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罗》沈湮

2、鹰归天际，狼入漠北

　　带着霜风，才是初晨时，久睡才醒的少年只穿着单衣自寝宫内狂奔而出，穿廊过巷却寻不见他所期待的身影，细微的失望缠绕在心上，像是被猫挠了一爪子，有些痒有些疼。
　　“哎……”悠悠一声叹息，百里归尘坐在屋顶上望着北方，安庆门外旌旗招展如云，纷纷扬扬向着北方委蛇而去，在最前面一匹血红毛发的骏马悠悠走着，马背上的男子长发高束，软甲着身，一张在战乱中染上风霜的脸孔与百里归尘三分相似，只是一道刀伤痕过脸颊，有些吓人。
　　“想去？”如同黄莺般清脆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回眸对上是一双如同春水的眸子，盈盈的绿，笑意弥漫。
　　当朝长公主百里月挽着发髻，青衫蹁跹，一柄纸扇斜在腰间，袖子高高挽起，手里捧着一抹浅淡的黄，一只雏鸟自少女手间探出个脑袋好奇打量这个新奇的世界。看来公主殿下又是偷偷从女官的刺绣课上逃走了。
　　百里归尘撇了撇嘴角，不理会这位如同幼狼一般精力旺盛的王姐。百里月也不介意，随手撩起衣摆与弟弟并排坐下远眺北方。百里月虽然是长公主，却不是帝君亲女，而是一个自宫外收养而来的流浪少女，血管里流淌着羽人的血脉，轻盈如羽毛的姑娘从来不知晓什么是安分，总是上跳下窜四处惹事，从某个角度来说和宫女庶出的百里归尘倒是同类，因此姐弟之间关系好得出奇。
　　“想去就求我，我帮你。”
　　少女笑的像是狐狸，盈盈的绿眸蕴含着小小的阴谋。
　　百里归尘嘴角轻轻抿起，暗自在追随皇叔和被王姐欺骗这两个可能间丈量着，最后少年天性中对冒险的渴望占了上风。下颌轻点……他不曾看见百里月唇角扬起的幅度，恰到好处，目的达到。
　　“别怕哟~”衣摆被卷上腰间打了一个死结，尚且不会飞翔的雏鸟被抛上肩头，少女后退几步在陡峭的屋顶上几步助跑。
　　百里归尘还不曾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一只纤细的手拽住衣领，飞翔于空中，仰头看去，一副光翼舒展，青衣青丝猎猎飞扬，少女嘴角微扬，神色专注。这便是羽人么？凝结羽翼翔于九天，身为人类从不敢幻想的能力呀。
　　“你会凝羽……父王知道么？”被眼前的景象惊吓到呆滞，半晌之后才突然想起似乎自己是第一次看见她在空中飞翔，隐约觉得似乎有何不妥。
　　“不知道~”少女依旧轻快~“这是我第一次凝羽，没想到成功了……哈哈哈…………”
　　“啊！？？”
　　欢笑与惨嚎响彻天际，引来众人围观，只是片刻又所有人回屋将门关好……他们只是想要确认一下自己有没有睡醒，飞翔天际的少年少女是众人都认识的，皇宫中地位显赫的两个惹祸精，平日一个出现就已经是天翻地覆的恶作剧，如今两个一起来了，要么是没睡醒，要么就是世界将要毁灭了，无论哪个可能都还是躲在家里比较安全。
　　“要撞上去了！！”
　　望着眼前快速放大的尖塔，百里归尘小心脏都快从嗓子眼里跳跃而出，他确定就算是被梦魇拉入那个诡异又黑暗的世界里，他都没有现在这么害怕，几乎在百里月手里挣扎了起来，丝毫没有想过如果坠落只怕更惨，毕竟现在是在百米高空之上。
　　光翼轻拍，高度又突然拉起，在百里归尘鼻尖撞上塔尖之前堪堪错开，少年擦着额角的冷汗，暗自发誓，再也不要相信这位不靠谱的王姐了，至少不要相信她能提供交通便利。
　　在空中飞翔将近半个时辰，百里晔的骑兵部队已经近在眼前，甚至可以看清飞扬猎鹰旌旗上纹绣的针线，行军中的将士如同做工精确的机关木偶，以脚步丈量着九州大地，就算是惊叫连连的少年们从他们头顶飞过也没有人抬头看上一眼，天地之间似乎没有什么能够阻止他们向前。这是北唐的煞气，九州大地之上所悬的利刃，若有不臣者，若有犯疆者，虽远而必诛。
　　不知道是不是被军队的杀伐气息所震慑，百里家姐弟都抿着唇不在嬉闹，直到落到百里晔面前都是难得的安静。
　　“王姐，此番我走了，你别和他们打架了，没人帮你。”
　　被提上马背的少年逆着光芒，俯看端立地上的少女，纤细瘦弱，一双绿眼幽深无底。百里归尘说的他们是其他几位王子，由太子殿下带头，总在欺负百里月，虽然少女凶悍如幼狼却也双拳难敌四手，往昔的日子唯有百里归尘愿意与她并肩，一场又一场的“恶战”难免有些惺惺相惜的情感，如今别离难免不舍。
　　“切，你才是别在漠北缺胳膊少腿，不然以后回来我可不认你个弟弟。”
　　百里月挑着嘴角强拉出个笑容，虽然不舍，但是她明白，就像是皇宫难以囚禁她想要飞翔的梦想一样，小小的皇城禁锢不了百里归尘，他是破军，总有一天将要走上战场，以血与火书写属于他的命运。
　　不知道什么时候空中开始飘起细雨，孤零零站在街角的少女目送弟弟离开之后，又展开华美的羽翼，消失于天际，方向并非皇宫。
　　后来，宫中内史如是记录，辟天七百六十二年，少帝随军远行漠北，如幼狼归于荒野；长公主不知所踪，帝君甚思之，国师进谏封琉璃帝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