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5、拾伍 ...
-
直到斜月西升时谢衣才从灯下起身略路舒展筋骨。沈夜则一直在一边看着他将通天之器重新修理改造。
“你留下通天之器,总不会真的只是要那个剑灵过一段失忆的日子吧。”沈夜问。
谢衣摇摇头,“若是如此我也不必急于在这一时三刻修复通天之器。不过三个月确是为他所设。”
“怎么说?”
“我听说过铸剑之法,那把剑是双剑合一锻造,所用材质在锻造过程中已完全改变本质,虽然剑灵溃散的灵力不曾消逝,再聚合的剑灵却也同原本的剑灵不一样了。以往的通天之器怕是难以从新剑金石中读出记忆,我需重新试验改制。”
“急于一时又怎么说?”
谢衣没说话,只将一只偃甲鸟摆在桌上。沈夜凑近去看了看,问:“这是……停在我头上的那一只?”
“是。”谢衣让偃甲鸟开口说话。
“前任大祭司沈夜,我是瞳大人的傀儡十二,现任七杀祭司、生灭厅主事。”十二的声音从偃甲鸟中传出来,“我十分还念您。若是您如今尚在人世,想必比我们现在的大祭司要可靠。从前瞳大人就经常与我说您作为大祭司是如何的优秀,如今想来总是让我不禁悲从中来。我的大祭司是您徒弟,我算是瞳大人半个徒弟,为何我的大祭司与瞳大人的大祭司会相差如许呢?十二有苦难言,借此偃甲鸟抒发胸怀,若是叨扰大祭司您在天之灵,还望海涵。”
沈夜琢磨了半天,看看那只偃甲鸟,又看看谢衣,神情微妙。谢衣不急不躁等在一旁。半晌,沈夜才问道:“十二的偃甲鸟……你认得出来,是不是?”
谢衣点点头,“是。”
“这只偃甲鸟不是停错了地方,而是原本目标就是我,对不对?”
谢衣又点点头,“对。”
“你来之前想必与十二商量过,先前在你之前来的那个人便是十二无疑。虽然目标是我,但信息依旧是传达给你的,对吗?”
谢衣依旧点点头,“对。”
“但是信息内容全是废话也不存在暗藏玄机的字谜……也就是说内容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只偃甲鸟本身?”
谢衣点头道:“如你所料。”
沈夜叹了口气,道:“谢衣啊谢衣,你这个大祭司究竟是如何做到这般地步,你一离开便有人造反,心腹都受制于人?”
谢衣默默望他一眼,不说话。
沈夜见他无意反驳,便也不再多言,只道:“十二放出的传信手段想来一率经人验查,真正要传达的信息被他存放进这偃甲鸟中之后又抹去,所以你需要通天之器读取凝音石的记忆?”
谢衣摇摇头,“只怕十二周围有人监视,他什么也无法说。”
“这只偃甲鸟的意义总不会只是为了告知你龙兵屿出了变故吧?”
“不会。”谢衣微微笑了笑,“十二可是瞳一手栽培的人。”
沈夜眯起眼看着谢衣的笑容,不禁感叹道:“你果然……既不是我的徒弟谢衣也不是我的傀儡初七。现在连我都不知该用何种立场与态度对待你了。”
“如今的谢衣使你感到陌生?”谢衣将偃甲鸟置于通天之器上,以法术催动偃甲。
“不会,”沈夜端详着他,“只要是谢衣就不会。谢衣就是谢衣而已。”
“谢衣就是谢衣而已。”谢衣重复了一遍,并不表示赞同,也没有去反对。他盯着通天之器读出的信息,沉默了一阵之后点点头,“我知道了。十二故意放出了一只容易拆解的偃甲鸟让对方误以为内有玄机,而拆解过这只偃甲鸟的人是开阳祭司部下。”
“开阳祭司?”
“她先前是雩风的部下,与城主一脉也算有些亲故。”
“原来如此。”沈夜点点头,“若是没有这魔气的变故,你就算让贤也无妨——当然,在我看来城主一脉已无能当大任之人,即使拥护城主一派当真成功推翻大祭司,扶上一位城主,多半也是傀儡。从流月城结界被打破的那一刻起,城主一脉的根基就开始溃烂了。”
“是。我现在决不能让大权旁落。”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
谢衣低下头,“我要布一个局,让她自断后路。”
“呵,我终究还是不敢小瞧自己调教出来的人。”沈夜笑笑,“你岂止是要布一个局,在你看似贸然离开龙兵屿前来找寻我的那一刻,你的局不是就已经开始了?甚至……说不定就连我,都在你的布局当中。”
谢衣静了一会儿,侧耳倾听,之后告诉沈夜:“这局,全赖他们自行促成。”接着又问:“你可否……陪我演一出戏?”
沈夜看看他,没说话。
谢衣重新戴上面具,走出屋去,挥手撤了结界,忽然道:“谢衣早就死了,这你比谁都清楚。他不正是你亲手杀死的吗?”
沈夜跟着走进院中,笑道:“他背叛我,难道不该死?”
“这件事轮不到我置喙。不过你大可放心,如今的大祭司并不是谢衣本人,而是七杀祭司操控的一具偃甲。”
“哦?偃甲?那么龙兵屿的那些人岂不是一直被七杀祭司玩弄于股掌之间?”
“想必瞒不过所有人,高阶祭司中大概已有人开始动作。毕竟如今所谓的大祭司,与百余年前的谢衣相去甚远,若不然谢衣一向与城主一脉亲厚,当年甚至为此不惜与你反目,如今又如何会反过头来独揽大权打压城主派系。此事已藏不了多久,当年七杀祭司使诈冒充谢衣接管龙兵屿时便有过议论,谢衣消失百余年重新出现,本就有诸多令人费解之处。机会就在这三两个月中,你做是不做,还望仔细斟酌。”
沈夜冷笑道,“如此说来我若要回去岂不是容易得很,何必与你们的七杀祭司联手。我只需回去当众拆了那具偃甲,杀了七杀祭司便可。”
“你若当真这样做了,那么下一个被当众拆了的就会是你了,前任大祭司大人。目前谢衣身份依旧甚得民心,废城主一事才让他声誉稍有动摇。谢氏一族从前世袭生灭厅主事一职,他若说你非是烈山部罪人而是救了烈山部的人,再加之现任生灭厅主事七杀祭司从旁佐证,而你又曾从沧溟城主处习得城主一脉法术,若说你与沧溟城主有媒妁之约,又如何不能服众?七杀祭司诚意如斯,望足下多多考量。”
“那之后呢?我并未受魔气熏染,四肢已开始溃烂,到头来,仍旧是将大祭司之位传给七杀祭司是吗?”
“到那时,城主派系也该偃旗息鼓了。龙兵屿没有伏羲结界,城主宗室的优势不在。言尽于此,我该回去了。”
沈夜愣了一下,“你这就走了?”
谢衣转身,“还有何事?”
“……天色已晚,何不……”
“不必。”谢衣欠身行礼,退出院外。沈夜微微皱眉,抬起手欲言又止,终是摇摇头折回屋内掩上门。
谢衣走出院外没几步,又重新折回,挥手施展法术,朝附近树林里射出一道光芒,立时有一个人影狼狈闪出意欲逃跑。谢衣迅速追上,拦住那人去路,问道:“你是什么人?跟随七杀祭司大人放出的偃甲鸟寻来的吗?说,你是谁的部下?老实回答尚可饶你一命。”
那人瞪着谢衣缓缓后退,猛地抽出一支匕首向谢衣掷出,谢衣闪躲之际四下风沙忽起,反应过来再度想要拦住那人时人已不见了踪影。
谢衣站在原地又等了一会儿,确定没有其他窥探之人后才下山往江陵去。
“你说什么?!”龙兵屿内开阳祭司听完属下回报,立刻有些坐不住,“十二这个傀儡人当真干得漂亮……”
才赶来的巨门祭司也是面色不佳,“如此一来,若是沈夜当真没死,即使我们知道了七杀的计策,也只能眼睁睁干看着。”巨门祭司依旧有些不信,又问才赶回来的两人:“你们确定那个人是沈夜?他怎么可能还活着?”
跪在地上的两人对视一眼,答:“确实是前任大祭司沈夜。”
“另一个人呢?那个戴面具的人是谁?”
“属下不知,追踪七杀祭司的偃甲鸟找到沈夜时,那人已经先到了。”
开阳祭司略略思索,道:“沈夜当真未染魔气四肢溃烂?”
其中一人答道:“沈夜左手已完全换作偃甲。”
“那么,目前可有把握杀了沈夜?”巨门祭司问道。
开阳祭司摇摇头,“沈夜不用杀。到时候沈夜究竟是我们的阻碍还是我们的助力仍未可知。”
“不管怎么说架空城主的事可是他先开的头!留着他有什么好处?”
“如果承认他与沧溟城主有婚约的是我们呢?那么他就不是架空城主,而是名正言顺。我们虽是旁系,终究属于城主一脉,比现在不干不净的生灭厅有说服力。沈夜这块垫脚的砖,七杀用得,我们也用得。”
巨门祭司皱眉,“那么就杀了七杀!”
“暂时还不行。”开阳祭司摇头,“杀他需要理由,关键在于谢衣。”
“可是谢衣早就死了,从始至终就是七杀在瞒天过海。”
“他可以做一个假的谢衣,难道我们就不可以吗?谢衣本就是站在我们这边的,凭什么要给七杀拿去用?废城主……城主从烈山部入流月城以来一直存在,他说废就废,简直就是为了一己之私乱烈山部根本。若是谢衣本人,绝不会做出这种事。”
巨门祭司沉默一会儿,问道:“你觉不觉得……最近的谢衣和原先有些不同,反而更像从前的谢衣?”
开阳祭司点点头,“这正是我在顾虑的事。若不是谢衣忽然柔和下来,我们也没机会做这些动作。光凭七杀一人,他还没那个能力手段如此管理龙兵屿三年之久,他身后必定还有人。”
“那个去见沈夜的人?”
“十之八九。”开阳想了想,道:“既然目前七杀的智囊不在龙兵屿,我们便可在祭典之上拆穿现在的大祭司为偃甲冒充。但为免生出变故,还需多多准备妥善,最好能先杀了那个随时可能来坏事的人。”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