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罗》沈湮

1、龙魂初醒

　　冰冷，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像是浓稠的海水，让人窒息，指尖所触及是冰凉腻滑，怪异的感觉让人发自本能畏惧着。
　　尚且年幼的孩子张大眼睛四下打量，无数的问题蜂拥进入脑海。这是什么地方？他不应该在寝宫中睡觉嘛？服侍他的侍女宦官呢？人都去哪里了？鬼使神差的，小心翼翼迈着步子向着前方走去，似乎在黑暗的深处有什么东西散发着难以抵抗的诱惑，隐约的温暖最容易让人陷入其中难以自拔。
　　“过来，我给你你所想要的力量……”
　　如同清泉落入冰涧，一道声音在耳畔响起，隐隐约约似真似幻，刹那之后又消散在虚无中，就在这刹那间几乎失去心神，却又在只踏出一步后生生顿住。百里归尘不由一颤，如果顺随那个声音会走到什么地方去？现下的状况太过诡异，有点超过他的理解能力，脑海里不由浮现着老嬷嬷讲述过的睡前故事，黑暗中有一种妖怪名字叫做梦魇，它们幻化做温柔美丽的女子，诱惑着在梦中迷路的孩子，将他们的灵魂带向地狱深处……
　　在前方是不是也有着一只梦魇在等待他呢？短暂的恐惧之后，男孩子天生的好奇和大胆驱使他加快脚步。如果真的有梦魇，那一定要抓上一只回去给太傅大人看看，那老头子这一生都执着于这些怪异的东西。
　　“噗嗤……”在身后似乎有人在轻笑。“百里家的小鬼都真是些让人不省心的东西，居然招惹到梦魇的窥伺。”
　　乍然回头，饶是一向自认定力甚好的百里归尘都几乎怀疑自己是否还未睡醒，狠狠在大腿上拧了一把之后才在疼痛中确认，这不是梦而是一个荒诞难以理解全新世界。
　　一头只该存在于传说中的龙盘踞虚空，一双琉璃光芒流转的眼带着戏谑的神色，身上散发的威压几乎让黑暗扭曲，银色的龙散发着似曾相识又难以想起的气息。抬头仰望的少年几乎呆滞，莫名的黑暗，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银龙，简直颠覆他自出生至今所建立的三观。
　　“白痴了？”狂妄的语气，倨傲的神色，高高在上的龙打心底里在鄙视面前一脸痴呆的凡人。
　　殊不知百里归尘心思流转中，除开最初的恐惧之外，更多的是好奇，甚至小少年将龙也划入捕猎范围，正在暗自衡量，如果一只梦魇能将老头子下个半死，再加上一头龙会不会将他直接吓死？吓死了太傅是不是就没人来每天逮着他背那些晦涩的古文了。如此想着，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拥有读心之法的龙简直对面前这孩子的思维感到汗颜，忍不住想要问……你有想过离开这里的办法么？
　　“快过来……”一人一龙对峙间，黑暗中的声音开始恼怒了，徒然拔高的语调有些吓人。
　　“哼……小小的妖魔也想窥伺修罗之血？”银龙冷笑一声。
　　巨大的龙爪在虚空中轻轻一划，银芒闪动间构成一幅巨大的阵图，带着无法抗拒的威压向黑暗深处飞去，期间蕴含的力量似乎足以毁灭天地。
　　又是银芒一点，银色的巨龙幻化成人形，银发披肩，清秀脸孔，眉间一点银色印记散发着奇怪的气息，一身白衣纹绣腾龙银纹，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就算是皇族也及不上万分之一的贵气，简直完美，若非要挑出一点什么，大概就是这人形太过虚无，只是一道残影，像是随时都会消散于虚空之间。
　　银龙无视百里归尘几乎石化的表情，稍稍活动了一下关节，许久不曾以这副模样出现于世间，就连自己都微微有些不习惯，他只是一道器灵，虽然是上古龙族残魂所铸，但是力量远远不及当年，幻化人形略微有些吃力，若不是嫌这小鬼太小以本体与他同行有些麻烦，他才不要这么折腾自己。
　　“你是人是鬼？”百里归尘半晌才回神，异色的眸子上下打量面前俊美无双的青年，有些好奇有些艳羡。
　　“我是谁不重要，反正以后还会再见。至于现在，跟着我，这里不是你该在的地方。”银龙伸手轻轻一提，将百里归尘提在手间，七八岁的孩子分量不轻，在他手中却像是毫无重量一般轻盈。对于这样像是被提口袋一样提起，百里归尘并没有怎么抗拒，他生于皇族，虽然不是什么受宠的孩子却也是身份显赫的皇子，自小甚少有人能够与他亲近，银龙这般不将他当回事，反倒让他感觉到兄长一般的温暖安全。
　　向着黑暗的深处走去，之前那道声音所散发的气息更为清晰，只是混杂了些许血腥的味道，似乎刚刚被银龙所伤不轻。声音的主人潜伏在黑暗之中，一丝丝气息渗透而出，带着诱惑的意味缠绕向款步而行的两人，却又在两人半步之外被银龙身上散发的威压镇压消散，浓墨与银芒碰撞，烟雾弥散，在浓稠的黑暗中形成一幅怪异景象，简直宛若仙境，只是其间蕴含着浓厚的危险。
　　不知走了多久，百里归尘甚至已经趴在银龙肩膀上沉沉睡去，才可见远方一丝光明，影影重重，在那一方光明中宛若百鬼夜行般诡异。
　　“前路漫长，你要快些长大呐。”语气轻柔如长兄，唇角略带几分苦涩，银龙望向那细微的明亮，外面的世界，已经多少年没有见过了，上一次被封印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少说也有百年了吧？这小鬼什么时候才能将他身上的封印彻底解开呢？黑暗中太过寂寞，他在期待着新的战场。
　　“我来接他了。”自光明中有人稳步而来，银发银须的老者面容慈祥，窥探星辰秘密的双眼却还明亮，宛若少年。
　　“你不会等太久的。”
　　一句轻语落地，却让银龙走向黑暗的脚步轻轻一顿。不会等太久吗？他已经等的太久，甚至希望都已经快被磨灭，老人淡淡一句话却又让那几乎消亡的希望重燃。他无条件相信着，就像是当年相信那个人任由他将自己封印一样。

　　“唔？太傅？”一双如星辰的眸子微微张开，还带着迷茫。乍然看见眼前的老人时，语气间忍不住带着欣喜。
　　“小殿下醒了……”
　　更为欣喜的是周围忙碌的侍女，华服云袖，灯盏香烛，晃得百里归尘两眼发花，满心茫然。这是怎么了？
　　“你睡了小半月，他们都担心坏了。”
　　“啊？”听闻太傅的话语，百里归尘几乎傻眼，小半个月？他以为他去到那个黑暗世界的时间最多一夜而已，怎么会……这么久？
　　“皇叔！！”突然想起，算来与百里晔相约同去漠北的日子也就这一天了。少年一跃从床上蹦下去，套上鞋子就往大殿跑去，全然无视身后侍女一片呼喊。
　　步仙机站在窗口望着少年远去的背影，略微有些无力的感觉。远天之上破军星闪烁着红芒，像是在嘲笑他，以人力妄图修改命运是何等可笑。
　　龙魂都已经醒觉了，命轮已经开始转动，就算是往后将要面对的是杀伐遍野的修罗场，那也是宿命所决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