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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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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鬼盗
梆打五更天,窗外一片明霜,天空素净一片,只得早莺三两只。
烛火微晃,蜡泪积满烛台,半晌没合眼的四人虽然都是武功高明之士,却也有些撑不住阵阵袭来的倦意。窗外起了风,微风卷着潮湿的空气吹进小屋,更令众人昏昏欲睡。
正当上官紫玉强打着精神,跟苏瑾有一句没一句的谈论古今奇药的时候,忽听梁上一声轻微的脆响,四人同时一惊,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彼此点了点头。
“恩……来了……”
风太皓一扫酒醉之色,振奋道:“真的来了?!”
“来了。”苏瑾点头。
“来了。”柳凇夜微笑。
“来了。”上官紫玉颌首。
四人相视一笑,彼此又都看了一眼趴在桌上的睡猫,“这家伙怎么办?”
风太皓回头看看睡的香甜万分的洛五公子,狞笑着一字一迸:“怎……么……办?踢·起·来!”
洛五公子揉着后脑勺,脸色不愉。
没人挨了四大高手联手一记指凿还能愉快的,洛五公子虽然武功不凡,但他也不愉快。方才那记指凿,敲的洛五爷任督二脉一阵气血翻腾,心头烦闷欲呕,若不是有江南洛家的密传内功护体,幽冥枪便要今夜入幽冥见阎王了。
而且,待他醒来时,他才发现,南乡小居里本是五人相对,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多出一个人来。
一个灰衣少年正坐在一张红木太师椅的椅背上,脚踩着椅面,手里捧着一本《四书》在看。上官紫玉,风太皓,苏瑾,柳凇夜四个人,正围着那少年傻瞪眼。
很平凡的一个人,平凡到不看第二眼便记不住他的容貌,即使看了第二眼,也不能确保下次见面能认出他来,就象恒河边上的一粒沙子,只要投入到水底,就再也分辨不出是哪一粒来。
这么平凡的一个人,在江湖上能找的出成千上万。在农田里揪一个农民,屠坊里找一个屠夫,当铺里抓一个朝奉,酒馆里捉一个伙计,再将这少年跟他们混在一起,保证分不出哪个才是他本人。
只有那双手,稳的象石铸的一样,捧着城砖厚的一本四书,竟然连抖都没抖过,窗外分明有小风在吹,而被他捏在手中的书页,却是一动都没动过。这就不得不说,的确是一流一的指掌功夫。
“越兄。”柳凇夜笑嘻嘻的走上前,拱手为礼,其他四人同时看着这位笑的大慈大悲的柳楼主,不约而同的向后退了两步,只觉得寒气向顶心猛窜,六月飞雪霜满天。
而鬼盗先生似乎并没看见面前这位眼中金光闪烁的柳大善人,摇头晃脑的独自照本宣科叨念着:“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坐不垂堂?其余几人同时想着,难道就坐在椅背上么?确实啊,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确实没垂堂……
“这个越兄啊……”风太皓拎着酒坛子,捋着额前的乱发,不晓得鬼盗先生今天是抽了哪根筋,竟有心情读经诵典起来,风太皓苦笑不迭的走上前去敲了敲桌子,谁叫他是个东翁呢。
“干啥?”越千里的眼从四书上飘起来,横了风太皓一眼。
“人呢?”
“什么人?”
“我叫你抓的人呢?”
“你叫我抓谁了?”
“我不是让柳兄告诉你,把从漠北回来传信的那个家伙抓回来么?”
“我不知道啊!”
两人鸡同鸭讲,分辨了半天,也俱都没能明白对方到底是什么意思,风太皓瞧鬼盗神情不似作伪,心下暗自诧异……
柳凇夜为人精细,做事向来滴水不漏,没可能会出差错的……但是看越千里的表情,确实不象说假话。
但是……到底是哪……出了错呢?
“莫非越兄认为小弟的计划不妥,所以才没去么?”
“……我没接到你的传话,有什么妥不妥的?我不知道啊!”越千里茫然的分辨,一脸的诚实。
“越兄……”风太皓脸色一沉,眉宇间薄有怒色。
“越兄若是对小弟的计划不感兴趣,且独自离开不妨,但若要浑水摸鱼,从中搅乱,可莫怪风某手下不知轻重!” 风太皓生气的时候,便不是方才那酒醉糟污的样子,嘴角紧紧的一抿,双目神光湛然,露出几分比女儿家更轻薄的颜色,显得眉清如雪,面冷如霜。
“风兄想是要抻在下的斤两?”越千里一笑,手中的厚书在手指上转了个花,跌落尘埃。“好说,风兄不妨划下道来,越某接着便是。”
风太皓负手长身而立,双手在背后微微抖动,面上带着几分睥睨的神气,颇有些威凌天下的帝王之色。而只有熟悉他的人才知道,这就是他出手前的习惯性神情,在乌云里酝酿着暴风雨前的雷霆一击。
越千里微微一笑,忽道:“久闻风太皓惊才绝艳,色艺双绝,不知今天能不能让越某开眼。”
“哼!”风太皓也不知这话算褒算贬,冷哼一声,不做答。
气氛变的愈来愈剑拔弩张,危险的气息在空气中如毒药一般的飘着,两人的目光在空中接触,一个懒散一个凌厉,刀剑一般在二者间撞出激烈的火花。越千里虽然面上嬉笑自若,但目光始终未离开风太皓的手腕,他暗自打定了主意:风太皓拳掌硬功天下无双,硬拼是不成的,但若是施展起轻功呢?
越千里微微一笑,计上心头,他已智珠在握。
风太皓冷眉一轩:“你出兵器吧。”
“区区到不认为风兄能让区区动兵器。”
“恩?越兄看不起在下?”
“非也非也,在下的兵器是为死人准备的,从不给活人看,既然在下没把握割掉风兄的颈上,所以还是不动兵器为妙。”越千里下意识探手入怀,嗯……不好……出门忘了带刀子。
风太皓咬牙切齿的盯着越千里:“你找死!”
惊天一掌带起七寸风,卷起滔天狂澜,斗室内烛火被气机而牵,皆在风中闪烁摇曳,光影蒙胧,掌散漫天寒气,站在他身边的四位黑榜高手被掌风波及,无不避其锋锐,掌风擦过鬓发,只觉得掌风如雪扑面,一片惊寒。
风过四野,皓起长空,气以风为始,风与气为媒,无情十二式应手而动,长风一式最锐,最冷,也最惊。
但这惊天动地的一掌,并没打在越千里身上,因为鬼盗用实际行动教给了他们,什么叫做“鬼盗如烟”。
越千里明明没做什么,只是在掌风劈到他面前三尺的地方,才晃了一下身子,带起一道淡淡的残影。
这一晃,就没了。
谁也没看清楚他是怎么消失的,也没人看清楚他的身法,只知道他就是这么一晃,然后就没了。
再看时,越千里已经到了十丈开外,笑吟吟的拎着风太皓腰畔的玉佩,风太皓脸色一变,回手摸向腰间,登时气的说不出话来。
“越千里,把我的玉佩还来!”风太皓怒吼。
“咦咦咦?这么有纪念价值的东西,在下怎么会还给风兄呢?”越千里笑着将玉佩凑到唇边,作势一吻,神态轻薄矣极:“好香,好香。”而黑榜四人众,忽然都有了想呕吐的感觉。
风太皓脸黑,正欲再扑上前与越千里拼命的时候,柳楼主笑的极灿烂的走上前,横在两人中间双手乱摆。
“哎呀呀,风兄越兄且先不要打。小弟有话说。”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风太皓的牙齿咬的格格做响。
“这个……风兄啊……”柳凇夜收敛起笑容,沉痛的仿佛以天下为己任的人民公仆,“其实这个事……不能怪越兄……”
“嗯?”嗯???
“这个……是小弟自作主张,并没通知越兄,而是派我十夜楼杀手去办妥当了。”
“啊??啊????啊????????你这混蛋为什么不早说????”
“风兄你也没问我啊……”柳楼主一脸的无辜。越千里晃着玉佩,笑的更是春光满面。
“风兄……”
风太皓生闷气。
“风兄?”
风太皓被耍了,不爽中。
“这个……风兄啊,就算你不理睬小弟也无妨,小弟只是想告诉你,虽然现在我们是双方合作,但是请我们十夜楼的人做事……也是要付费的哦……”
“你这王八蛋!”风太皓再次破口大骂。
风太皓吩咐冷夜雨上茶,五杯香茗便摆在了桌上,一红一紫两少女入来挑灯上帘,流云飞袖甩动,转折间媚态盈然,合着杯中茶叶的香气,与杯上的袅袅轻烟,极是赏心悦目。
房间内的摆设,被方才的打斗弄凌乱了不少,有一半俱是被风太皓掌风所激才掉落地上,风太皓亲手一件一件的拾起来,细心的擦拭干净,才将它们摆回原来的位置,倒瞧不出这性情与外表不符的豪迈不羁少年,也有这么细腻的一面。
其实几人都知道,风太皓工于心计,心细如发算无遗策,公举为□□谋权夺术第一人。一步百计,步步为营,心有玲珑通七窍,计如铁索似连环,天经地纬尽在一心中。将全盘策划的滴水不漏才发动,压倒对手全无反击之力——便是风太皓享誉□□的完美主义行事风格。
这次虽是因为珠宝巨多,又因为□□长辈们都将这一宝押在他们几个年轻人身上,但若不是有风太皓在幕后运筹帷幄,他们依旧不肯去面对天杀星。
天杀星萧临川成名在二十年前,一柄青阳剑打遍河朔无敌手,在前辈中也算是屈指可数的几个厉害人物之一。比武功他们也许是及不上,但若是比头脑……哼,萧临川三辈子拍马也赶不上风太皓的诡计多端。
“越兄,把玉佩还给小弟好不好?”风太皓捧着酒坛子,愁眉苦脸,但眼尾飘起,有点似笑非笑。
当误会都解决了,矛盾也都消除了,黑榜四人众看着柳凇夜喜笑颜开的从风太皓手里接过一锭黄金,都将这家伙归入今后打死不往来的那一类中。
而风太皓意欲从越千里手中要回他的玉佩,又成了第二个难题。
“不可不可,这是小弟的战利品,怎么能轻易归还?”笑话,如此奇货可居,还给你才是大傻瓜!更何况方才被那招翻天掌擦过右肋,现下还隐隐做痛,不勒索些东西,怎对得起天地良心?
“那是我家传的古玉,秦朝的哎,越兄你还给小弟好不好?”
秦朝的?唔唔……更不能还给你了!
越千里看着柳凇夜几乎要合身扑过来的热辣辣眼光,迅速的将玉佩塞进怀里,对着天花板翻了个白眼,朦朦胧胧的笑着,而心中默念盗贼守则:嗯……吃进去的肉是不能吐出来的……
所以,他并没瞧见风太皓目光深处的奸猾。
苏,洛,上官三人看着这两位,其一人笑的如有道高士般老老实实诚诚恳恳,另一人笑的如弥勒佛般金光闪闪瑞气千条,心底又都不约而同的骂道:“狼!狈!”
风太皓面上皱成一团,而肚内暗暗闷笑:“这玉器果然是年代愈久愈值钱,在北平琉璃厂买的仿制便宜货,只要说是秦朝的,也能在某些人眼内价值连城……嘿……嘿嘿……”
一狼一狈一老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视一笑,都以为自己占了大便宜。
窗外旭日初升,云掩日影,抬头望去,朝霞瑰丽,好个艳阳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