓月,蛾眉秀鼻,发黑唇红,虽不是倾城丽色,却远远当得起美女二字。
才发现我十六年来,第一次如此看重自己的容貌。
微微溢出一丝叹息,我看也不看梅月:“小姐我美吗?”“小姐不是说,人的心灵才是衡量一个人美与丑……”“我倒是美还是不美?”“小姐,您是喜睑第一美人。”
我怎么忘了,别人把我封作喜睑第一美女的事儿了?
呵呵地吐气,为暖掌心,刚刚丢石子把手套给了梅月。
我不稀罕什么手套。
真讽刺,这个皮毛一体的手套,其实是狄蛮人的贡品之一,是皇帝赏给我这个新妇的,本来统供没有几双,而如今带在手上 ,我就觉得不顺眼。
白皙手指不起眼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划痕,我又笑了起来。
当时流了很多血呢。
“确有心仪的姑娘……”
这个人残忍如此,用这样的方法对我坦诚!
他凭什么会骗我?男人不会同女人撒谎的时候,一个是真爱,一个则是无关。
“是右仆射千金谭沕么?”我笑着说,但一刻就笑不出来了。
他那是什么样的表情?惊了一下,然后仿佛是我敲开了他的脸,悲,就这样从那个看不见的口儿中流了出来,结痂然后脱落,却总也愈合不了。他的眼光深处,燃着一小簇火焰。
而我引动了这团暗火,也深知,那方后面便是雷池。
这样的表情,中原人一般不会显露在脸上。
而我刹那间恍惚了,也明白了。原来梅月的八卦早就在我的心上,我不过是自己需要以后夫君的一个承诺,而不是如我所想的那样反对这桩婚姻。一切都是建立在我任性地依靠名义上的夫君,因为未知而恐惧罢了。
然而臆想打破在我眼前的时候,我才明白自己在想什么。
“自小的情谊别人比不得,两位男子还同样深恋这个女子呢”
以后怎么办,我剩下的岁月该如何度过!
你是为了保留一份干净完整的爱情,所以就如此娶了我,然后得到我的原谅,最后与任何别的人都不相干么?
休想!你凭什么得到我的原谅!
原来,
我不过还是一个需要依靠的孩子。
原来,
我从未放弃,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整个相府,真的又安静又寂寞,我怀疑是不是大婚是这个府上最最热闹的一天。
它似乎内敛的如同它的主人一样,却默默散发出如耀光辉。
而我只不过是格格不入的一人罢了。
但我,却是今后这里的唯一的女主人,除非凌聊死了,或者他把我休了。
他此生再不可娶谭沕了,这是皇帝的意思 ,皇帝说偏心谁就是偏心谁,谁又能反抗呢?尽管他是丞相,在权利金字塔的上层,却不是峰顶。见到他那个表情之后,我偶尔会小小同情一下,仅仅是一下下。
而我也会想着,谭沕是一个怎样女子,她是否也在如同凌聊一样,默默地守着我不知道的过往,对待不可能的将来。
只有时间知道一切。
我还不是什么都没得到,从他吩咐贴身侍卫进洞房那一刻,我受到了做为一个新娘最大的羞辱,但可笑的是,圆了一个新娘最大的梦。他交予我的,是一个镶满名贵宝石的箱子,里面仅仅压着薄薄的纸。手有丝丝颤抖地接了过去,毕竟经商,我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那晚的月光,我记得清楚,新年将至,十五将至,月亮将圆。
只因他推开了窗,冷了一室的温暖,彻底打破了我的梦。
月光清冷,他驻足眺望,眉目模糊了起来。而我总觉得,他站在窗边,沐浴在银色的月光下,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一般。
他说,他永远不纳妾。
算了。
我捏捏手,毅然迈开步子,向他的书房走去。午时三刻,阳光终于有点暖洋洋的。我手里的账本,是刚刚核对过的,有许多不解之处扔等着他回答。而此刻,凌聊必定在书房里处理国家大事,我亦不能打扰,于是便在书房外的梅树下,走了起来。
许多雪还未融化,梅树上开的花,搭着未完全消融的雪,白里透红一点点。阳光微暖,一滴滴水珠旋即晶莹掉落,吧嗒吧嗒滋润了周围的泥土。
瞬间我觉得这丝毫就不是香自苦寒,而是某位侍儿扶起娇无力的宫中宠妃。原来生在不同的地方,能够有如此的区别……
自古梨花带雨,雪压梅花都是极美的景色,如今一见,果真诚不欺人。
略带惊奇,略有少女的玩心,自顾自的在这梅花间逍遥快活起来。我不懂舞蹈,但因我要护送商队,打小就和有名的师傅学武术。其实,这两者融会贯通,就像使剑和写字一个道理。
看着落地的梅花自脚尖而起,多了份飘然少了份娇媚,其实这才是我,手握缰绳,腿夹马腹的摩纳族儿女。
“夫人,夫人。”凌管家,带着有些蹒跚的步伐,一步一瘸地在身后叫我。“见过夫人,爷让您进去。”我掸了掸裙边的雪迹,目光越过他,看向微开的木窗,那人站在后面,一身青袍隐在其中。
他的目光静静地停留在这一片梅花的上,迷蒙却深意。
我的笑就凝在嘴边,他此刻,身在另一个世界,而我却丝毫接近不得。梅花深在他的眼底,而不是仅仅的浮现。
不知何时,一个小针就这样时不时地在我的心头扎着,酸疼传遍了四肢。
他这样隔我于千里,我偏偏不随他。
迈开步伐,轻快而自然,要让他的目光里容得下,看得到我。
进入书房,一股茶香淡淡传来,同我们老家的普洱不一样,是一种清香,淡然。绿茶能够溢出清香,实为不易,相必是茶中极品。
他的书房我是第一次进,可单单看一眼,我就觉得没有任何人比他配得上这样的书房。
毛笔停靠在砚台缺口,白色的笔尖泛着黑色的墨汁,宣纸两侧微微的上卷,铺在泛着光亮的书桌上。那个纹路,让我向往抚摸一番,这是黄花梨木。
更远处一个小桌,让我连口水都差点溢出来,那金色的丝线,相是袖在了锦缎上,是金丝楠木。看来,凌聊也不是什么清廉之人,单独这两样,就价值不菲。我有些不怀好意地做鬼脸,可是却被他一下子抓了个现行。
他不管何时,都是像现在这样,一幅温润的模样,真是让我又气又,爱。这样的见面,自洞房还是第一次。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他,心底的怨恨还有,可是我自私地希望在这漫长的时间里能够让他的眼睛里,能够稍稍映上我的身影。虽然我告诫自己一定要镇静,不能被他的一举一动牵着走,可恨的是,直视他的脸就能让我忘了重要的事情。
我张着嘴,却懊恼不知道唤他什么。
“如若小姐不介意,就称聊为仲白吧。”“这样真的好么?”我突然出声,不理会他微微诧异的表情,自顾自地说下去,他这样的速度,我能靠近他得猴年马月了。“丞相大人,比如说在人前,我称大人为仲白,那么世人皆知我与大人并不相好,而他们也有空间认为,大人仍旧对谭姑娘心存爱慕。那么这样就是变相地于皇上脸面不顾,既然我们要演戏给世人看,还麻烦大人敬业一点吧。”一口气说完,我心里懊恼不止,果然祸从口出,迟早吃亏。刚刚为自己建立的心里支柱就这样轰然倒地。
我不敢看他的脸,是否还是那样的镇定。
明明是雷池,但我却有这种孤勇,戳伤他也戳伤我。
我不愿以这样的掩盖,路人都知道的事实。
“是聊逾越了。”他似叹息地说了一句。
我不可思议地转过头看他的脸。
“那么,便委屈夫人了。”他不再看我,我忽然觉得,我争取到的这隔“夫人”,让他离我的距离更远了。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声音细如蚊哼。
于是我又领悟了,强扭的瓜不甜的实际道理。
“今日本想差人问夫人,进宫是否准备妥当?”“我,臣妾准备好了,夫君。”我的心底仿佛烧了一堆火,让我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如此便好,夫人还有什么事情么?”
“没。”帐本一把藏到身后,他一定是生气了,我要赶紧离开这里。
“那夫人去忙吧,凌远,送夫人。”他背对着我,一副轰我出去的架势。
我大概惹他生气了。
“夫人,走吧。”管家叹口气,作出请的手势。
“凌管家,夫君是不是生气了。”我稍有心悸地追问,“夫人,您以后还是少提谭小姐吧,我跟了爷这么久,爷轻易不会动气。但谭小姐就是一个例外,爷遇着她,就不像自己了。哎,这天又要下雪了,夫人还是快回吧。”他看了看乌云攒在头顶,一直摇头。
他的话,却死死地印在我的心上,我突然觉得,即使我怎么用力,可能都会是徒劳。可是就叫我放弃,万万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