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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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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禅愿寺还完愿回来,财产交接的事情也完成得异常顺利,这边又没有什么亲朋好友,蔚静决定提前飞回西班牙。
我在机场送行,看着飞机升空飞入云霄,湮没在那片洁白的云层中,渐渐消失不见,不知为何,心里会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二哥、蔚静,似乎身边的人都不在身边,遥隔天涯。我有时候想,千山万水,到底隔绝了什么?又证明了什么?明明隔着无法逾越的时空,而古人却说“万水千山只等闲”?只等闲?千山万水,等闲又岂能跨越?
我抽空把陈茵交代我写的幕词写好,在周五之前交给了她。她蹦跳着表示高兴和感谢,解决了她晚会的一大难题。她平时不耐做这些文字工作,又临时找不到帮手,得以顺利完成,自是欣喜。
而我却是因为同宿舍同学,又只是举手之劳,帮帮也无妨。为了感谢我,陈茵特地邀请我去观看他们的晚会,还给了我一张入场券,“前排的哦,一般人得不到。”陈茵晃晃手中的入场券,神秘着说道。
我笑着收下。
我提前把各种事情完成,空出周五晚上的时间准备着观看陈茵他们办的晚会。
好歹是跟室友捧场,不能牛仔裤白衬衫趿着凉拖鞋就去了,琢磨再三翻出箱底的一件米色连衣裙换上。我提前到了一会儿,陈茵和琳子她们正忙着布景、调灯光、试音,化妆间也有节目靠前的演员正在化妆。
我百无聊奈,一个人在会场闲晃。只见雨琳着急地跑出来找陈茵,又说:“怎么办?于燕她还没有来?马上就要开始了。”
“电话通知了没?”
“打了,打不通。短信也发了,没人回。”
“这可如何是好?在在,”陈茵说着冲不远处一个正在给试话筒的一个男生招生,在在马上掀过帷幕跑近,“怎么了,陈茵姐?”
“你今天上午见过于燕人没?”
在在摇头,“没啊,今天一直就没见过她。”
陈茵在一旁着急地跺脚,“这就奇了怪了,她今天可是主持人,事先也讲好七点准时到场,这会儿又摆什么大小姐的谱?要不是看在她老爹是校长的份上,老娘我早开了她了——”
“好了,别抱怨了,一生气,粗俗的字眼就全蹦出来了。”雨琳平素的举止就可以看出是受过良好家教的人,倒没有陈茵的那份泼辣气,打着圆场道:“当务之急是想想办法救场子。”
“哎,我倒是想到一个人。”陈茵拊掌道。
我刚想走开,步子还只挪动半步,就听见陈茵在身后喊道:“筱筱——”
我自然知道是什么事情,只得苦笑着答应。
雨琳将我上下打量一番,说道:“这倒是好了,你衣服都不用换了,这身就挺正式的;稿子恰恰又是你写的,都不用事先熟悉了。”
我没有想到男主持那一方竟然就是前几日的那个池铭,西装配领带,倒添了几分成熟;更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宋子楠竟然也在场,真觉匪夷所思。他那样政务繁忙忙着捞金的人居然有闲情出席这种学校性质的小型晚会。
赶鸭子上架,我只得硬着头皮上,明晃晃的舞台灯光打在我脸颊侧,感觉台下总有千万双眼睛盯着我,似乎还有一束清幽的视线穿过灯光与人群轻盈地落在我身上,不知为何,扑通跳着紧张的心奇异般地安静下来。我听不清我念了什么,机械地站在台上,摆出公式化的微笑。一个接一个的节目,轮回下来,竟不知主持原来也是这般累人。
我接过雨琳递过来的水,喝了一口。雨琳在一边安抚我,“还有最后几个节目就结束了,如果累就趁着现在休息会儿。待会儿恐怕还有特别演出、领导讲话什么的,又没完没了了。”
我苦笑:“这是谁找上我来着?”
“好筱筱,你就先忍会儿。事情完了我们请你去KTV?唱个一宿,怎么样?”雨琳是个爱热闹的,最爱K歌。
“算了,我是没那精神了。你知道的,我也不喜欢。”
“偏生你就跟个大小姐似的,凡事都不爱沾。依我看,整日里待在闺阁内绣花算了。”她打趣我。
我正要说话,她又说:“我知道,你又要说你爷爷,你爷爷什么的了——不过,筱筱,你爷爷是干什么的啊?怎么你们家家教这么严?周末都还必须要回家?”
这时候在在进来,通知到:“赵筱姐,要上场了。”
我笑笑,不答雨琳的话。起身理理裙子上的褶皱,准备下一场的报幕。
中场的时候,不知观众席上是谁在起哄,“台上的美女和帅哥怎么没有节目啊?”指的就是我跟池铭,我猜应该是相熟的人,不予理会,准备下去。不晓跟着就有人继续起哄——
“来一个,来一个——”
“来一个,来一个……”
最后所有人都瞎起哄。我暼了一眼宋子楠原先坐着的方向,他指间夹了根香烟,神情淡漠,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周围热烈的气氛。
我心一横,笑着答应道:“好啊。可是我没有什么才艺,略懂古琴,不知可否借刚刚那位同学瑶琴一用。”
池铭也适时插到:“我懂吹箫,那不如我与赵筱同学合奏一曲,大家看如何?”
然后就有人高声回到:“那——自是——极好的!”
语调怪异,又引来笑声此起彼伏。
岐山之桐,坼其形兮。冰雪之丝,宣其声兮。巍巍之魂,和性情兮。广寒之秋,万古流兮……“泠泠七弦上,静听松风寒。”从来,琴音总归是以幽怨居多,不适合在大庭广众之下表演,只适合携二三知音寂寞赏鉴。瑶琴是雅致之物,我并非个中翘楚,姐姐却是,可惜——
一曲毕。
掌声雷动。
似乎老毛病又隐隐有发作的趋势,不敢多做逗留,完毕后径直离开会场。竟是下雨了,细细如牛毛的小雨,一层秋雨一层寒,相较于“阵”,我倒偏爱如郁达夫先生所讲方言里的“层”,如吴侬软语,温润敦厚的意味。
“我送你吧?你似乎看着脸色不太好,不舒服吗?”
我回头看去,原来是池铭追出来了。我摆摆手,示意无需他送,他去执意,我只得任他。
在离宿舍楼十几米远的梧桐树下,我停下脚步,说:“谢谢,我到了。”他似有留恋与不舍,又嘱咐了好些才离开。我却心里泛酸,苦意一丝丝从心底沁出,他如此优秀的人,我怕是消受不起的。
“原来是你侬我侬去了,难怪不见了人呢?”突然间有一大力擒住我的手臂,我吃痛,回头看,是宋子楠。
我冷笑,“宋先生这番飞醋吃的是为那般?”
他薄唇紧抿,眼露寒光,一把抓住我挨近他。我挣扎,因这全身无力挣脱不开。“放心,”他冷语,“你还不至于让我情难自禁!”
不知道他说话是不是永远都这么霸道,我好像没有得罪过他。明明就是没有交集的两个人,为何他要这般纠缠我。花心、多情、霸道、无礼……姐姐竟喜欢的是这样的人,我不禁为姐姐心寒。
“跟我走。”
他一把拽着我拖着丢进副驾驶座,用力之大震得我头皮发麻,心脏部分隐隐作痛尚有延伸的趋势,我只得弓起身子捂着胸口忍着不发出声。
车子驶进镂花的铁门,我还来不及反应,他就把我拖进屋子,反手把我抵在墙壁上,箍着我的头让我动弹不得,我觉得窒息,拼命挣扎,感觉浑身如同在炼狱里烤着。
他的唇毫不留情地扑过来,撬开齿贝,一路攻城掠地,步步紧逼,毫不留情;我疼得呻吟了一声,更激起了他的欲望,辗转噬咬,耳垂、下颌、脖颈、锁骨,一路蔓延,惊起颤栗连连,似乎他并不打算放过我。我竟难得地保持着清醒,伏在他耳边呵气如兰,轻道:“真可惜,本来你差一点就是我姐夫了。”他震惊,停止动作,我却全身没有了一点气力,两耳轰鸣,心肺仿若要炸开般,眼前一黑,便倒了下去。
扑鼻而来的是消毒水的味道,我费力睁开眼。他站在窗边,外面景观灯的余光透过纱窗倾泻进来,勾勒出一个模糊的剪影。我翻身的动作惊动了他,他转过身来看着我,屋内没有亮灯,我并不能什么清晰地看清他的表情,惟有一股凌厉的气势,逼仄得我踹不过气来。我扶着床沿挣扎着起来,感觉胸口仍是闷闷的。
这时候护士推门进来,对着宋子楠讲话:“宋先生,戴医生马上就赶过来;请您稍微等一下。”
“我不要检查,我要回学校。”我说。
“你别任性。”他隐忍着怒气。
我置若罔闻,自顾掀开被子下床,提起床侧的手袋就准备开门出去。“嘭”地一声他把门关上反锁。
我直视着他,语气硬邦邦地:“宋先生,我们有什么关系吗?劳烦您这么大驾照看我?或者,您就想在上了我?还是,宋子楠你成功地害死了赵颖晴还要逼死她妹妹?”最后一句,我喊得几乎声嘶力竭。原本,我是想让这个秘密石沉大海,就当我永远都没见过,永远都不知道。而且,我也是多么想我从不知晓。
事情发生在我整理姐姐的遗物时,是宋子楠送我礼物之后的事情了,我把那支滴露簪收好放进我和姐姐常藏私人物品的那个保险柜,发现姐姐的东西尽数都还在里面,我怔忪了半晌,决定把姐姐的东西都清理出来重新找个地方收好,于是我发现的姐姐一直不为人知的日记本,还发现了她记录的与宋先生的点点滴滴。姐姐的死,分明与宋子楠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你难道不知道,姐姐是为了你才——才染上那种病的?”我不敢想象素来清纯如水的姐姐也会摇身一变成为各个酒吧夜场妩媚玲珑的交际花,堂堂的宋家大小姐也会出入那种三教九流的地方,我不敢想象姐姐会嗑药,会受人摆布,最后踏上一条不归路——我凄怆地想,如果连姐姐我也不能相信,那么,我还能相信谁呢?
他十分镇定,半晌才吐出几个字:“那是她自愿的。”
呵,自愿?自愿,这是我听过的最无情的字眼。姐姐在如花年华凄惨死去,而他居然用一句“自愿”撇清了他自己所有的责任?
我不由分说,掉头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