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潇羽霁》三叶梅

3、第三章

　　第二天一早，凌云便被小雪、白露各种装妆，她什么事也不用操心，只像一个玩偶般万事由她们操纵。人不欺我，我不欺人。殷沐羽有千万种害她的方法却都不愿做，她要的横竖也是保全自己，入宫就入宫呗。
　　穿着月华裙，腰佩白玉大雁纹系璧，头戴梅节白玉簪，凌云看着镜中的自己，温和宁静的女子，连笑容都是柔和的。
　　小雪赞道：“凌姑娘真是清丽脱俗呢。”
　　凌云笑道：“小雪你说这话该何以自处？”
　　以二十四节气命名的沐府手下，地位远超一般侍从，更不是奴婢。十二男十二女，很少有见到所有人的时候，大多数都有任务在身。让小雪和白露照顾自己已经算是很破例了。而小雪算是十二位“钗”里最出落的一个，一袭白衣，气质清冷，实则性格活泼可爱。
　　小雪吐了吐舌头，“凌姑娘别拿小雪取笑了。”
　　三人谈笑，谷雨敲门而入，依旧是艳丽的红衣，衬得脸越发俏丽，“王爷请凌小姐去正厅。”
　　凌云随众人去了沐府正厅，竟然又有其他人在座，而且是上座。殷沐羽目风淡淡扫过凌云，凌云行礼：“三王爷，七王爷。”
　　殷沐枫对殷沐羽笑道：“前段时间你一直托病，我们要来见你都被拒了，不想你却从越国带来一个小姑娘。”
　　殷沐羽也笑道：“可不是偶然，之前齐越玲容会上我就见过她。”
　　凌云顿时一哆嗦，玲容会，那已是六年前的事了，更重要的是，她那次会时，因病未去。
　　六年前，赵国势力强大，齐越两家暂时联手，而且那时越王先王性情温和，不热衷于扩张，故才有玲容会一事，许多贵族小姐和王室都出席了。不过随着赵国国力渐衰，形势早已发生变化。自齐赵汾河之战，齐国以少胜多，赵国受到了重创。各国的野心显露无疑，齐越邻国已早不似当初。凌云倒也明白殷沐羽扯谎的原因，无非想掩饰自己去齐国的真正目的罢了。
　　殷沐枫爽朗一笑，道：“六年之前七弟就对凌姑娘一见钟情啊，真是天赐良缘。”
　　“三哥取笑了，我还要和云儿进宫去见父王，就不多留三哥了。”
　　见殷沐羽暗示，殷沐枫起身说：“连九弟都已娶妃，父王一定会认可凌姑娘做侧妃的。”说到“侧”字，他若有若无加重了语气。
　　凌云实在为那句“云儿”发寒，见殷沐枫告辞，只微微福了福身。殷沐羽迎送出去。
　　凌云松了口气，随意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这又算得什么？就好像她愿望做殷沐羽侧妃似的。她自在的坐了一会儿，不久殷沐羽就回来了，连门也懒得进，直接倚在门边吩咐了一声：“走。”
　　凌云认命的起身，随他一路出府。跟在他身后，凌云低声问：“你为什么想和凌家结亲？”
　　殷沐羽头也未回，傲慢道：“姓凌不姓凌都无所谓，只要不是齐国女子就好。”
　　“为什么？”凌云吃了一惊，讶然问。
　　“没有原因。”殷沐羽只撇下这一句。
　　坐入轿中，凌云仍一路回想着他的话，“只要不是齐国女子就好”？他为什么不愿娶齐国女子？他话中的意思是，只要不是齐国女子，凌云、宋云、米云，他都不在乎？凌家的事她虽不参与、不在乎，但凌家与齐国三皇子殷沐枫那点难以言语的默契她还是知道的。
　　今岁初，齐国太子甍，以殷沐羽孤傲不羁的个性，他有点什么想法也是可以理解的。难道他宣扬欲娶自己，是为了拉拢凌家？可凌云又直觉般感到，此事没那么简单。她不禁头大，她只想和心爱之人远走高飞，远离尘世纷扰，却怎么碰到这个魔煞？难不成她还真要陪他一直演下去？
　　在内城外落轿，殷沐羽变了个人般牵凌云下轿，再一次挽手相携，这一次是走进大气威严的皇城之中。凌云一言一行遵从规矩，一面还要与殷沐羽笑语嫣然，忍受他亲昵的称自己为“云儿”，凌云只觉得这一路长得好似没有尽头。殷沐羽带凌云到了文渊阁——齐王殷宣仪的书房。
　　凌云跪拜，以越语道：“参见皇上。”殷沐羽立即皱眉，怒瞪了眼凌云。凌云只作未见。
　　宣仪皇帝也不以为怪的说：“平身吧。”他看了眼殷沐羽，温和道：“老七，这就是你带来的女子？”
　　“是。”
　　宣仪皇帝看着凌云，道：“抬起头来，让寡人看看。”
　　凌云微微抬头，唇不点而赤，眉不描而黛，肤若白玉凝脂，色如朝霞映雪，目光盈盈，温柔纤弱。
　　宣仪皇帝点头笑道：“老七眼光果真不差，是个殊有气质的美人。”
　　殷沐羽干笑，一点也不收敛道：“当然。”
　　宣仪皇帝再一次把目光投向凌云：“你是越国凌家人？”
　　凌云微微颌首：“是，我是凌家次女，凌云。”仍以越语。
　　其实在场的皇帝、殷沐羽莫不精通齐越两语，之前凌云和殷沐羽自进入齐国国境以后，说的也都是齐语。而以越语觐见宣仪皇帝，本身就含了她的态度在内。
　　殷沐羽笑得柔和，往凌云的方向靠近几步，扣住凌云右手，在别人看来是展现两人很亲密，实则在长袖底下，殷沐羽掐了凌云一下，低不可闻的道：“说齐语。”随即对宣仪皇帝笑道：“父王还记得六年前的玲容会吗？其实，玲容会上一见，云儿便与沐羽有过约定。沐羽以为，情之所钟何分齐越？相信父王也定不会怪罪。”
　　宣仪皇帝苦笑，已故皇后慕容兰就是韩国公主，又是他一生最挚爱的女子，而殷沐羽，殷沐羽更是他的嫡子，他怎么能因为凌云是越国人而反对？宣仪皇帝道：“但若两人语言不通，不免……”
　　殷沐羽笑道：“云儿会齐语。”目光回视凌云，笑得‘儒雅’，“是不是，云儿？”
　　凌云低头道：“望皇上恕罪，凌云实会齐语，但恐以齐语答之对越国不敬。”仍以越语。
　　宣仪皇帝淡淡道：“也罢。老七，看来你光把人从越过带到齐国是不够的。若嫁到我齐国来自然便是我齐国人了。老七，你们的婚事不能着急呐。凌家那边还需尽快派人通知，不然显得我们齐国不知礼数。”
　　“是。”殷沐羽道。
　　一路沉默的拉着凌云从皇城中走出，也，殷沐羽的脸色阴沉。走出宫门，白露、谷雨等诸人皆在外等候，见两人出来，众人迎上。
　　之前入宫，殷沐羽未带刀具，此刻随手抽出白露腰间的剑，动作之快，白露连挡都挡不及。
　　凌云淡淡的看着架在自己脖颈上的剑，冷冷道：“从一开始你就要求我服从你的一切，但我不可能连自己的婚事都任由你安排！”
　　殷沐羽手上加劲，“不错，所以你就故意不说齐语。很好，很好。”凌云虽听过殷沐羽散漫、冰冷的语气，但从未听过如此阴冷恐怖的声音。
　　谷雨低声惊呼，真的有血滴顺着剑淌下，虽然谁都知道殷沐羽不可能对凌云下重手，但他毕竟伤了凌云。虽然心疼这位小姐，却强忍住不发一词。
　　小雪却叫道：“王爷您别加力了，您不能这样对凌小姐！”
　　殷沐羽看也未看小雪，“沐府的规矩你是知道的。”
　　“是。”小雪道，“小雪这就回府受罚。”她转身离去。
　　凌云脖颈被他用剑重重抵着，她自己不用看也能感受到一滴滴血落到肩上，浸染月华裙。伤口一再扩大，疼痛感加剧，她却一言不发，也不回手，平静的与殷沐羽对视，意思明显：我死也不会嫁给你！
　　白露上前几步，低低道：“王爷，他日伤口让皇上看见不好，请王爷三思。”
　　殷沐羽懒懒道：“我不喜欢对我没用的人。”话虽如此，他还是收了剑，倒转剑锋扔给白露，看着凌云，道：“但愿下不为例。”
　　凌云倒退几步，“我真后悔在树林时没扔下你。”语气平和的背后是难以言尽的悔恨，她低估了自己家世的复杂性，以为呆在殷沐羽身边就可以等到心上人，她终究太天真了。
　　殷沐羽道：“谷雨，‘扶’凌小姐上轿。”
　　谷雨上前，“凌小姐，我们回府吧。”
　　凌云左手微扬，藤蔓卷出。殷沐羽冷眼旁观，道：“这里，你觉得你打得过我、白露、谷雨、小寒，你就可以走。”
　　凌云一滞，藤蔓枯萎，她大声道：“殷沐羽，异国女子有的是！愿望嫁给你的也未必没有，你何必为难我？！”说完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她不喜轻露喜怒，很多时候面对苏离，她纵有千般情感，化到外表都是淡然如水，从来不会如此“怒”形于色的。
　　殷沐羽云淡风轻的笑道：“可以，只要你死了，我就有理由再娶别人，你也不用嫁给我了。”
　　凌云脸涨得通红，死？她从来不会那么傻，更不会放弃希望。她尽可能地平复自己，过了一会儿微微苦笑，闭上眼道：“好，我跟你走。”她睁开眼，不理会谷雨，自己坐上轿。
　　谷雨、白露面面相觑，这是什么情况？
　　殷沐羽从容上马，“回府。”

　　把自己的命运交到别人手上是不是很可笑？可除此以外，她还有别的办法吗？凌云相信苏离，就像小时候追着苏离玩一样，没有理由。也许从父亲决定收留那个孤儿的一刻起，她与苏离的缘分就早已注定。
　　回府时，凌云正欲往自己的别院走，不理会那个魔煞，便见沐府王总管过来回道：“王爷，方才小雪姑娘过来请求责罚，不知所为……”
　　“不错。”殷沐羽冷冷打断，“二十板。”说完就要走。
　　凌云立即回身，质问：“为什么？”殷沐羽停下脚步，皱眉看着她，却并未开口。
　　白露低声道：“小雪违背王爷命令，按规矩必须受这二十板。”
　　凌云侧头冷笑一声，虽对着白露，目光却瞥向殷沐羽，语气淡淡，却尽是不屑：“这是哪里的规矩？我却不知小雪做错了什么。”
　　殷沐羽眯起眼，“凌云，我刚才下手不够狠是吗？”
　　凌云偏了偏头，白露看着凌云脖子上的伤也觉不忍。凌云却佯若不觉，笑得淡雅：“小雪不过替我说了几句话，说到底也是因为我，该罚也是罚我才对。毕竟是我违背了——”凌云绽开讽刺的笑，一顿后道，“王爷的命令。”
　　殷沐羽脸色一沉，眉间一紧，正要开口，大寒已匆匆赶来，跪下求道：“大寒请求与小雪同受责罚。”难道这还连坐？凌云疑惑的看着面无表情的大寒。
　　白露心中暗叹一声，上前也欲为小雪求情，身旁谷雨眼疾手快的拉住了她。谷雨声音低低：“请不要让王爷为难。”白露明白她的意思，沐府的规矩不容破坏，身为属下不能让王爷感到自己是孤立的，可是……
　　最尴尬的是王总管，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呆立在当地。
　　殷沐羽皱眉盯了凌云一会儿，“赶紧把你的伤处理了。”甩下这一句，就不理会众人走了。
　　“那小雪……”凌云喃喃，白露连忙轻捏了她一下，低笑道：“王爷就算默认了，还提它干什么？”
　　王总管打量着凌云，陪笑道：“我替小雪姑娘谢过凌小姐了。”
　　凌云摇头道：“小雪要受罚本来就是因为我，我自不能眼看着。”
　　白露拉着凌云回别院，“我来给凌小姐上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