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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   晚餐我和二哥去吃了太平晚宴。

      一进餐厅就感觉光亮昏暗,二哥在一旁解释,趁着平城祭,多家餐厅推出太平宴,是完全按照唐代礼节进餐的,一千多年前没有灯光,所以餐厅以油灯代替。

      这时候我仔细看向各个桌台上,的确都摆着一个个小小的灯心台,烛光微弱,衬着穿着古装穿梭于各个餐桌之间的服务生人影绰绰。

      天平之苏奶酪和阿波国黑枣是这顿晚宴中我最喜欢的食物,食物一盘盘都盛放在素陶碗碟上。素雅而简单的样式,可以想见一千年前的贵族也并非我们想象中的奢华。

      入座前我还闹了个笑话,我准备就像平常那样用餐时盘腿坐下,不想二哥却叫住我,“小鱼,不是那样坐的。”

      “嗯?”我愣了半晌,不是这样坐那是那样坐?

      二哥亲自做示范,“奈良时代日本贵族吃东西入座也是有讲究的。男子胡座,盘腿或单脚并立;女子则要立膝……”

      立膝?“是这样吗?”我调整了一下坐姿,再询问二哥。

      “不对,双膝要再并拢些,对,对,就是这样。”

      在二哥的指导下,我好歹算是坐端正了。

      “多吃点这个,‘天平之苏’,醍醐味的,很特别,你尝尝——”二哥夹给我一块奶酪状的食物,放在我面前的碟子里。

      “天平之苏?什么做的?”我问二哥。想来二哥一定是精通日本美食。

      “这个天平之苏也是奈良天皇时代的食物,以酱、酢以及盐作调味料,是奈良时代唯一的酪农食品,是用了很长时间将鲜奶酪做成的干奶酪,用美容养颜之效,是为上品。”

      二哥一板一眼讲了许多,我却只听进去了“美容养颜”四个字,立即挑了一块放进嘴里,看似粗糙的食品入口却极滑腻,带着浓浓的奶香味。

      “这个是糖果子,是和果子的原身;这个是楚割,是三片鱼干,鲭鱼、贻贝、煮盐年鱼以天然干燥的薄盐消除异味而制成;还有这些,分别是来自志摹国、阿波国、参河国的名产……”二哥逐一为我介绍。

      我却盯住了角落里一碗毫不起眼的红黑色的粥,“二哥,这个呢,这是什么?”我把筷子抵在嘴唇边,咬着筷尖问。

      “你猜猜看?”

      “黑米粥?”

      “对,却不全对。这在日本叫做‘赤米’,即红豆黑米芝麻粥。”

      红豆黑米芝麻粥,这个粥我知道的。宋子楠每日清早必喝一碗这样的粥,除非他有急事不得不提前离家去公司;我也曾学着做这道粥,可每每必把厨房弄得惨不忍睹才肯罢休,每次都是小玉无奈地把我推出厨间,嘴里还直报怨“夫人,你再不罢工厨房就得罢工了,先生回来就没得吃了……”我拴不住宋子楠的心,可是,我连拴住宋子楠的胃的能力都没有,可以推知我做了他两年的妻子,有多么失败。

      烛光模糊,二哥看不见我的失神,问我:“小鱼,你要尝尝这个粥吗?”一边说着一边盛了小半碗放在我的面前。

      我轻舀了小半勺送入嘴中,细细咀嚼了一会儿,我说:“二哥,有糖吗?”这粥和我在家吃的味道如出一辙,不咸不甜,没有一点滋味;宋子楠却偏生爱吃;我吃时都要加糖的,每每宋子楠都是一副孺子不可教的神情斜睨着我,然后叫小玉从厨房把糖拿来。

      “傻小鱼,这道食物本来就是没有糖可加的,一千三百多年前哪有糖?”

      我苦笑不已,喃喃道:“原来是不加糖的,难怪——”难怪宋子楠每回吃时都不加糖,而我每次加糖吃时他都用怪异的眼神看着我。我是大家出身,可我并非闺秀,姐姐才是正宗的大家闺秀,诗书礼仪样样精通,即便姐姐最后犯了错,那也是为了宋子楠心甘情愿的。在宋子楠眼里,我怕是永远都比不上姐姐。

      “难怪什么?”二哥看不见我的表情,却细心地听出了我话音里不寻常,追问道。

      我轻咳了两声,舒了舒嗓子,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轻声说:“没什么。”

      二哥“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直到我感觉脸上有湿滑滑的液体在流过,痒痒的,凉凉的,我缓缓抬手抚上面颊,竟然是泪水……

      我一向自诩是坚强的,我以为自己早已忘了他,没想到还是会为宋子楠流泪。

      因为我错算了一点:时间的流驶固然能洗涤旧迹,淡化记忆;可是,有些东西,一旦刻了骨铭了心,就再难抹去了。

      生活中的每个人偶尔都会是掩耳盗铃的那个人,自欺欺人……我想再多给自己一点时间,就再多一点点,我能忘掉他吗?我忘不掉,却渴望忘掉,他像一根毒刺,深深地刺进骨肉,撕扯着心也一起疼……

      我说:“二哥,明天我们去看樱花吧,好么?”

      二哥递过来一块面巾纸,幽幽的烛光下,我看他唇片轻启:“小鱼,你哭了。”

      我在黑暗的遮掩中哭得泣不成声。独在日本的这半年,似乎耗尽了一生的思念,我恨宋子楠,可是,我仍是想他,很想很想。大爱和大恨,为什么会是在同一个人身上?

      是不是,从一开始我就装作不知道,不要那么倔强;是不是,就可以一直陪在宋子楠身边?

      那句最矫情的话怎么说来着——世上没有后悔药。姹紫嫣红的人事间,林林总总包罗万象,终究还是有你得不到的。

      烛光浮动在沉寂的空气中,一簇簇小小的火焰,如同一朵朵盛开在黑暗中的莲花,静雅的喧嚣,独自绽放着灿烂。

      “小鱼,我们明天去兴元寺看樱花,听说那里的寒绯樱开了,对了,还有你最喜欢的杜鹃花。我们明天就去看,好吗?小鱼,别哭了,二哥心疼……”二哥语带一丝凄哀。

      我止住哭泣,哽咽着点头。

      如果时间真的埋葬一切,那么,时间老人,请将我的过往都埋葬了。蔚静说得没错,我是胆小,胆小得只懂得逃避。可是,她哪里知道,除了逃避,我真的别无选择。难道让我回去面对爷爷青冢一座,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我是十恶不赦的罪人,爷爷不会原谅我,姐姐不会原谅我,我自己也无法原谅我自己。

      二哥告诉我日本樱花别名“染井吉野”,吉野的花语是“逝去的流动的未来的上帝给予的生命”。

      “上帝给予的生命?”我抬起手,漫天的樱花,如柳絮般纷飞迅速抬起尔后又缓缓落下,轻灵的花瓣片片落入掌心。

      “是的,意寓着生命、循环和轮回。”

      日本的樱花祭宛如一场盛大的樱花嘉年华,平日里忙忙碌碌的日本人都停下脚步,却绝不是“天马行空”或者是“走马观花”,大多是邀二三知己,携妻与子,亲朋好友,同事同学,热热闹闹地设宴庆祝,少则几人,多则数十人,聚集在樱花树下,好花共赏。

      从兴元寺山脚顺着曲折却并不陡峭的山路一路向上,《旧唐书》记载,兴元寺由千福寺改建而来,历史悠久,因此,很多建筑还保留着唐时的风貌。樱花林一路铺展,似乎燃烧到天际,沿着山路樱花大道人声如沸,大多是来赏樱的人,到处都可见全家偕老扶幼,其乐融融的画面。

      我走得累了,拉着二哥找了清凉地在樱花树下席地坐下歇息。

      这个时节,大多是早开的寒绯樱。

      我扭头随意地问二哥:“为什么寒绯樱称其为‘寒绯’?”

      二哥对我这种奇奇怪怪的问题见怪不怪,一本正经地作答:“因为花色浓郁。日本的樱花色彩繁多,有白色、粉红、浅粉、玫红等等,因为这种樱花趁寒开放,又兼花色绯红,因此为‘寒绯’。”

      其时风过——扬花满地,厚厚一层。树上、地上、空中、满地的樱花,随风起舞……地面的绯红花瓣突然被风卷起,漫天飞舞,遮天蔽日。

      我站起身,抖落沾在衣袖花瓣,说:“二哥,我们继续走吧。”离山寺还有一段并不近的距离。

      二哥刚站起身,我就听见后面似乎有人在唤我,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那个人等我转过身来,确认般地唤了一声:“赵筱君?”

      果真是有人在叫我,是那回我和闵乐乐去的那个咖啡馆的老板,左右应该是他的妻子和女儿,怕也是一家人来赏樱。

      “好巧啊,赵筱君。真没想到还能在这里碰见你,和朋友一起赏樱?”说着看了看我身边的二哥。

      我含笑点点头,介绍到:“我二哥。”

      我又对着二哥说:“我偶尔结识的一位咖啡店的老板,很喜欢中国的香料,也收藏有很多。”

      我好奇,老板怎么会从京都来到奈良。还没等我发问,老板自己就已经解释道:“我女儿和儿子都在奈良工作,所以,今年我和妻子过来陪他们过樱花节。”

      一番寒暄后才知老板名山本忠雄,其妻名安藤惠子。生活在京都,只因一双儿女都工作在奈良,才奈良京都两地穿寻,索性奈良与京都也相隔十分近,来往比较方便。

      “你们也是往山寺去赏樱的?”山本老板问我们。

      我回答:“听说兴元寺的寒绯樱开得正好,我和二哥就想着去看看。”

      “正好,一起。应该不介意吧?我也想向赵筱君你讨教更多关于香料的问题……”

      “当然可以!”

      有朋共赏樱,何乐而不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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