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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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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内的空气中静静流转着栴檀的香味,袅袅回旋着在一隅升出纤弱的弧度,曲曲折折,乳白色极淡的烟雾,不浓不淡,若即若离,窜入鼻翼的一瞬间似乎能够闻到古老山寺中梵音的清响。
我有一瞬间的愣神。
然后很快回神,因为失神对老板抱歉地笑笑。不久,见老板对香料如此感兴趣,我又给老板讲了一段《红楼梦》里关于“平儿理妆”的一段描写:
“要想做成紫茉莉花粉:要先将紫茉莉花种研碎了,再将白柸土、白芷、碎珠子、麝香、轻粉、鹰条、蜜陀僧、金箔、银箔、朱砂、片脑研为细末,作成定粉备用;把定粉装到玉簪花花苞中,放在火上蒸,蒸到玉簪花瓣转成青黑色,下火,把粉泻出,然后再将碎珍珠、金箔、银箔、麝香、龙脑香等多种原料研成细末,与紫茉莉花粉和在玉簪花里蒸过的粉兑掺到一起,最后将成品粉装在含苞的玉簪花蕾棒里,放在宣窑瓷盒里,用时拿出……”(ps:要是这段真用英文讲,可真心犯了难,幸好是写小说!)
老板听得津津有味,我也讲得兴起。
直到老板引导我把他所有的藏品细细看过一遍,我也讲了许多题外关于香料的故事,转身才发现闵乐乐一个人竟偎依在沙发上睡着了。
我好笑地叫醒她。
闵乐乐揉揉眼睛,说:“一直在听你们将什么博山,什么炉,什么花粉的……好无趣啊,不知不觉睡着了。”
我和老板都笑了。
临了,老板送我们至门口。
我说:“谢谢您今天的款待了,寿司很美味,下次有机会一定再来。”
老板客气地笑笑,“欢迎你们再来。与你们分享我的藏品,倒是让我受益匪浅,下次一定再想你讨教关于香料的问题。”
我心道,没成想,无意间学到的知识,没在宋子楠身上用上,倒是在旁处用上了,无意间结交到知音者。
可见,事情没有绝对好坏,多学点东西总是无碍的。
走到半路,我才想起来落了什么东西,“咦”了一声。闵乐乐掉过头来,看着我,问:“怎么了?”
“有东西落在餐厅了!”
“什么东西?”
“丝巾,一条蓝色的丝巾。”那条丝巾是当初宋子楠从法国出差回来带给我的,那时候我还争辩过,为什么千里迢迢就给我带条丝巾回来,一点诚意都没有。他却冷笑着说我没眼光,没理会我就转身了。
“要不我们回去取吧?很重要吗?”
重要——吗?也许是重要的,从前我一直当宝贝样的把它收藏着,可是,现在,我与宋子楠再无关系,就算把丝巾留着,有用吗?固执地拿一件死物作为念想,除了欺骗自己外,什么作用都没有。
于是我摇摇头,说:“算了,不重要,不必回去取了。”
开学的事情庞杂而琐碎,当我忙完,不知不觉一个月就过去了。
早上醒来的时候,就听见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飘窗没有关紧,露出一角,雨水和风见者一丝凉意飘进来,我不自觉打了个寒噤,忙起床把窗户阖上。转身便看见床头手机在无声地震动,屏幕上显示的图片是个金发黑眼睛的美丽女子,是蔚静的来电。
一开头就是蔚静的质问,“你怎么这么长时间没给我来电话了?”
“忙。”我说。
“忙什么?你家不是有宋子楠这么个大款吗?还用得着你忙?敷衍我你也要找个有技术含量的理由吧?”
“我和宋子楠离婚了,我现在在日本。”
“离婚?日本?”
我轻不可闻地“嗯”了一声,蔚静没有停下来,接着说:“你和宋子楠关系不是挺融洽的吗?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对,如胶似漆,上回我回国见你们就是这样。不是结婚才一年多吗?怎么着,是你找了新欢,还是你成了旧欢……”
蔚静讽刺起人来,中文词一个比一个说得溜,我捏捏眉脚,有点头疼蔚静的喋喋不休。我把手机拿远些,等她说完。
半个小时后。。。
趁着这段时间,我把昨天丢进洗衣机洗好的衣服清出来晾晒好。
“喂?”我拿起手机。
“小鱼,我说,那么好的金龟婿你上哪儿再找出第二个去,你怎么就身在福中不知福呢?我要是你妈,我得因为有你这么一个败家女儿心寒死……”
“幸好你不是我妈,你要感谢耶稣没让你有我这么个败家女儿,让你得以长寿。”我说。没想到她还没说完,我打断她。
“你?!好吧,不跟你贫了。你们夫妻的事我也管不着!言归正传,你怎么突然去了日本。”
“留学。”我从牙缝间溢出两个字。
“留学?我看你就是逃避!胆小鬼,有什么事情不能解决的,一出问题你就要逃,不肯面对现实。小鱼,我认识你这么多年了,你就是表面上看着坚强,其实内心比谁都胆小。你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是这样?”
蔚静比我自己都了解自己,她说得对。这些年,每次出事情,无论大小,我一直都喜欢选择逃避,几乎是下意识的,也许是成了性格的一部分。
“你在日本,人生地不熟,一个人还过得惯吗?”
“还好。”我说,“这边有中国的同学,并且,我二哥也在日本这边。”提到二哥,我才恍然想起,来了日本这么久,似乎一直没联系二哥。
“将来有什么打算?”
我偏着头用肩膀和耳朵夹着手机,空出来两只手,一边清洁给阳台上的花草浇水一边跟蔚静讲话,“准备先读两年,毕业再在这边找份工作……就这样啊,还能有什么打算?”
她顿了半晌,问我:“你不回去了?”
“哦,不,也许不回了。”我想,我也许永远都没有勇气跨过那片窄窄的日本海,地图上的几厘米,却是心与现实无法逾越的距离。
不知道与蔚静讲了有多久,当挂断电话的时候我看见有好几个来电未接的显示,是同一个人。
“二哥?”我回拨过去,试着问道。
“丫头,怎么来了日本也不联系二哥?”
“你怎么知道的?”
“阿姨说的。”二哥口中的阿姨是我的母亲,小时候我经常在二哥的掩护下偷跑回去看母亲,所以母亲与二哥相熟。我不奇怪二哥从母亲那里得知消息,我来日本的前一日去看过母亲,可能是母亲怕我在这边无人照顾,托二哥看顾我吧。如此一来,也在情理之中了。
君子兰在雨幕的衬托中显得格外青绿,刚浇过水,叶片氤氲着水光,叶脉都看得清晰,一滴水珠摇摇晃晃,忽地一瞬滑下叶片,沁出一片水渍。
“小鱼,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想了,二哥永远都站在你这边。”二哥又问:“你在京都是吧,我现在在奈良,这两天走不开,等闲下来二哥过去京都找你。”
我知道无论对错,二哥都会站在我这边。
蔚静与二哥,一个指责我,一个安慰我,却都是真心为我好。可见,有时候,人心不能仅仅是靠言语判断的;还有心,以心鉴人,只可惜,我看不透别人的心,也认不清自己的心。混混沌沌,二十载倏忽也便过去了。
“不用了。”我说,“不用过来了,二哥,太麻烦了,哪天我过去奈良吧,行吗?”我听二哥的声音略带了疲倦,猜想他最近的学业定是十分紧,不忍心再叫他长途奔波来京都。我想起下个月似乎有个“平城京迁都1300年祭”,就在奈良举行,于是我说:“二哥,下个月有个‘平城迁都1300年祭’,学校肯定会去参加,留学生也会去,到时候我就去找你吧?”
“那好,到了联系我。”
“好。”我笑眯眯地挂了电话,念及二哥素日的好,心里一暖。
几天后我收到宋子楠的短信,短信上只有两个字:“地址”,连标点符号也没有。我这才想起临行前他要我到了之后把具体地址发给他,方便他把离婚协议寄过来。
离婚协议?原来他一直都记着。多么讽刺,生怕我粘着他不肯放手一般。
我把地址发回去。
没有几天离婚协议就寄过来了。
那天日本礼仪文化课刚下课,有同学告知我下课了之后去收发室取一下快递,从中国来的,我心一动,便猜到是宋子楠寄来的了。
闵乐乐听说有人给我寄东西过来了,还高高兴兴地凑过来,瞎问着是不是寄的礼物啊什么的。
我只能苦笑,还真是礼物,一份大礼。
我签了字,自此便再与他毫无瓜葛了。
认识到结婚,两年;结婚到离婚,也只有两年……
两年,真是个神奇的词。可惜,一切都是我自己造成的,苦果也只能自己咽下。
我扒开闵乐乐想拆开封面纸的手,勉强扯出一个笑脸说:“不是礼物,只是一本书而已,我托同学寄过来的。”
“书啊?那就算了。”闵乐乐悻悻地收回手。
“对了,赵筱,樱花节的时候学校有个大型的舞会,到时候记得要参加。”
“不去可以吗?”我睁大眼睛看着闵乐乐,问。
闵乐乐还没回话,这时候凌天走过来(前一章在灰机的那段我提到到凌天,忘记了这号人物的筒子再回去找找。。。),对我说:“赵筱,福井教授让你去一趟他的办公室。”说完了又走开去,似乎一秒钟都不愿多做停留。
闵乐乐在一旁对着凌天的背影嗤之以鼻,嘴里还念念有词:“哼,拽什么拽?”说着又掉过头对我说,“你别看凌天长得一副斯文样,其实整天摆着一张冰块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在这个班上就只有我、闵乐乐,还有凌天是中国人,只是凌天生性喜僻,不太爱与人交往,因此接触得少,刚刚还特地来告诉我福井教授找我,倒是在意料之外。
我正想着,闵乐乐在我眼前挥挥手,“回神了,回神了。对了,刚刚你说不去樱花节的晚会?”
我点点头。虽然是来自各地的学生都会参加,可以结交到更多的朋友,可说实在的,我现在没有处理庞杂人际关系的心思,只想能避开则避开,不愿多节外生枝。
“可是,”闵乐乐担忧地看着我,“赵筱,你整天这样把自己憋在屋子里,什么活动也不参加,不会闷吗?会长霉的,就像墙角的青苔……”
我但笑不语。
闵乐乐觉得无趣,我只好说:“下个月樱花盛开的时候有个‘平城迁都祭’,要不你陪我去吧?”
“不去!我要参加舞会,舞会有趣些。”
“时间又不冲突,你从奈良回来的时候舞会也还没开始。”我试着劝服她。
“不去。”闵乐乐撇撇嘴,“我对什么祭也不感兴趣,就像你对舞会不感兴趣。”
“好吧。”
我不能强求闵乐乐,一如闵乐乐不能强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