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极通往北极》心知杜明

3、【改】第二次相遇

　　傍晚时分，别的咖啡正人满为患，Asleep连个人影都没有。

　　叶好探头看着满院的月季，疑惑地问：“这是咖啡厅吗？”
　　叶子牧已经推门进去：“当然是咖啡厅，只是咖啡有点难喝。”

　　躺在秋千上睡觉的沈修听到这话，睁眼望过去，先看到叶好。叶好看到他面露惊讶：“这里有人。”

　　已经快走到门口的叶子牧回头，和沈修目光对上。
　　“我来拿我的阿玛尼了！”叶子牧转过身来双手插兜似笑非笑地看着沈修。

　　沈修从秋千上坐起故意抻懒腰避开叶子牧的视线，脑子里飞速地转着盘算着该怎么应付。他以为叶子牧后面应该还有更难听的话等着他。没想到叶子牧说完只是笑了笑，转身进了店内。

　　叶好边走边打量沈修，上台阶时差点绊到。叶子牧回头轻声骂他：“眼睛长头顶上了！”叶好被骂，不好意思地挠头笑。

　　沈修看着两人的相处，心想不会又跟上次一样吧？他皱着眉头起身往里走。

　　店内其实有人，三个正装男人坐在靠近吧台的位置上，每个人面前都有一台苹果电脑和一杯已经喝完的咖啡。见有人进来，正在说话的三人不约而同地放低了声音。

　　叶子牧环看一周，店内依旧脏乱不堪。他坐到上次坐过的位置，叶好坐到他对面。桌旁玻璃窗上拥挤的红月季好像变多了。

　　叶好打量一圈后，微微撇了撇嘴。
　　“怎么，不喜欢这里？”叶子牧故意问。
　　“不像咖啡厅。”叶好斟酌着措辞：“有点乱，感觉乱七八糟的。”和附近的咖啡店截然不同。他问叶子牧：“刚刚那个人是店员还是老板？”看样子两人是认识的，不过感觉不太对。叶好觉得奇怪。

　　叶子牧一声轻哼，没有回答。他看到推门而入的沈修，T恤短裤人字拖，一只手胡乱抓着不知多久没洗的头发，络腮胡盖住了半张脸。

　　两人视线对上，叶子牧不动声色：“来两杯摩卡。”
　　沈修见他装模作样，十分不爽：“没有摩卡，不会做。”
　　叶子牧不为所动，继续问道：“那请问现在有什么？”

　　“你要什么没什么。”沈修故意说。
　　叶好回头看他，不满地轻声嘟囔：“那你还开什么店啊！”
　　沈修听到他的话，不自然地歪了歪嘴角。叶子牧笑了笑，跟叶好说：“你点吧！”

　　沈修十分恼火叶子牧的阴阳怪气，但碍着还有别的客人在，不好发作。

　　“老板，你这里什么都没有吗？”
　　沈修看着叶好的认真脸，拿来菜单给他，叶好最先看到摩卡，指着摩卡说：“明明就有摩卡嘛！”

　　沈修呵呵地赔笑，趁机瞪叶子牧，叶子牧双手环胸平静地接受他的瞪视。

　　叶好点了两杯美式，沈修拿着菜单要走。
　　叶子牧轻轻一句：“你还认识阿玛尼的设计总监吗？”
　　沈修脚步微顿，回头看他。他就知道叶子牧今天过来是来找茬的。

　　“你——”
　　“再加一份提拉米苏！”
　　沈修刚想发作，被叶好打断。

　　“你要吃什么？”叶好问叶子牧，叶子牧面无表情：“不用。”
　　“那就两杯美式，一份提拉米苏。”叶好冲沈修不自然地笑了笑，他呆呆愣愣的，年纪不大，看起来很好欺负。

　　沈修回到吧台，一边准备咖啡，一边留意着叶子牧那桌。

　　那个小男生不知道说了什么，对面的叶子牧笑得一脸阴寒，小男生被吓得缩在椅子里，半天没吭声。

　　做第二杯美式时，沈修发现两人又开始说话了。这次叶子牧说的比较多，小男生搭着头听着，时不时抬头看看对面的叶子牧。小男生背对沈修坐着，他虽然看不清男生脸上的表情，但从他畏缩地背影里可以判断，他很怕对面的叶子牧。

　　沈修端着两杯美式走过去，叶子牧忽然抬高音调：“他们要什么你都给，让你去死呢？”
　　男生小声回道：“他们，他们不会让我去死的。”
　　“那你找我干什么？”

　　沈修走近了，将咖啡放到两人面前。叶子牧一声冷哼，冲他翻了个白眼。
　　沈修也回了他一个白眼，转身冲男生眨眼：“有什么事叫我。”
　　叶好跟他说谢谢。

　　等沈修走远了，叶子牧继续道：“他们现在这样，不就是想逼死你吗？如果没有我，你要怎么办？是去卖身呢，还是卖肾？”

　　叶好被他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双眼很快泛红。叶子牧扭头望向窗外，他又把叶好弄哭了。叶建国和崔秀算是抓住了他的软肋，只要叶好在，他永远无法置身事外。

　　“我知道他们其实就是想我来找你，我也不想来找你，每次都是这些烂事。可是他们天天给我打电话发微信，甚至还说要来学校找我。我实在没办法了。”

　　叶好说着说着泣不成声。

　　叶子牧气得捶桌子，桌上的咖啡杯弹跳起来又落回桌上，没动过一口的咖啡洒了半杯。

　　他捶桌的动静太大，惹来那三个男人的注目。沈修端着摆好盘的提拉米苏过来，放到正掩面哭泣的叶好面前。

　　他转身想要质问叶子牧，怎么又弄哭别人，结果撞上一双带着恨意与愤怒的眼，把他所有的质问堵回了喉咙。他低头看到桌上洒出来的咖啡，用纸巾吸干。

　　叶子牧不耐烦地看着他，恨不得他马上就走，偏偏他磨磨蹭蹭弄了很久。叶好因为有外人在，很快止住了哭泣。

　　桌上的咖啡已经擦干净了，沈修又抽了一张纸。叶子牧终于忍不住了：“你有完没完！”
　　沈修把那张纸转递给叶好，特意加重了语气：“有什么事叫我哦！”说完回头瞪了一眼叶子牧，然后才离开。

　　他一走，叶好拼命忍住的眼泪又来了。
　　“我也不想这样，我真的不想这样。”

　　“我早就跟你说过，他们无可救药。”
　　桌上的纸巾被用完了，叶子牧掉头拿了隔壁桌的纸巾盒，放到叶好面前。

　　“他们真说了要来学校找你？”
　　叶好边擦眼泪边点头。

　　“他们敢！”
　　叶子牧捶桌，他知道叶建国和崔秀说得出做得到。当初他在南京买房时，他们就来闹过。如果他不是用了极端的办法，恐怕当时也不会好过。

　　叶好继续哭，叶子牧看着窗外不说话。沈修给另一桌客人送上新做的咖啡，视线始终不离两人。

　　叶好哭好了，捏着手里的纸巾：“说是最后一次了，他们在电话里跟我保证过了，是最后一次了。”
　　叶子牧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
　　叶好知道他不信，轻声解释着：“这一次不是还钱，是说要弄弄家里的房子。大伯三伯家都起了新房子。”

　　叶子牧冷哼 ，叶好不敢往下说了。
　　“也就你会相信他们那些鬼话！”叶子牧偶尔也会想，要是叶好也是他们收养的就好了，这样他就有理由光明正大地让叶好离开他们了。

　　“以后就好了，等我工作后，就好了。就不用……”叶好越说越小声，因为对面叶子牧的眼神越来越凉。他看着不敢与他对视的叶好：“你别忘了当初你来南京时是怎么跟我说的。”

　　叶好咬牙，下巴绷得很紧。

　　“多少？”
　　叶好侧头，偷偷用眼角看他。
　　“多少钱，他们这次要？”叶子牧沉着脸重复了一遍。
　　叶好搭着头不敢说。
　　“你不说我走了！”叶子牧起身要走，叶好马上抬头：“三万，三万，他们说要三万。”

　　“就三万？”叶子牧盯着叶好，叶好拼命点头：“三万，三万就够了。”

　　“他们只要三万？你别到时候又自己偷偷乱打工补剩下的，再被骗一次可不会像上次那么幸运！”
　　上一次叶建国找叶好要两万，叶好只跟他拿了一万，自己跑出去打工挣剩下的一万，结果差点被骗去搞传销。叶子牧知道叶好不是万不得已，也不会找上他。

　　“就三万。”叶好本来也想说少说点，可是又害怕自己没办法补上剩下的。

　　叶子牧拿出手机操作了一番，叶好手机短信提醒音随即响起，他点开，建行短信提醒到款两万整。

　　“你不要一次给完，每次给五千。他们找你要就给，不找你要就不给。机灵点。”

　　叶好握着手机默默点头，叶子牧扭头望着窗外，叶好只能看到他的侧脸，下巴的线条很坚硬。

　　“对不起。”叶好突然说。
　　叶子牧一动不动，都懒得回头看他。叶好眼角发酸，又想哭了。他每次都给叶子牧添麻烦。

　　如果他当初不念研究生就好了，叶好很后悔。如果他能早点出来工作赚钱，他就能自己处理好叶建国他们的烂事了，就不用这样麻烦叶子牧了。

　　叶子牧大概知道叶好此刻在想什么，他什么都不想说。两人就这样，相对无言地坐着。

　　沈修趴在吧台上，看着气氛凝重的两人，看不透两人的关系。他听到两人谈钱了，三万不是个小数目。

　　叶好震动的手机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是他导师的电话。他划下接听，连着应了几声“好”。

　　“我得回学校了，老板突然说要开会。”叶好挂了电话后，把一旁的书包拎到桌面上，从里面一样一样地掏东西。

　　“这是剁椒酱，还有你爱吃的蚕豆酱，这是熏鱼，这是你最喜欢的麻辣牛肉。腊肉我分成了三小块，对，还有辣萝卜和酱葱头。”

　　叶好掏出一堆瓶瓶罐罐和塑料包，堆了一满桌。他又从书包里掏出两个超市布袋，将那些东西装进去。

　　“都是你喜欢吃的，我买的隔壁婶娘家的，我知道你喜欢吃她做的菜。”

　　叶好装好东西，讨好地看着叶子牧。叶子牧面无表情：“你快点回学校了，我就不送你了。”

　　“那这些东西——”
　　“你快点走吧！”

　　叶好撇着嘴背上空书包，拿起之前打包的剩菜，还是坚持把之前没说完的话说完了：“这些东西，你要吃哦。”
　　叶子牧皱眉，叶好轻声说完再见转身往外走，经过吧台时，沈修冲他挥手：“下次再来哦。”

　　叶好冲他点点头，拉开门走了。
　　沈修望向叶子牧，他正盯着桌上那一堆东西发呆。沈修发现，他哪怕发呆都是皱着眉头的。他走过去，假装收拾桌子。叶子牧见他过来，眼神迅速变得冷淡：“买单，多少钱？”

　　沈修嘿嘿一笑：“请你。”
　　“不用。”叶子牧已经拿出钱包掏出了一张一百放到桌上。他起身要走，沈修拿起一百塞回他手中。

　　“说了请你。”
　　叶子牧冷着脸把钱扔到桌上：“不必了。”
　　“就当赔你衬衫钱！”
　　沈修拿起钱，要再塞，被叶子牧用手打开：“100够吗？”

　　沈修被打开的手僵在半路：“你——”
　　叶子牧歪歪嘴角，侧着身体从他身边走过，刚走了两步被沈修抓住了肩膀：“你站住！”

　　叶子牧微微侧头看着紧抓他肩膀的手：“放开。”

　　他声音不大不小，但已经有了怒意。
　　“你不是要衬衫钱吗？我赔你。”沈修说完松开他，回到吧台从钱柜里拿了一叠钱出来塞到叶子牧手中：“应该不止两千八，多出来的算是利息！”

　　沈修比叶子牧高出半个头，居高临下的眼神让人感到压迫，叶子牧把钱塞到钱包里：“谢谢你的钱，我会好好花的。”

　　叶子牧晃晃手里的钱包，再次往外走，这次是手臂被抓住了。叶子牧再也不想忍了，非常用力地甩开沈修的手：“你有完没完！”

　　挥手时，手劲没收住，扇到了沈修的脸：“你——”
　　叶子牧瞪他，没有想要道歉的意思。

　　沈修一手捂脸，一手指着桌上的两包东西咬着牙道：“好心提醒你，别忘了！”
　　“多管闲事！”叶子牧骂了一句，挤开他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你——”
　　“扔了。”
　　“神经病！”

　　沈修冲着他的背影大骂。

　　叶子牧刚走出咖啡厅，脚底一软，他抬脚一看，发现又是一坨新鲜狗屎。他回头怒视屋内，沈修看到他踩到狗屎，冲他做着鬼脸。

　　叶子牧转身回到门口，在门口故意走了两圈。沈修冲出来，叶子牧已经快步离开，剩下门口一圈沾着狗屎的脚印。

　　气得沈修发狠握拳：“别让我再看见你，一定打得你满地找牙！”
　　叶子牧走到巷口，才停下来处理一脚的狗屎，边蹭边给卫生局的熟人打电话：“对，我举报，南秀村这边一家叫Asleep的咖啡厅，店里人畜混用餐具，很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