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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十九章 再不回头(上) ...

  •   为什么会不记得了呢。她倚在床边,淡淡地弯起唇角,怎么会在醒来的那一瞬,没有认出来?这里竟然是当年他们栖身那间小小的茅草屋。多年前他们唤为家的,那个遮风避雨的地方。
      是因为那曾经灰褐的泥墙已然变得深黑,是因为那曾经飘扬的茅草顶已经变得干枯,是因为曾经那扇会吱呀作响的木门已经换成另一堵沉默的门扉?还是,因为曾经空气里那种沉静的安定感,随着那个男人的离开,消失在时间里。
      因为没有了他,这间小小的茅屋,再也无法承载那种,名为家园的沉重。
      她平静的沉默着,心却无时无刻不在波涛汹涌中翻滚,每一瞬间经历着从浪尖摔落到谷底的疼痛。
      那天她从西绝崖回到这里,远远便见到任邪孤绝的身影立在门前,显得那么突兀而孤单。当他看到她,那张素来冷漠的脸庞明显放松下来。随后的第二日,第三日,她再离开,他从未阻止她,只日日沉默着给她端来一碗漆黑如墨的药汁,感到她的抗拒,亦不再尝试与她交谈。只是每每看着她出门时候流露的一闪即逝的欲言又止神情,他,是在担心她吧……
      她浅浅叹息,理不清心底的乱绪,她该是恨他的,毕竟,他是卫无涯的儿子啊……可他亦授了她一式凤舞九天,这一式,曾不知多少次,救下她的性命。而且她至今找不出,他来到她身边的缘由。而雷震所说的话,亦有许多不明之处。回雁一役的真相是怎样?过去的岁月里,在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林玉堂又做了什么?她的身体亦在奇异的好转。一切都像是迷雾,将她重重的缠绕。可她,已经太累太疲倦,不想再去思考。可任邪说欠她,呵,她轻轻摇头,不,这不该是他的理由,任邪并不是一个会父债子偿的人。更遑论,这一切本就没有什么亏欠什么债可言啊,这不过是江湖原本的面貌罢了……
      成王败寇,只是输家输掉的,是自己的性命与一生。
      可她,输却的却是一颗心,一颗完整的,会跳动的心……他可知,她的心跳已经失却了温度,就算捂上耳朵,仍然能听到胸口里那空荡的回音。淡淡苦笑逸出唇角,眼眶却禁不住开始发热,她是从何时开始变得如此爱哭?自从遇到那个人,自从生命里多了那个人,她的泪水便这样时常的,失去控制。
      每当绝枋山那冷冽的风声掠过耳畔,每当她的发丝被风拂动,她的心里都会闪过一个不会再出现的人。风……她也只能在寂静如死灰的心底默念那个名字,一遍一遍,那是冥暗黑夜里会莫名浮现的身影,会不断的,在梦里见到他平静如水的眸,那一片情深似海般的温柔,将她受伤的心层层包裹容纳着,耳边却一再的回荡着他当初痛苦的声音,那一个赌注反复提醒着他的背叛,在她的心尖划上一道又一道的伤口。在无尽的黑夜里,在凄冷的风声里,恨与爱便像是疯长的藤蔓,那么狰狞的纠缠在一起,再也无法分离。
      她微微的蜷缩起身子,躲进厚重的羽被里。好冷,她静静垂泪,泪水成冰,心,好冷,彻骨的寒,那种窒息般的寒冷蔓延上来,淹没了她的心。一直将她拥在怀里给她温暖的那个人,在哪里?
      是不是只有她,放不开,只有她克制不住地想念那个人,想到连爱与恨都变得如此模糊……
      然而他再不曾出现,既然雷震曾来,他自然也可以来,然而他却从不曾出现,不曾。
      她静默的扬起唇,却怎么也勾勒不出微笑的模样,他给的答案那么清楚明白,不需要言语来确认。因为她,再没有什么,值得他留恋。

      清冷的空气中飘荡着稀薄的日光,一阵淡漠的白色云雾在小屋边弥漫开来,渐渐掩去了灰褐的泥墙,掩去了哀戚的日光。
      她静静的蜷缩着,心头阵阵的刺痛,疲倦的头脑有些沉重,没有用的,已经过去了,她怨也好,恨也好,爱也好,都不要想了呵……她颓然的阖上眼帘,慢慢的坠入黑沉梦乡。心却依然痛,泪,依然未干。

      雾气慢慢的弥漫着,淡淡的白色扩散开来,将一切都覆上轻纱。
      吱呀一声,有人轻轻的推开了小屋的门,徐缓的脚步声小心的放轻,不敢惊动睡着的女子。
      有些虚浮的脚步在床前停下,他低头痴痴凝视着思念千万遍的女子,轻轻叹息,终于又能再看到她……然而看着她脸颊上未干的泪痕,他的心又开始沉沦,她又哭了……可现如今,他什么也做不了,做不了啊……心痛得无法呼吸,他伸出的手在寒冷的空气里颤抖着,却几乎不敢触上她的脸颊,拭去她的泪。
      他慢慢的弯下身子,跪在床边,颤抖的手指静静拂过她的颜面,慢慢细细的摩挲过她光洁的额,她阖上的眸,她紧抿的唇,温柔的擦干她眼角未坠的泪滴。修长的指尖掠过鬓边的散乱发丝,他小心的将她们一丝丝理顺。他紧闭双眼,一遍遍的用手指在心中勾勒她的轮廓,一遍又一遍的,刻进心里面。其实她一直都在啊,要不然,他怎会连呼吸都这样辛苦,每一刻心都在痛苦中瑟缩。
      他支起身子,轻轻地将头靠上她的肩膀,深深呼吸着她的清淡气息,泪便那么猝不及防的跌落。
      “素水,我好想你……”
      他哽咽着,轻轻吻上她的唇,她的唇仍满是凉意,如今他亦失去了暖热的温度,只在她的唇瓣间尝到眼泪的咸咸涩涩和无尽的苦涩滋味。
      他小心的将她揽入怀里,心脏急促的跃动着,在胸口鼓噪喧嚣。多久了,多久没有再拥她在怀中,失去她以后的空旷寂寞,就好像是在胸口挖开了一个巨大的窟窿。无论要怎么填补,都无法填满。
      他的手指滑过她细致的脸庞,在她的眉眼间流连。轻轻抚着她的发丝,他喃喃着她不会听到的低语,“素水,真的很对不起,瞒着你这么多事情,还骗了你。可是你知道么,我是真的很爱你。我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心的。我真的很想一直陪在你身边,我真的很想完成承诺。离开你,我的心很痛很疼,每夜我都在心痛中入眠。可是素水,我真的没有办法,只能离开你,我是真的没有办法啊……”
      他的呼吸放轻缓,在空气中飘缈起来,“我真的很想见你,哪怕用这样的方法,我也要见你一面。以后,也许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了。等有一天我不在了,我想,任邪也会好好照料你的……”他的指尖轻轻的颤抖着,拂着她的唇瓣,这大概是,最后一次了吧,再也回不来的时光……如果可以,他又何曾想放开这双手?只是他颤抖的双手,已经给不了她什么,亦握不住自己想要的温暖。
      一切已成定局,他亦只能尽力,尽力做到唯一能做的那些许事。
      他静默落泪,叹息的声音消失在风声里,“素水,在你心底,可曾有分毫的想起我?”
      他的泪滴在她清减的脸庞上,渗入她柔软的发丝,消失。
      “素水,你要好好的,活下去……”
      他轻轻地回身,掩上那扇薄薄的木板门,掩去那个他魂牵梦系女子的身影,断绝最后一眼看她的机会。他不能再流连不能再沉湎,这样对她,才是最好的……他缓缓地走远,黯然神伤,只是他的灵魂仿佛遗落在她身边,每走一步都是撕心裂肺的疼痛。
      他在风声里淡淡的叹气,疲累的抹脸,想要抹去眼中的心碎。脚步却仍是决绝的渐行渐远。
      “就这么走了?”他身后的转角,鬼魅般闪出一道身影,仿若含笑的低沉嗓音震荡在空气里。
      他顿住脚步,背影单薄,却仍旧固执的不肯回头,“再不走,檀雾就要散了……”
      身后的男子轻笑出声,打断他未出口的话,“我是说,你不等她醒来?”
      “她不会想见我……”他叹息,苦涩的微笑。
      “哪怕是……最后一面?”男子收起笑容,玩世不恭的脸开始严肃,“玉若风,认识你这么些年,我怎么从不知道你是如此怯懦的男人?”
      他终于缓缓转身,看向满脸不赞同的男子,终于疲倦的开口,“痕,事已至此……”
      “想她,就让她知道。做错了,就求她原谅。”江痕淡淡的弯起唇角,“别像个懦夫,什么都不说,只知道转身逃跑。”
      “没用的……”他叹气,“现在让她知道,只是让她徒增烦恼罢了……”
      “你究竟怕她知道什么?”江痕敛去笑痕,俊逸的脸庞上写满无奈,“知道她爹的真正过去?知道你们原本的计划?还是知道她祛蛊毒的真相,知道你命不久矣的事实?”
      玉若风怔怔站在当地,安静叹息,“过去的事情,说它们还有什么意义呢……”
      “呵……”江痕冷冷微笑,“那你是要等你死了,让我们说你的遗言给她听?”
      “不!不可以!”玉若风终于慌乱起来,“痕,不要告诉她真相!不能告诉她!不要让她有所负疚啊……”
      江痕仰起头,不看他痛苦的眼神,“那你是要她一辈子活在疑惑里,永远不知道你为她做了什么牺牲了什么?你以为,她这样的女子,在欺骗里,能活的开心?”
      玉若风只是摇头,“我不能说,这都是为她好啊……”
      江痕清冷的眸终于闪出星点怒火,他疾步走到玉若风身前,握紧他的肩膀,“玉若风!你给我清醒一点!”他毫不客气地瞪视着玉若风苍白的脸,“你不要什么事情都以为她好为借口!你给我停止你自以为是的想当然!她会希望眼睁睁看着你死么?!”
      “我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在生不如死的境地里受折磨?”他痛苦的低吼,“我怎么能让她陪着我受折磨?”
      “该死的,你什么都不说又怎么知道……”他禁不住咆哮。明明这并不是唯一的绝路啊!
      “她说,她恨我……”玉若风仿佛不闻不见他的怒火,只是疲倦的合上眼睛,悠悠的叹息。
      江痕一怔,被他声音里的绝望震慑,不自禁的松开了手。
      “你知道么,她说,她恨我……”他低低哑哑的笑起来,只是破碎的声音里分毫笑意也无,“你看,没有爱,只余恨。是我伤了她,伤得太彻底。”
      他终于抬起头,墨瞳坠入深渊,眼角有晶莹闪烁,“你说的对,我是胆小,我不敢面对清醒的她,我真的没有勇气,再听一遍她说恨我,那会抽空我全身仅余的那些力气,一刀刀的刻进我心里啊……”
      江痕立在原地,看着他如坠深渊万劫不复的神情,俊美的眉蹙得死紧,却也再说不出话来责备他。
      他惨笑着踉跄转身,跌跌撞撞地走远,再不回首。
      悄立良久,江痕方深深叹了口气,自己是不是,挖开了他隐藏的伤口,让他努力维持的平静面具再也撑不下去……
      然而他亦不能坐视不理,任他这样犯傻……轻吐口气,他开口唤道,“唐唐。”
      “我在。”淡漠白色雾气渐渐散去,隐于其中的娇小身影慢慢浮现,清灵的笑瞳亦闪着担忧。
      “凌素水的状况如何?”
      “适才我已经喂她服下了千金方,她喝了这么多服泪药,血中的蛊物已经在两相争斗中基本平息,再喝两日断肠草配服清心草,便会无碍了……”她轻轻叹气,“可这是制衡,若是她体内雌蚕死绝,玉公子恐怕亦难免……”她暗自叹息,当初若不是大哥好意给她服了清心草,这蛊也不会发作的这么快……可如今,再想这些也已经都是枉然了。
      他深深皱眉,“雷震是不是察觉了些?”
      “玉公子怕他看出什么,已支开他去觅药材了。”她摇头。
      “难道现在绝枋山上只余他一人?”他语气急躁起来,该死,这家伙真的是一心在求死!
      “是玉若尘玉姑娘在照顾他。”她淡淡叹气,满是无奈,“可玉姑娘根本不知道确切的情况,全被他蒙在鼓里。”
      江痕深深吸气,平定一下心绪,他镇静开口,“你替我看着点玉若风的情况,若是情况再不乐观,便去把全部始末和玉若尘说清楚。”
      “可是玉公子说……”她为难的颦眉。
      “他可以不负责任,不把他的命当回事,我却不能任他胡来!”他挫败的叹口气,“该死的,早知道事情会演变成这样,当初死也不该答应他的破计划!”天杀的,本以为他的计划足够天衣无缝,又找到了唐唐帮忙,他才放心不管,没想到半路竟杀出这许多变数,将整盘棋局彻底颠覆!
      “任邪,他又知道了多少?”头痛的抚额,他迅速在脑中盘算着。
      “关于蛊毒,任公子应该知道了不少事,然而恐怕还并不全然了解最终的结果。”唐唐眨眨明眸,“要告诉他实情么?”
      “不、不必了。”江痕叹气,“他恐怕也很挣扎,还是少给他添些烦恼罢。”
      淡漠的黑眸锁紧紧闭的门扉,像是想要穿透它看到门后的一切,他只能轻轻叹息。“他们都太任性了,没有一个人,想想她的感受。”
      那个男人已经被绝望蒙蔽了理智,他蒙上了眼,只是固执的走着一条,他以为对她最好的路,却从不曾问她是否想要,是否真的愿意,看着他,就这样沉没。
      该死的,他该知道,没有人能隐瞒她一辈子。她是最有权利知道一切的人。
      他淡淡地开口,清朗的声音此刻微微带上苦涩,“要知道,决定,该是由她做下的。”

  • 作者有话要说:  结局进行中。哈哈哈哈哈哈。贴完了去澳洲,开心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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