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极通往北极》心知杜明

4、【改】第三次见面

　　把门口的狗屎脚印处理干净后，沈修回到屋内，拎着叶子牧留下的两包东西准备扔掉，但又忍不住好奇打开瞄了两眼。

　　瓶瓶罐罐里的食物颜□□人，塑料纸也没包住腊肉特有的肉香。沈修打开瓶身上写着“麻辣牛肉”的玻璃罐，刚打开麻辣的鲜香味就直冲鼻腔。他手拿了一块牛肉搁到嘴里，肉片韧而不柴，牛肉特有的嚼劲没有因为腌制损耗半分，特有的牛肉香夹在麻辣味儿中，别有风味。

　　沈修抱着罐子一连吃了好几块，这才注意到瓶身上另一面写着：“打开后冷藏，拌粉拌面都很好吃，保质期：7天。”

　　“真细心！”沈修感叹着拧紧盖子，将罐子放进冰箱。其他瓶瓶罐上都手写着如何保存和如何吃，他拿出来仔细放入冰箱。腊肉和熏鱼则按照上面的指示放入冷藏。

　　将最后一块腊肉塞入冷藏柜后，沈修合上冰柜抽屉：“神经病，浪费别人一番好意！”

　　他替送东西的叶好感到不平，又在心里把叶子牧骂了一顿。

　　叶子牧的车停在了学生街那边，走过去费了一点时间。他很快将与沈修的不快抛之脑后，想了一会儿叶好的事，又想了一会儿工作的事，都不太明朗。

　　他开车回家。家里好久没收拾了，有点凌乱，沙发上堆着穿过的衣服，地板上无人走过的地方都是灰尘。客厅里有股淡淡的猫屎味。

　　他走到猫砂盆前，清理猫砂。养了三年的白猫静悄悄地走过来，在他脚边轻轻蹭着。叶子牧伸手摸它，刚碰到脑袋，白猫回头瞪他，蓝眼睛里都是不悦。

　　“好好好，不碰你不碰你，只能你碰我好了吧！”叶子牧很无奈。这猫是在路边捡的，当时被车撞了奄奄一息，被他送到医院抢救，捡回了一条命。他养了半年才发现这猫听不见。他抱它去治，医生说没得治，蓝眼白猫很多都是天生聋，属于一种基因缺陷。

　　因为听不见，白猫个性古怪，心情很好时才会给人碰，也仅限于摸摸头之类的。大多时候都藏在叶子牧看不到的角落。

　　叶子牧清理完猫砂，又检查了白猫的喂食器，里面还有半桶猫粮，水也还有半桶。他从厨房冰箱拿出一盒猫罐头，故意给白猫看到，白猫立马靠近了在他脚边绕来绕去。

　　叶子牧打开罐头，白猫凑过去小口小口地吃着。叶子牧趁机摸了摸它的头，这次白猫没躲。

　　“小东西！”
　　叶子牧摸着白猫柔软的毛发，想到小时候他也常常这样一边看着叶好吃东西，一边摸他的头。他大叶好七岁。有次叶建国和崔秀半个月没回家，他和叶好靠着邻居婶娘给的一点吃的，苦熬了半个月。那年他九岁，叶好两岁。如果不是婶娘好心，他和叶好或许早就饿死了。

　　因为冰箱里那堆叶子牧不要的东西，沈修过了一阵自己下厨自给自足的好日子。那些吃的都是美味，尤其腊肉和熏鱼，风味十足，是南京吃不到的好东西。

　　这日中午沈修炒了一碗蒜苗腊肉，正吃得嘴角冒油，两名卫生局的工作人员登门拜访。

　　“有人举报你这里卫生有问题！”他们开门见山说明来意。
　　沈修一怔，心想谁这么无聊。
　　其中一个工作人员问他：“你有养狗养猫吗？”
　　沈修摇头，工作人员皱眉：“那你院子里怎么多狗屎？”

　　“附近店家养的狗经常跑来这里玩。”沈修小心回答，同时偷瞄对方的鞋子。

　　工作人员又说：“有人举报你这里人畜合用餐具！”
　　沈修既震惊又愤怒：“是谁这么无中生有，是谁？”

　　工作人员没有理他，走进吧台查看，并没有人畜合用餐具的问题，但是吧台的卫生情况让两人皱眉。

　　“你这儿是我见过最脏的咖啡厅了！”
　　工作人员一边直言不讳地吐槽一边从展示冰柜里拿出两块过了保质期的蛋糕：“你自己看，怎么办？”

　　沈修拿过蛋糕一口吞下：“这是我留给自己吃的。”
　　“都过期三天了啊！”工作人员露出嫌弃表情，赶紧将另一块拿到一侧，拍照保存证据。

　　最后沈修收到一张整改通知单，上面写着下周回访检查，如果没有改善，将会强制关店整改。

　　两名工作人员离开时，在院子里走得特别小心。沈修看着他们小心的背影，一边骂举报人恶毒，一边想着院子里的狗屎真有那么多吗？

　　他出去走了一圈，一连踩到两堆狗屎，左脚一堆干的，右脚一堆湿的。这下他也无话可说了。

　　一周后，卫生局换了两人回访。其中一名女性工作人员进门就抱怨：“院子里怎么到处都是狗屎！”

　　正在煮咖啡的沈修一惊：“昨天刚刚清理过啊！”
　　对方瞪眼过来，店里正在等咖啡的熟客说：“你院子里的狗屎确实很多！”想必之前是中过招的。

　　沈修开始心虚，他清理得并不仔细。
　　回访的结果不合格，沈修收到了一张罚款单和新的整改单。

　　“下周回访再不行，必须停业整顿。”踩到狗屎的女工作人员语气非常严厉，大有言出必行的架势。

　　沈修虽然嘴上说着好好好，但是行动跟不上。第二次回访，卫生局责令关店整改。

　　沈修接到沈梵电话时，卫生局的人刚走，责令整改通知单被贴在玻璃门上，红色的公章很显眼。沈修盯着公章，谈不上高兴也谈不上不高兴，这店开与不开其实差别不大。

　　沈梵说：“我下周回南京。”
　　沈修兴致不高地应着：“嗯，大概什么时候。”

　　“周三下午到，想跟你聊聊你店的事情。”
　　“啊？”

　　沈修掰着手指头算了下时间，沈梵三天后回。

　　“你啊什么，别跟我找借口，上次就想跟你聊，结果你推三阻四。”沈梵很认真。沈修本来不慌，这下有点慌了。

　　“有什么好聊的。”
　　“再不聊聊，你就得来北京了，我跟你说。”
　　“老头跟你说了什么吗？”
　　“你说呢？”

　　沈修被沈梵问住了，他知道沈广一直想让他去北京接替他的位置。

　　“你之前是怎么说的？说要在三年之内做的多好多好，他们都看着呢！”

　　沈梵这番话听得沈修心烦气躁，三年前Asleep开张时，他确实说过很多大话。当时他是真想做好Asleep的，但是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是他想的太简单了。时间长了，也就这样了，都被强制关店了。

　　沈修扯下玻璃上的整改单，揉成一团：“老头到底说什么了？”
　　“他这几年身体不好，你知道的，毛病一多就想继承人了。”

　　沈梵叹气，沈修知道他是为自己叹气。沈梵是有名的大律师，律所在北京，事业做得很好。沈广从不打他主意。

　　“等我回南京再跟你说，你自己也好好想想，以后到底该怎么办。”

　　沈广挂了电话，沈修将门口的“open”翻到“close”，垂头丧气地横躺到沙发上，他不想去北京，不想继承沈广的事业。可是，现在的生活就是他想要的吗？

　　沈修想了一半觉得头疼，干脆什么都不想了，闭上眼睛睡大觉。

　　可惜刚睡迷糊了，又被电话吵醒。沈修拿过手机，是好久没联系的前经纪人宋勤子。

　　“明天我生日，别忘了过来玩儿！”
　　沈修捶头哀叹，他把这事彻底忘了。
　　宋勤子笑了：“我就知道你会忘，所以特意提醒你一下，别忘了给我带礼物。”
　　“这个肯定不会忘！”沈修虽然嘴上这么说，心里还真不知道该送宋勤子什么。他压根没准备。

　　“得了得了，要真没礼物人来就行！”宋勤子大概猜到他这边的情况，她也不是真想要他礼物。

　　“明天一定要来哦，有惊喜等着你！”
　　“什么惊喜？”
　　“你来了就知道了！”
　　宋勤子神神秘秘的，沈修想，万一是惊吓呢？

　　中午本色工作室的茶水间很热闹，因为老板叶子牧请吃饭。十来个人挤得满满当当。

　　小韩坐在叶子牧隔壁，一会儿给他拿纸巾，一会儿给他倒饮料，非常殷勤。叶子牧把她给的纸巾顺手给了别的同事，把她递过来的饮料先分给了别人。

　　小韩嘴撇了又撇，叶子牧视而不见，如常和同事们边吃边讨论工作上的事情。

　　中途叶子牧手机响起，他离开接电话。他刚走，就有已婚男同事打趣小韩：“怎么，又不高兴了？刚刚给小牧的饮料被我喝了哦，不要怪我哦，我也是被迫的！”

　　换来小韩一记白眼。

　　“说来也怪，我跟BOSS三年多了，真没见过他谈恋爱！”
　　听完叶子牧助理小张的话，小韩若有所思。
　　另一个同事指指在外打电话的叶子牧：“他那么忙，哪有时间谈恋爱。”
　　其他同事纷纷点头：“就是。”
　　“所以啊小韩别灰心，不见得是不喜欢你，可能真的没时间。小牧是个负责任的人。”

　　小韩得到安慰，转身望了眼走廊里的叶子牧，不知道他在跟谁讲电话，笑得很开心。

　　“你那个改动真的很厉害，整个舞台的动线瞬间活了，走秀的效果特别好。品牌方很满意。”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我也就是随口一说。”
　　叶子牧谦虚地说着，电话那头的宋勤子故意不满的“咦”，叶子牧不好意思地笑了。
　　宋勤子跟着笑道：“明天你一定要来啊，礼物什么的就不用带了，人到就好。”
　　叶子牧笑着，他早就备好礼物。

　　“我们也有好久没见了。”宋勤子又说。
　　叶子牧算算时间，快一年了。
　　“听说你工作室还不错。”
　　“还行吧。”
　　“还是小牧你厉害，想干什么都干成了。那会儿要是你跟了我，不一定会比现在好。”

　　时隔多年，宋勤子始终感慨。叶子牧是大三在外兼职打工时认识宋勤子的，当时是一个国际车展，宋勤子公司的车模有个突然身体不适，品牌方非得一个模特都不能少。无奈之下，宋勤子见现场负责维护秩序的叶子牧身高样貌都不错，便硬求着他上台救场，外加很有诱惑力的报酬。

　　没想到叶子牧上台表现不输专业车模，被选为现场十佳最有气场车模，品牌方很满意。车展结束后，宋勤子想签他，条件开得很好，可惜叶子牧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说他没有这方面的志向，哪怕当时赚钱很多。

　　宋勤子是后来才知道他缺钱的，自己挣钱供自己读书，在外边打很多工。宋勤子为了帮他，一直给他介绍些来钱快的兼职。叶子牧虽然从来没有跟她当面说过谢谢，但也无偿帮了她不少忙。

　　比如半年前宋勤子公司承办某品牌年度大秀原本的秀场设计出了点问题，临时临了找叶子牧帮忙改了几个关键处，及时解决了问题。宋勤子知道绝不是随口一说那么简单。为了回报叶子牧上次的帮忙，她特意邀请他来参加自己的生日聚会。

　　“我有好几个朋友都正想投资做民宿，正在找设计师呢，明天介绍给你认识下，一起好好聊聊。”
　　宋勤子很清楚叶子牧想要什么，叶子牧没有废话，淡淡地说好。

　　沈修跑步回来，在院子里看到以前没见过的哈士奇，弓着背正在拉屎。

　　“真搞不懂，为什么都喜欢跑来我这里拉屎，当我这里是公共厕所啊！”
　　沈修没等它拉完就轰它，傻狗屁股夹着半截屎边跑边回头瞪他。

　　“你还敢瞪我，蠢狗！”沈修作势要追出去打它，傻狗见状不对飞快跑走。院子里又多出半坨屎。沈修看着狗屎摇头，此刻他决定放弃了。

　　他爬上二楼准备洗澡，脱了衣服看到浴室镜中满脸络腮胡的自己，看起来好像超过40岁了。如果被沈梵看到，估计又得骂他了。他翻出剪刀，先剪短了，再用剃须刀剃过，总算露出下半张脸。算不上完美的五官，但凑到一起，就是很多设计师和摄影师都喜欢的高级脸。

　　沈修当年就是靠着这张脸，站上了超模的位置。可惜，他在巅峰时选择退隐。很多人可惜，最可惜的是他的母亲林映之。她以为他会一直为她走秀，她给他准备了一份长达十年的合约。

　　宋勤子的生日聚会更像是一场商业酒会。场地在浦口一栋别墅，别墅依山傍水，院子里自带泳池。

　　入口处有人检查邀请函。叶子牧是被宋勤子口头邀请的，没有邀请函。他跟工作人员说明情况，没想到工作人员不相信他：“我们这次活动都是有邀请函才能进的，您没有邀请函就不能进！”

　　叶子牧只好耐心地跟他解释，工作人员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他：“如果人人都像您这样，没有邀请函就进，我们这里不成酒吧夜店了？”

　　叶子牧见说不通，无奈地退到一边给宋勤子打电话，但一直没有打通。

　　这时西装革履的沈修过来，他没有邀请函，但工作人员什么都没说，就放他进去了。

　　一旁的叶子牧见状，心里不免有气，但还是耐着性子继续打电话，可惜始终无人接听。拦他的工作人员见他一直打不通，与身旁别的工作人员说：“你看，这种人很多的，都是想混进来认识大老板的。”

　　他声音不小，叶子牧听到电话也不打了，径直走到入口处。那名工作人员伸手拦下他：“你要硬闯的话，我叫保安了。”

　　叶子牧冲他微微一笑：“还麻烦给我个机会，让我进去认识下大老板，不然我就只能像你这样，在这里给大老板守门了。”

　　他看着很真诚，对方被怼到说不出话，指着他一直“你你你”的。刚走进去的沈修听到这边动静，回头看了一眼，看到叶子牧又迅速地转过头，但放慢了脚步。

　　他听到叶子牧说：“我知道你们也是帮人做事，帮人做事都不容易。今天这门要是没看好，放进了一两个像我这样想要巴结大老板的人，被老板骂确实不好过。连门都看不好的狗，谁喜欢呢！”

　　他说的不快不慢，语气听起来很平常，但这内容确实难听。沈修皱眉，忍不住回头多看了一眼，叶子牧对面的工作人员气得满脸通红，正撩袖子要打人，被其他人拦住了。

　　叶子牧也不躲，就那样站着，一脸的“你不敢把我怎么样”。

　　这时有别的工作人员从里面跑出去，看到叶子牧马上鞠躬道歉。沈修见状，加快脚步往里走了。

　　宋勤子正在招待朋友，沈修跟她打过招呼后拿了一杯酒上了二楼。二楼一般人不让进，但沈修可以。

　　沈修在书房沙发坐下，一边喝酒一边回想刚刚门口的一幕，觉得叶子牧这人不是一般的尖酸刻薄。

　　过了一会儿，宋勤子也上楼了，人还未进声先到：“要我说你什么好呢，沈修，叫你出来玩是来见人的，不是躲人的。你这过来就往楼上跑，害得我好找！”

　　“我就是来见你的，又不是见别人的。”沈修头也不回，宋勤子已经进来了：“沈修，给你介绍个新朋友。”

　　沈修抬头，看到宋勤子身后的叶子牧，心中一惊。叶子牧冲他微微点头，眼神陌生而友好。沈修皱眉。

　　“这是叶子牧，我之前跟你提过几次的设计师，你店装修时我给你推荐过他，可惜你找了别人。”

　　宋勤子又给叶子牧介绍：“这是沈修，前国际超模。别看他现在这个样子，以前可是我的摇钱树，可惜这棵树啊，不止结金子，也结麻烦！”

　　沈修瞪宋勤子，叶子牧伸出手：“你好，我是叶子牧。我见过你的走秀视频，很有气场。”

　　沈修冷冷地看着叶子牧，并没有伸手。叶子牧忽然觉得他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他见沈修不想握手，微微笑过后收回了手。

　　宋勤子拍沈修肩膀：“想什么呢，礼貌呢？”
　　沈修勉为其难地伸手：“你好，我是沈修。”
　　叶子牧不计前嫌再次伸手，跟他握上。沈修稍微用力，发现他手心指腹都是厚茧。

　　两人对上视线，沈修习惯性地抠了抠下巴，没了胡子的下巴摸起来不大习惯，他突然反应过来为何叶子牧看他像看一个陌生人。他剃胡子了，头发也剪短了。叶子牧没有认出他。

　　沈修有点庆幸，又莫名有点气恼。叶子牧准备抽回手，没有抽动，沈修握得太用力了，把他手掌都挤疼了。他还是保持着微笑。

　　“大设计师的手，有点与众不同呢！”沈修终于松开他。
　　叶子牧笑笑，没有说话。过气的超模，能有多少价值，叶子牧已经在心里判定沈修没有结交的必要了。何况沈修看他的眼神实在让人不悦。

　　大概是看出叶子牧眼中的不屑，宋勤子笑道：“我家阿修可不是一般人，很多人都是烧香拜佛的想当富二代，这家伙是烧香拜佛的不想当富二代——”

　　沈修瞪宋勤子，他不喜欢别人提这些。
　　宋勤子根本不怕他，假装嘲讽地哎哟了两声，继续往下说：“他爹可是万圣集团的老总，他妈可是千盛的创始人。”

　　“宋勤子！”沈修真生气了。
　　宋勤子有点意外，以前他虽不喜欢别人说这些东西，但还从没有因此生气过。

　　“怎么了嘛！？！”
　　“够了。”沈修起身往外走，经过叶子牧身边时，对方冲他微微点头。沈修一声轻哼，开门离去。

　　“你看这人，这烂脾气！”宋勤子摇头：“小牧，你不要见外，阿修就这样，长不大的孩子。”

　　叶子牧笑了笑，心想富二代差不多都这样。他收回之前的判定。多交点沈修这样的朋友，总归好处多于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