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与恋人代理》银月源

22、第二十一章

　　二十一 享乐人生的一半
　　小佳换上春装：纯白真丝衬衫配龙胆色细条绒长裤，浅驼色圆形大翻领针织薄外套敞口，架了副遮半张脸橘色太阳镜，迎风站在澜溟川边仰望着苍蓝的晴空，米切拉裹着一袭银灰色风衣，戴着大大的淡茶色眼镜，模特兼保镖一样立在她身后。
　　小佳像在沉思什么，两侧稍长的发丝像小翅膀一样飞在风中颤抖，刘海被吹得朝上翻去，露出白皙光洁的宽额头，额下两弯秀眉微蹙。她向来素面朝天，未经修饰的五官有着不用修饰的资本。即使病中仍旧苍白的肤色，也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米切拉也是位美人，只因个子蹿到178，加上中性打扮，感觉上线条有些硬朗。细看之下她的五官也是BEAU到极致，流金一般漂亮的发色也给她加分不少。
　　所以，这对养眼组合引得游客们纷纷侧目。
　　沉默许久，小佳突然莞尔一笑，大声说：“人间四月的郊游可真是惬意啊！对不对？小璃？”
　　米切拉一愣，随即点点头：“是啊！不像你们那边，只有彼岸花可以看！”
　　四周还在侧目的游客们一愣，然后齐刷刷地躲远了。偌大一片河堤上只剩两个人。
　　“都吓走了？”小佳阴笑着转过身。
　　“嗯。”米切拉点点头：“咱俩真有默契。”
　　“不过……你约的人还没来吗？”
　　米切拉摘下眼镜擦了擦，又戴回去：“再等等吧……要不咱们先吃点？”
　　“行。”
　　小佳坐下来，打开背包，拿出各色食物，开了一包芝麻牛肉啃了起来。
　　“姐姐，你现在巨没形象。”
　　“有吗？”小佳啃得一嘴芝麻口齿不清地问。
　　“至少切成片吃啊，捧那么大一块跟800年没吃过东西似的。”
　　“没办法，让那个隔离净化疗法给饿出后遗症了。”
　　“隔离……净化？”
　　小佳点点头：“不让吃东西，穿个防辐射衣服，天天往半个房子那么大的机器上面躺两回，针剂也加量，还每两天抽那么大一管子血。”
　　“这么辛苦？”
　　“还好没进行下去，治了十来天就停了。”
　　“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没作用呗……”
　　“医生这么说的？”
　　“不说也知道。”
　　“所以你说这回挺不过去了？”
　　“大概吧。”
　　“所以你说想听一次我的话？”
　　“然后你问我是不是要享乐人生。”
　　“然后你说算是一半吧。”
　　“然后我问你一半是什么意思。”
　　“然后你说我陪你的话你就告诉我。”
　　“嗯。”
　　“关子卖了这么久，该告诉我了吧？”
　　“嗯。”
　　“说。”
　　“享乐人生的一半，就是享乐一半的人生。”
　　“哦～～”米切拉点点头
　　“懂了？”
　　米切拉突然柳眉倒竖：“欺负我中文不好是吧？给我好好解释。”
　　小佳沉默了一下，笑笑：“因为，我只拥有假设原定的人生的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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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米切拉沉默了，低头咬起了海苔寿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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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难过啊……”小佳又咬一口牛肉：“反正都十几年了，时时刻刻都被命运提醒着，在豁出去的心态下生活，跟恋人的关系被死神制约，跟死神是恋人般的关系……这些，这些早就习惯了。”
　　“别这样说。”
　　“可事实确如此。”小佳抽张纸巾擦了擦嘴角：“上帝给你一些恩惠必定会向你索要相应的代价。”
　　米切拉笑笑：“命运是公平的。我了解。”
　　换小佳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变了一种语气，骄傲地道：“我做了个英明而伟大决定——”
　　“什么？”
　　“我要亲自买一块墓地备着，等身亡之后舒舒服服地住进去。”
　　米切拉被可乐呛得咳嗽起来，半天，理了理胸口顺气道：“你当你是秦始皇？谁、谁没事老咒自己？”
　　小佳依旧自说自话：“对，就买澜溟山新开发的这一片，买块大的。这地段多好，物华天宝，人杰地灵，襟三江带五湖……”
　　“哪来的五湖？”米切拉一句话打断她：“只有脏兮兮的澜溟川一条。还买块大的？你当是过生日买蛋糕啊？”
　　“NO，是过忌日。”
　　“好了好了，不想跟你讨论生死问题。”
　　“生存这玩意，是既然生存下来了就没有再讨论的意义的。”小佳突然冒出一句。
　　米切拉一怔，不由得回头道：“有道理哎。”（银氏家族第4位LING控发展中……）
　　“同样，死亡这种东西，既然都注定要死亡了，还有什么可讨论的？”
　　米切拉隔着茶色玻璃看着小佳的眼睛，不禁莞尔。

　　米切拉约的人正向他们坐的方位缓缓走来。
　　小佳看了她一眼，再看一眼，确定没认错，便招手疾呼：“小莲～”
　　穿一袭米色长风衣的苏亦莲原地怔了一下，扶了扶鼻梁上的琥珀色眼镜，微卷的长发被凛冽的风吹乱了秩序。
　　米切拉慢慢地站起身，待小莲走近，很友好地伸出右手。
　　小莲跟她握了手，指尖有一秒钟的纠缠。
　　“你很守信哦……真的穿成这样来……”
　　“我怕你认不出来啊……”小莲笑了笑，确认般地问：“你就是莉露？”
　　米切拉点点头，摘下眼镜：“我的原名是米切拉·惠璃露。”
　　小莲也摘下眼镜：“我的是苏亦莲。”
　　小佳手捧芝麻牛肉，左看看右看看，突然明白过来：“你们不认识？”
　　“第一次见。”米切拉笑笑，招呼小莲坐下：“我的同行，LOTUS·SUE。”
　　小莲轻巧优雅地坐在野餐布边上：“莉露你和小佳是亲戚咯？”
　　米切拉拍拍小佳的肩膀道：“纳塞瑟丝·惠佳露，我的堂姐。”
　　小佳抗议：“不要乱改我的名字。”
　　米切拉笑笑：“这样听起来比较整齐。”
　　小莲也笑：“小佳精神不错啊，最近有没有好一些？”
　　小佳作忿忿状：“一点都不好……你都不来看人家。”
　　小莲径自拿起一盒优酪布丁，熟练地打开口吃起来：“对哦……我是恋人代理哦……”
　　“什么？”米切拉饶有兴趣地从芝士蛋糕里抬起头。
　　小佳啃着牛肉，微笑着自说自话：“我什么时候说过你是恋人代理啊？”
　　小莲耍无赖般抵赖道：“你什么时候说过我不是啊？”
　　小佳继续笑：“你好聪明，小莲。”
　　米切拉突然插嘴道：“哎，对了姐姐，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我们是同班同学。”小佳看看米切拉，也有点不解：“你们又是怎么认识的？”
　　米切拉低了低头：“因为我突然回国，她的第一本书也马上要出了，编辑觉得我们俩文风很相似，想介绍我们认识一下，就把她的电话告诉我了。”
　　“咦？”小佳睁大了眼睛：“小莲你要出书了？是《死境》吗？”
　　“不是。是另一部。”小莲谦逊地笑笑。
　　“我看过了，写得好棒。”米切拉不动声色地赞赏道。
　　“谢谢。”
　　“书名起得也好，SUE，一定会大卖的。”
　　“借你吉言咯～”
　　“书名叫什么？”小佳凑上去问。
　　“《清荷流殇》。”小莲漂亮的唇吐出这几个音节。
　　好漂亮的名字。小佳想，那个苏清荷也许在她的小说里复活了。
　　三人把带来的东西吃得七七八八，该扔的仍该收的收，然后沿着澜溟川的河堤散步。
　　小佳心情很好的样子，对着不远处的群山张开双臂喊道：“啊！澜溟山～我□□，我欲念之火，我的罪恶，我的灵魂——”
　　小莲一副被雷劈到的表情：“小……小佳……你没事吧？”
　　米切拉淡然：“没事，她在享乐她人生的一半而已。”
　　“人生的一半？”
　　“她自己的哲学，晦涩深奥，不懂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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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莲抖抖背上的鸡皮疙瘩：“那也不要篡改人家世界名著啊……”
　　“很快我就要来了……”小佳突然定定地站住，仰头望着淡金与苍蓝渐渐融合的色彩，小声叨念：“与山河同在，与日月同辉……”
　　“小……”小莲顿时无语，只发着怔，望着那条安静的、纤细的背影，忽然觉得那个人，很可怜。
　　山尖悬垂的夕阳将落，晚霞映照的晴空如同被灼伤。
　　自此后，明月夜下，短松冈里，一个从未喧嚣过的灵魂将亘古长寂。她想她不会忘了她，与曾经的自己相似的，另一个自己。
　　“如果缺钱的话，告诉我一声就行。”惠佳露顶着副穷得就剩钱了的表情回头如是说。
　　小莲一怔，眨眨眼睛半天没回过神来。
　　“我是说清荷流殇的出版费用，如果不够就问我要。”言下之意并非借，果然不愧财大气粗的一只。
　　“以后如果还有什么用钱的地方，直接从我账户上开吧。回头把号告诉你。”
　　此话一出，就颇有点豁出去的味道。
　　小莲和米切拉皆惊诧莫名。小佳想了一会儿，才缓缓道：“前几年做黑客有那么些个人收入，反正也用不着了，我现在赠予苏亦莲。米切拉你做个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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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默了有那么一阵子，突然小莲发病似的歇斯底里扑过来，用米切拉都没有反应过来的速度揪住小佳的针织衫的领子，一下拽得老长。
　　“为什么是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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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给我钱！为什么只给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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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给我的只有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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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UE！”米切拉抓住小莲的双肩，捏紧拉开。小莲的瞳仁外有琥珀色玻璃阻挡，看不清状态，苍白的脸颊上浮起两片激动造成的潮红。
　　她大力喘着气，因悲哀而呼吸困难的样子。瘦削的双肩在米切拉手里颤抖得厉害。
　　“我对你的感情你为什么一直都看不清楚……是故意的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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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佳的笑容里有些微的哀伤，扯扯嘴角：“还是不要爱上我的好。”
　　小莲瞪了几秒的眼睛，突然沉静下来，扭过脸去自嘲般笑道：“如果这种东西可以控制，我也不想让自己这么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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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不起……”
　　小佳转过身，慢慢地走远。不想回头也不敢回头。
　　人一旦有了顾虑，就像无法确定自己的感情一样变得唯唯诺诺，变得进退维谷。恋人代理是多么重要的事物她还不是很明白，或许就如小莲说的，她的感情她一直看不清楚，只是，她不是故意的。有些顾虑她自己也无法控制。
　　要不要哭呢？她想。转身之后在凛然的风中流泪似乎理所应当，可是没有眼泪，一滴也没有。她没有别的东西可以给自己的恋人代理。生命，感情和金钱，她只剩下最后一者了。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