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情》闵胤

16、第 16 章

　　透过巨大的玻璃墙看过去，Z市的天空似乎特别蓝。

　　空旷的空间里还循环回响着甜美的声音，提醒着飞往日本京都的旅客登机，过海关，过安检，候机，登机检查，上飞机，整个过程都异常顺利，行云流水得让我感觉如在梦中。

　　直到飞机缓缓起飞，胸口的一点点不适才把我的思绪拉回来。

　　“赵筱，你还好吧？”同行的闵乐乐看着我苍白的脸色，关切地问。

　　我报以一笑，“没事，只是有一点点晕机，待会儿就好了。”

　　闵乐乐是与我同去日本京都大学的留学生，同行的还要一男生凌天，一副安静文弱的模样，不过似乎讷于言，很少说话。

　　才相处不久，但闵乐乐是个很开朗活泼的女孩，一点也不难相处。她在我耳边担心，一边兀自念叨：“怎么办？我对日语几乎一窍不通，到了那儿听不懂怎么办？怎么办？早知道暑假就好好呆在家里补日语了……”

　　看她一副着急的样子，我问她：“你不是学日语的？”

　　“不是。我是学法律的，一直很喜欢日本，所以——”她赧然地笑笑，“所以托我爸给我找了关系去日本留学。”

　　“英语呢？”我又问。

　　“英语倒是过了六级。”

　　“那就不用担心了，到了那儿用英语交流没有问题。”

　　她垂下眼帘想了想，尔后又睁开亮晶晶的眸子，“对呵，再不济我也可以用英语；”她伸手找空姐给她倒了杯果汁，又问我要不要。

　　我摇摇头。心口不适，连带着胃也罢工，什么都咽不下。

　　闵乐乐喝了口果汁，咂了咂嘴，随手用衣袖抹去嘴边残留的汁液，掉过头来问我：“你呢？”

　　“我大学主修日语，二外修的是阿拉伯语。”

　　“这样啊，难怪你要去日本留学啊——”尾音拖得长长的，似乎笃定了她的答案。

　　我无奈地笑笑，念及起去日本留学的原因，连我自己都不想再回忆。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是如闵乐乐笃定的那一般简单、单纯。

　　闵乐乐见我身体虚弱，似乎不便多说话，就掏出本杂志来一个人安静看着。

　　我索性闭着眼睛睡会儿，打个盹儿。

　　我并没有睡着，过往的事一桩桩一宗宗在我眼前交替浮现——驱赶不掉。

　　我想起昨日我回到宋子楠的公寓收拾东西。

　　有很多东西一直存放在宋子楠的公寓，因着要去日本了，衣物什么的要收拾整理，我掐准了宋子楠不在的时段去的，没想到那时他却正在家中，似乎预备等着我去。整个过程，他看着我收拾东西，一句话也没说，脸色却冰寒得骇人。我自顾收好行李，然后正准备将钥匙放在客厅的茶几上，他却一把抓住我的手，说：“你留着，不用还。”

　　心念电转，宋子楠不让我把钥匙留下，一，可能是他想让我留下做个纪念；二，他对我的厌恶已经上升到不愿意碰我用过的东西了，所以不要我留下钥匙。
　　第二种可能性当然大些，并且宋子楠的下一句话正好验证了我的猜想——

　　“到了之后把地址发过来，我会让律师把离婚协议书寄过去。”

　　语气冰冷，生生让人发寒。

　　我缓缓点头，迅速开门离开。

　　恍惚中察觉到有人在叫我，我迷迷糊糊睁开眼，是闵乐乐，一边在拉扯我的衣袖，一边在叫我：“赵筱，赵筱，到了。”

　　飞机穿越一个时区，用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抵达了日本京都。

　　刚到了2号航站楼的出口就见到了接机的日本友人。劈头盖脸就是一大堆热情的叽里呱啦的日语袭来，闵乐乐听不懂，一脸茫然地看着我。

　　我先耐心地给闵乐乐翻译，然后用日语问他们可不可以用英语，我的同伴听不懂日语。

　　他们善解人意地点点头，换了闵乐乐听得懂的英语。

　　他们一直负责把我们送到学校，我们表示感谢，然后各自找到住的地方。我来之前就已经在网上找了个京都大学附近的小公寓住了下来，而闵乐乐是住学校的宿舍，我的行李简单且少，很快就打理完了；而闵乐乐的东西还乱七八糟地堆在宿舍里，我只好在忙完了之后又赶过去帮她整理。

　　当我们收拾好时，已经是傍晚了。

　　“终于忙完了！”闵乐乐把“腾”地一声把双腿搭在桌子上，身子靠在椅背上向后仰，把手里揉成一坨的废纸一扔，呈抛物线准确地落进垃圾桶中，偏头看着我，长长舒了一口气。末了又揉揉肚子，“你吃过晚餐没？”

　　我摇摇头。一收拾完我的东西就赶到这边来了，没来得及吃。

　　闵乐乐兴奋地跳起来，“那我们走吧，找食去？你帮我忙了一下午，我请客。饿死了……”说完调皮地吐吐舌头。

　　闵乐乐似乎对这里特别熟悉，都不用地图，左拐右转就到了一家餐厅面前。

　　“这家的寿司特别好吃，真的，不骗你。”

　　我抬头看看招牌，招牌掩映在一丛青碧的小叶枫中，淹没在发亮的蓊绿中。小前院里还摆放着几盆花草，状似弓箭的古老的银灯散出幽亮的光。

　　“你对这儿很熟悉？”我偏过头问闵乐乐。

　　“嗯，我小时候在京都居住过一段日子，所以很熟悉。不过，日语还是没有长进；十五岁的时候回国后，就再也没来过日本。”

　　闵乐乐轻车熟路地找到座位。

　　趁着闵乐乐点菜的空当儿，我四下打量这家餐厅，店内的客人不多，且以年轻人居多，里里外外摆放着各种花卉，食物的香气弥漫在明亮而空旷的空间，舒适安闲。

　　待服务员拿着菜单离开后，闵乐乐告诉我这家的老板是有名的“绿手指”，专门栽培奇花异草。

　　我释然地点点头，“难怪，这里这么多花草？”

　　闵乐乐眨了眨眼，说：“不只呢，老板还是个收藏癖，特别喜欢收藏香料。我在日本的时候经常一个人来这里，和老板很熟；不过现在长大了，他应该不认识了。”

　　老板一眼瞧出来我们是中国人，热情地上前打招呼，蓄着小胡子的老板看起来很严肃，说起话来倒是很幽默，英文也讲得很流利。当听闵乐乐说出自己的名字时，高兴地一拍脑门，认出来面前坐的闵乐乐就是当初那个小丫头。

　　闵乐乐也很兴奋，高兴地讲述着自己回国之后的一些事情。老板最后干脆和我们一起坐下聊。

　　我在一旁含笑听着。

　　过了很久，闵乐乐说完了，好似注意到忽略在一旁的我，又向老板介绍我。

　　老板听闵乐乐介绍完，看着我说：“不细看的话，赵小姐还真像我们日本姑娘。”

　　我不知道这话是褒是贬，只得含笑道一声“谢谢。”

　　闵乐乐凑过来，说：“赵筱，你别误会，老板是说你温柔贤淑的气质特别像日本的姑娘；”说话间又狡黠地眨眨眼睛，“说实话，我也觉得像。”

　　渐渐与老板聊得投缘，老板拿出他珍爱的收藏品与我们分享，他带我们到位于餐厅后面的收藏室，一件一件介绍给我们，如数家珍，脸上带着小孩子般的自豪和喜悦。

　　我和闵乐乐相视一笑，真是个有趣的老板！

　　除了香料，老板还收藏了一些古香炉。

　　“这是西汉的博山炉？”我指着一个小香炉惊讶地问老板。

　　老板眯起眼睛笑着说：“是的，是我两年前从一个拍卖会得来的，只是——”

　　“只是可惜了是赝品，对吗？”我笑着接过他的话。

　　老板吃惊地望着我，问：“赵小姐——懂这些？”也许在他看来，现在人，特别是女子一般是不太懂这些古老而陈旧的事物的，所以才觉得惊奇。

　　我也只是机缘巧合才懂得这些，宋子楠的企业主营的便是化妆品行业，而化妆品很大一部分涉及到香料的采购。

　　想到这里，我有一瞬间的愣神，很久以前，为了和宋子楠之间找共同话题，多了解一些与他相关的东西，我是下过苦功夫学这些的。只可惜，在宋子楠身上没用上，如今，和日本餐厅老板投缘，聊上这些用上了。

　　“以前了解过一些。”我清浅地笑笑，模棱两可地回答。

　　我指着那个博山炉道：“也不算精通，只是读过一些资料。这‘博山炉’起初是中国汉代的汉武帝刘彻根据道家关于蓬莱仙境博山的传说制作的，以为大多珍贵的香料不能直接引燃，就可以使用博山炉，炉身较深以放置炭火，香料放在炭火顶上徐徐发烟，便可有香云缭绕如仙境之感。”

　　“精巧之处就在于炉身的深度和镂空的设计……”老板看在我十分了解，高兴地与我探讨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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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可是制香大国，其实我一直都想去中国走走看看的，只是，事情太忙以致一直没能如愿，听说中国的香料历史很久远，是吗？”老板随意地问我。

　　“是的。”我说，“早在中国战国时期的《离骚》里面就提到了多种香草，比如：白芷、佩兰、杜衡、泽兰、辛夷、蓬荷、菖蒲等等多种香草。其实除了您收藏的那个博山炉以外，中国还有许多各种各样的香炉，西晋青釉香薰、宋錾刻龙纹象腿香薰、汉代链错金铜香炉……不过，对于品香，香炉倒是次要的，关键还要看香料本身。”

　　老板笑呵呵地点头，“赵小姐说得对。有机会我一定得去中国看看。”

　　“希望能有机会做您的导游。”

　　“那我就在先在这里谢谢你了。”

　　老板一边走一边给我介绍各种香料，沈脑、龙涎、清和、清福异香以及各色香料这里皆收集有，几乎可以作一个香料馆了。我惊讶得咂舌，老板也只是谦虚地笑着，说:“个人爱好，所以早年收集了些。”

　　我心想能够收藏到这么多名贵奇异的香料，老板定然不是普通人。可是，碍于礼貌，并没有多问。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过往和秘密，埋葬着一段枝繁叶茂的往事。为什么见面就非得要刨根问底，萍水相逢就已经是莫大的缘分，彼此一笑，志趣相投，你我都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