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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8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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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完潘小易回来的路上,碰到了一件稀罕事。李丕发给我一条短信,问我晚上有没有空,可不可以一起吃个饭。我回复说韩宝乐晚上没时间。李丕说,皇上没空没关系,七姨太来了就好。我就觉得稀罕了呀。
这个李大胖子虽然是韩宝乐的死党之一,但是和我基本不对脾气。以前小尚开玩笑说,如果皇上的庙堂里也有派系之分的话,李丕应该算革命党的,就好比宋慕和雪莱兄是保皇党的一样。这话曾听得我有几分热血上涌,就好象听到“嘀嗒嘀”然后冲上战场的感觉。此后小尚被众人一顿狠敲,大家一致认为他还是烂在物理系里吧,对做脱口秀主持人来说,小尚过于诚实了。所以我想,李丕今天找我,大概和秦茨有关吧。
在六七八同学的幸福生活中,有两个人是经常接触却不被谈及的:一个是母亲大人,还有一个就是秦茨了。
母亲大人这一年里往我家跑得蛮勤。刚开始当然被拒之门外啦,但从春节以来,奶奶的态度略有软化。母亲大人年初一来拜年的时候,奶奶放她进来了。然后母亲大人就来得更勤了。有次奶奶还说她自己年事已高,考虑得更多的已经不是身前事了。如果除了程医生之外,还有一个人可以接手她那个摊子,并不是件坏事。这话可把母亲大人乐坏了。但凭我对奶奶的了解,这个时候把程医生提出来做对比,她那番话就算不是明嘲,也应该是暗讽吧。在奶奶心里,大概只有程医生是可堪托付的人。我想起一个很冷很冷的笑话:十年后,法院第二次判杀人犯死刑。
至于秦茨么,表面上看起来还是很开朗,但同学聚会基本约不到她了。她参加了她父亲的一个课题小组,几乎成天都泡在实验室里,像个研究生那样朝九晚五。因为外界以为她和韩宝乐有婚姻关系,秦茨还得继续在这里唱独角戏,所以她的日子就像苦行僧一样。当然她潜心向学还是出成果的,以前Q大有个教授夸韩宝乐的论文在研究生阶段已经达到了博士水平,现在他又夸秦茨的论文在本科阶段已经达到了研究生水平。我在实习单位办通讯的时候,也有一两次看到过秦茨的论文,感觉她还是比我有天赋,至少看她的东西很有启发。去年圣诞节的时候秦茨收到美国某著名实验室的offer了,下个月她就要起程了。秦茨和我最大的不同在于,她因为选择物理而遇到韩宝乐,我恰恰相反。所以分手后她能坚持学业,我势必不能。
因为李丕约定的地点也在浦东,所以我就想索性不穿回浦西了,找个地方消耗三个小时去。我把车停在金茂附近某大厦的停车场里,上来的时候看到该大厦顶层有游戏厅,就直接坐电梯上去了。
这家游戏厅的装潢可以说是奢华了,就连墙面都以浮雕为主。我去换硬币的时候,发现最小的一间包房也要每小时500元。玩家估计多是附近商务楼里的中高层人士吧。不过我既然来了么,当然要玩了再走。很久没玩游戏机了,说起来,家琏还欠我两百多个游戏币呢,是玩航海家的时候输给我的。找了个角落的位置,一看,那台是“万兽之王”。哈哈,正中下怀,于是投了币,戴上耳机,就准备开始了。
投入地奋战了大约二十多分钟,我闻到一股幽暗的咖啡香味,趁等待敌方Ai行动的当儿,我四下浏览了一下。不看还好,这一看居然发现坐在我对面的那个男孩我认识。
哦,不,说认识不确切,咱也不过是第二次见面。就是之前在隧道里看到的那个bad boy。近距离观察,他看起来更小了,绝对不超过二十岁。
他也看见我了,不过没什么反应,继续玩他的。我也继续玩我的。后来他手机响了两次,没接,直接按掉。
就这样我在这个店里又泡了一个小时,其间换了两台机,终于有点腻味了。以前一个晚上把Sims所有职业轮流刷到顶点的那股劲头已经没有了。
我坐电梯下到停车场去取车。停车场里灯坏了,连安全灯都没亮,黑得蛮彻底。鞋跟的声音空空荡荡地回旋着,偶尔一阵带着橡胶气味的阴风吹过,呵呵,够气氛啊。我的车停在转角的地方,凭感觉顺利摸过去。看过某些杂志上有提醒过,在打开车门的时候,要特别小心有人从背后偷袭你。而一旦坐进车内,就要立刻离开,不要坐在驾驶座上记账或者看报纸,以防有人打开副座的门进入车内。所以我也是不恋战的。只是在我启动汽车的时候,听到有人很轻的喘息声,这个时候车前灯也亮了,然后,六七八同学犯错误了。
车前灯很华丽地照到了前面和我头顶头的一辆“悍马”。要在平时,我一定尖叫,悍马是那么容易见到的么?可是现在我叫不出来,不但叫不出来,而且有种哑掉的感觉。
看到什么了请大家自发联想,我只能说对方的表现可以称之为专业。那个女孩跪在驾驶座上回过头来,我发现她的眼睛果然是像猫一样。虽然说穿衣服和没穿衣服有一些区别,但我非常确定她就是之前赤着脚末路狂奔的那位。男孩坐起来,脸上的表情是一种被打扰的迷糊,他微微抬起手挡在眼前,左耳上的耳钉一亮一亮的。我立刻倒车,滑了出去。这个男孩不是楼上那位。不过碰巧我也认识。
我做过很多愚蠢的事情,比如现在的逃亡,但是很多时候,我好像除了做蠢事之外,别无选择。
和李丕见面的时候,我大概早到了,因为李丕笑嘻嘻地说:“七姨太,可真让我受宠若惊啊。我还以为只有皇上能让你提前出现呢。”
“嘿嘿,”我干笑着坐下来,“所有的男人生来平等,当然,结婚的除外。”
李丕乐呵呵地点头,给我菜单。我瞥瞥他。
刚开始李丕什么也不说,天南海北地乱侃,我越听越困惑了。后来这厮灌了自己几杯,居然显出落寞的情绪来了。李丕真的说了,而且说得很快,也说了很多。原来这厮研究生毕业后不打算继续搞物理了。他的理由是天分不够。我差点昏过去。同学,虽然你谦虚一点就是个完美的人了,可是你这样谦虚会打击很多人的信心的。比如我就有一点点被打击到了。
“听说你在高中的时候是物理奥赛种子选手啊,那一年中国队里就你一人拿了满分金牌?”我不得不提醒他一下了。
李丕不以为然地摸摸鼻子,说:“这有什么呢?此类国际赛事的金牌皇上也没少拿啊,我和他本来就是在集训队里认识的,皇上还是那年亚洲奥赛和国际奥赛的双金牌夺主。这些奖牌和天分的关系其实不大。无他,唯手熟耳。”
“那要怎样才能看得出有天赋?”
“很简单。”李丕微微有些悲凉地说,“本科的时候,我从不缺课,也一直都做作业。但我自己知道,有一门课的实质只领会了七七八八。而宋慕呢,他可是玩了四年,那些我想了好久都一知半解的问题,他没有上过课,稍微翻翻我的笔记,一两个小时后就可以和我讨论了,而且常常能令我茅塞顿开。你知道他是没有时间做练习的……”
我忍不住插嘴道:“也许这厮胡说呢,他的歪理多着呢,未必是对的。”
李丕摇摇头,说:“对不对不重要,但是他能提出值得验证的观点来。研究生三年,我和宋慕一个课题小组,接受能力的差别就明显了。我从小一直以为自己天赋很高,事实也证明确实有些可培养性,但是天外有天啊。有些事是我知道的,七姨太,我在物理上干不出名堂来的。”
“就因为一门课不能领会到百分百?”
李丕居然很沉痛地看着我,说:“我相信各行各业的精英人士,他们一定是极其勤奋和极其有天赋的综合体。这两者缺一不可。”
好吧,好吧,又受打击了。“那你现在想干吗?”我问他。
他把一张报纸摊在桌子上,让我看。我看了看,这是一张晚报的经济版,下面二分之一是招聘广告。李丕说:“七姨太,我想做这个——软件推广助理。”
我凑过去研究了一下那个广告。慢着,这公司我看着眼熟,不就是西秀前年投资的那家吗?“推广助理是什么?是做……销售吗?”
李丕点点头。
“啊,”我吃惊地问他,“物理不适合你,销售就适合你啦?你的肠胃怎么样啊?二锅头能喝多少?你打算去减肥了吗?做这行外貌可是很重要的。”
不要怪我反应比较大啊,父亲大人刚开始就是做销售的。我印象里,就是这份工作最先改变了他,也间接影响了我的启蒙。那个时候同学们对韦小宝不是推崇备至就是嗤之以鼻,说《鹿鼎记》没教会我们什么除了通篇大话和谎言。可是父亲当年说过,就韦小宝那个程度的腹黑在现实中的可操作性几乎为零。所以我的理解是,《鹿鼎记》这书几乎是一门科学。因为科学的可贵之处正在于,所有的定理都是存在于一种或者几种理想状态下的。至于该怎样腹黑才算既优雅又实在,这个比普通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要复杂上好几倍,只能靠实践出真知了。李丕你想走上我父亲大人的老路吗?
李丕微微皱起眉头,说:“我去面试过了。不行才来找你的。我一定要进那家公司,很重要。”
一般兄弟要是撂下“很重要”三个字,其他的不要问这个忙也是要帮的。可是李丕为什么不去找韩宝乐谈呢?宝爷出面不是更容易?或者是已经找过了?那宝爷不支持他这个决定,我又怎么能对着干呢?
李丕有点苦涩地笑,说:“七姨太,如果你不帮我这个忙,我下个礼拜就要回老家了。然后就是农妇、山泉、有点田了。”
“农妇山泉有点田多好啊,一般人求还求不来呢。”我转了转面前的水杯。这纯粹是胡诌,李大胖子再不济也是个技术人员,就算他要求留校都应该不会被拒绝。他究竟为什么一定要加入西秀的公司呢?
我们散场的时候,李丕同学明显喝高了,摇摇摆摆地站起来,说话也大舌头了。我问他要不要我送啊。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说:“老七,你帮我这个忙,我提供你一个有价值的信息,好不好?”
我瞅瞅他,略略有了点兴趣:“不会是什么不道德交易吧?”
他稍有些扭捏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