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0、第 20 章 ...
-
一路上嬉闹嬉笑大多是前来兴元寺观樱的日本人,山路上漂浮着的是樱花清淡的香气。
山本老板笑着说:“因为樱花花期短,加上万一下雨的话,初绽的绚烂的樱花也有可能翌日就画上句点,所以我们都格外重视樱花祭。”
樱花祭,祭,如此悲戚的名字,竟然是日本人最欢乐的节日。
到了山寺,山本老板一家早已选好了最佳赏樱的位置,邀我们也同去赏樱。我和二哥落得自在,从善如流,也没有拒绝山本一家的好意。
多数人都在樱花树下吃菜喝酒,高谈阔论,不亦乐乎。更有甚者,不顾忌是在公共场合,喝醉了即引吭高歌,歌声并不动听,可也引来人群的一阵叫好。我不得不感佩于日本人无忧无虑的快乐。
一向以环境宁静著称的日本,在这个节日里却一片欢腾;一向追求高效、快捷的日本人,也在这个时候,可以尽情地放松身心,缓解精神的压力,增进彼此的友谊——在这种“好花共赏”的全民共同参与的活动中,人人皆欢乐。
偶尔有阵阵轻风吹来满树的樱花纷纷飘落,树下便响起一阵欢呼声。日本人称这种缤纷落英为“花雨”。眼看著心爱的花儿随风飘逝,他们不仅没有黛玉葬花的伤感,还以沐浴在这种花雨中为幸福快乐。日本人欣赏的正是樱花这种轰轰烈烈而生,从从容容而去”的生命态度,这也与日本人拼命实现自身价值的人生观不谋而合。
“以前倒不曾见过日本人的这一面,”我对山本老板说,末了又补上一句,“也有可能是我以前极少来日本,不了解日本人的缘故。”
山本老板说:“那赵筱君眼中的日本人应该是怎样?工作狂?”他很随意地与我们聊天,语调轻松,还带着戏谑的口气。
我不开口,算作是默认了。
山本老板哈哈一下,“其实,每个民族都是一样的,爱玩爱闹爱享受,中国人如此,日本人更是如此。每个民族的精神特质有差异,可具体到个人,差别就不大了。固然有日本人中国人美国人印度人之分,但是前提是首先作为人而存在,所欲所求,所思所想就相去无几。”
我和二哥相视一笑,钦敬山本的心胸与睿智。
二哥开口,“您说得对。”
山本爽朗地一笑,招呼我们坐下。
山本妻子惠子女士从家中带来了香槟酒和日本清酒,以及一些家常菜和寿司等等,铺了席子在地上,一一摆放好。
山本的儿子女儿也在一旁帮忙布置摆放,倒是我和二哥闲在一旁有几分过意不去。惠子女士是典型的日本妻子,贤惠端庄,井井有条很快就打理好了。
突然山本的女儿似乎想到了什么,伏在山本的耳边说了一句,山本的眉头微皱,然后舒展开来,看向我们,字斟句酌很礼貌地问起:“赵筱君,我女儿提醒了我,我知道很唐突,但是我还是想问一下可不可以请你二哥帮我们一个忙?”
二哥与山本刚刚才认识,并不熟识,所以不好直接问山本,用狐疑地眼光看着我。
“哦,是这样,我想赵筱君可能学业很忙,所以想请你二哥——”
我笑了一下,提示到:“赵程潜”。
“对,所以我们想请程潜君帮一个忙。”
二哥说话了,“你尽管说吧,如果我能帮上的话一定尽我所能。”
“如此便十分感谢。”山本继续说,“是这样,我有一个中国朋友前几天来到日本谈生意,想托我找一个懂日语的中国人做翻译。我女儿给我介绍的那个翻译临时有事情去不了了,所以我想到你们……”
二哥问:“什么时间?”
“下个礼拜。”
二哥皱眉想了一会儿,复又抬起头,满含歉意,“对不起啊,美术馆下个礼拜刚好有展出活动,所以——”
“我去吧。”我插话。“正巧我接下来两个礼拜有空,不急着回京都。很愿意帮山本先生的忙。”
山本和善地笑笑,“那是再好不过了,麻烦赵筱君了。”
一席下来,宾主尽欢。只是可惜山本一家的好酒,香槟酒和清酒都是上乘的,可惜我酒精过敏,滴酒也不能沾,不然,坐在樱花树下,憩在樱花雨中,饮一壶清酒定不失为人间美事一桩。
花舞莺啼中,不知从哪里飘来一阵悠扬的乐音,曲子婉转动人,我闭着眼睛细细谛听:
桜(さくら)の花(はな)は何时(いつ)开(ひら)く
山(やま)のお里(さと)に何时(いつ)开(ひら)く
桜(さくら)の花(はな)は何时(いつ)におう
笑(わら)う七(なな)の子(こ)游(あそ)ぶころ
桜(さくら)の花(はな)は何时(いつ)おとる
歌(うた)う七(なな)の子(こ)眠(ねむ)るころ
桜(さくら)の花(はな)は何时(いつ)朽(く)ちる
死(し)んだ七(なな)の子(こ)升(のぼ)るころ
“樱树之花,何时绽放;山麓庄中,何时绽放。樱树之花,何时芬芳;七子颜笑,玩耍时常。樱树之花,何时飘荡;七子咏歌,沉入梦乡。樱树之花,何时凋亡;七子逝去,魂升天上……”我轻轻念出歌词。
“传说这首曲子是为爱小时候与仙太郎经常唱的歌,成为地狱少女后经常怀念地独自轻唱。”山本老板的女儿笑着插到。
我报以浅浅一笑,没想到这么美的背后也有如此美丽的故事。
当然,日文化中美丽的故事不仅限于此,《源氏物语》中就有不少美丽动人的故事——
红梅一枝,遥寄相思。
二月初十,细雨霏霏,光源氏的旧情人槿姬派使者送来一封信,一枝凋零的梅枝系于书信之上。槿姬是调香的高手,袖里常藏芬芳,心里藏着对光源氏的思念,送一段枯枝,即为一段苦恋。
槿姬写道:梅花残香虽已散,佳人袖里渗芬芳。
光源氏虽处处留情,却也是懂情之人,他挑了一张红梅笺纸,写道:花枝凝情思故人,防人责难藏来函。也折了一段红梅把信系上,差人送去。
梅香幽幽,可解相思。
世间不缺乏懂情之人,缺的是惜情之人。一场爱恋终成空,从此萧郎是路人的不在少数。
苦恋苦的总是自己,不晓其人心意
——槿姬是如此,我又何尝不是如此。
山本一家那日就在山寺借宿了一夜。
我有择席的怪癖,所以不愿借住在山寺。
临近暮晚,我和二哥才告辞,趁着暮色下山。
想起“择席”,我又想起了宋子楠,他曾经用近乎鄙夷的语气训斥我,“千金小姐的内涵一丝没有,倒是千金小姐的做派学得十足。”我无法跟他解释,误会那么多,积得那么深,索性任他去。
我曾问过心理医生,“择席”是因为缺乏安全感,潜意识里缺乏安全感,所以造成择席,浅眠,乃至是失眠。
“酒店还住得惯吗?”下山的路上,二哥问我。
我无事般地笑笑,“还好,当初那些坏习惯早就被磨得差不多了。”其实我没有告诉二哥,当初的择席的坏习惯不仅没有改掉,而且愈演愈烈,近乎每到异地都会失眠的地步,可是,我不愿告诉二哥,只因不想让他担心。
两天后的早上接到山本先生的电话,告诉我说那个客人现在到了奈良,让我和他见一面,先熟悉熟悉。
约定时间是上午时间是上午十点,地点时奈良的大山崎山庄。离我所居住的酒店大约三十分钟的车程。我一看床头的闹钟——
九点五十?!
我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跃起,手机上有好几个未接来电,一点开全是山本先生的,我回拨过去,很快山本先生便接了——
“赵筱君?”
“是我,”我讪讪答,“对不起,我睡过头了,我马上到,稍等。”
山本先生那边停顿了好一会儿,似乎在与其他什么人说话,才回道:“不打紧,你现在还在酒店。”
我只得答“是”。
“不用赶车了,待会儿会派人过去接你。”
“那——麻烦了。”
的确是麻烦山本先生了,没想到给他添了不便他还亲自派人过来接,心想着来人怕是不久就会到,我只好急急洗漱换衣做好准备。原定今天只是熟悉一下业务,来客是一位来自中国的商人,做什么生意来着?山本先生告诉我时我没注意听,给忘了。
不多一会儿就接到酒店服务电话,说楼下有人找赵小姐,我想着肯定是山本派来的人了,忙忙下了楼。
没想到来人也是一位中国人,不过似乎不太懂日语,正用半生不熟的英语与前台交涉。我正疑惑山本先生怎么会派一个中国人前来时,前台见我下来,才如释重负地指向我的方向,那人才看过来。
“赵小姐?”
我微颔首以示是我。
“是我家先生让我来接小姐的,请跟我来——”
我跟在他身后。先生?我疑惑,问:“山本先生?”
他不答话,只一顾引导我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