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文字D][凉拓]Illumination》方久

9、Chapter 8

　　上午六点四十五分，日光市某条公路的山下停车场。
　　史浩瞪着正依次排列在停车场中的一号后勤支援车和Project.D的两台战车——没有领队指挥的这一晚对于他来说简直是噩梦一般的存在。想到再过十几个小时就要开始的和职业车手的比赛，他只挣扎着睡了三个小时就醒了。
　　融融的晨雾还未彻底消散，天边呈现出微青色，白色FC停在车队里面，沉淀下飞驰公路时的一切光芒。
　　这样的情景让史浩不由得产生了几分怀念：曾经扬名关东北部的白色彗星选择在巅峰之时渐渐从人们关注的目光中隐退，站在了Project.D的身后，将这个他一手打造的车队和两位他亲自发掘的天才推向壮阔的赛车世界……思绪只来到这里，冰凉的山风还没来得及把史浩那点感伤吹走，另一台支援车却在传出一阵声响后，车门被人轻轻地打开了。
　　“松本，这么早就醒了？”史浩看着仍带了一脸困意的松本修一。
　　“啊，睡觉的时候也没办法停止思考86尚未完成的调校，勉强睡了一会就再也睡不下了。”86的专属技师苦笑着走过来。在刚刚过去的夜晚里，86与FD的调校都进行得不太顺利，两台车子的最终测试报告也未能完成。
　　但即使是这样，整支车队都没有人去打扰高桥凉介的睡眠，而是不约而同地选择咬牙坚持度过了这躁动不安的赛前准备。
　　史浩同感地点点头，然后看了依然安静沉睡的车队一眼，对松本修一说道：“不如我们先去吃个早餐，顺便也可以帮他们捎带几份回来。”

　　中午十二点三十分，日光市某家快餐厅。
　　二宫大辉有些惊讶地咽下了一口通心粉，向正喝着柠檬水的馆智幸确认道：“智幸先生还要再去检查战车的情况？”
　　他对昨晚发生的事记忆犹新。得知Project.D会依照前例在比赛的山路边熟悉赛道边调整车子时，他曾打电话询问馆智幸是否要来一起观看他们的练习，而电话另一端的馆智幸却只是发出一声意味模糊的笑，然后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馆智幸放下手里的玻璃杯，平板的声调下透出他一贯的认真：“大辉，只要是一场比赛，就必须认真对待。不论对手强弱，赛车手需要做的就是发挥出自己的实力。
　　“那个Project.D的做法确实和职业车队极其相似，足够认真。那我当然也要拿出职业的态度来对待这场比赛。”
　　二宫大辉注视着馆智幸，正好撞见职业车手惯然平静的眼中一闪而逝的犹疑。他愣了愣，张张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无从出口的疑问只能卡在喉间。

　　下午五点十七分，Project.D。
　　高桥凉介握着一个纸杯，里面是快餐厅的速溶咖啡，同时他面前的笔记本电脑荧幕上正飞快地闪烁变化着大量数据，一个又一个模型被庞大的数据流堆叠而成，又迅速沉入那双冷静深沉的眼瞳中。
　　“这些是昨晚练习后86和FD分别的报告，但是都还没能够彻底完成，有些设定还不知道该如何修改。”史浩一脸凝重地站在领队旁边，紧张地盯着他手上的那两张薄薄的纸。
　　电脑对山路的数据分析也结束了，高桥凉介看了看电脑上显示的各项结果，陷入沉思。

　　晚上七点二十五分，比赛起点的停车场。
　　东堂塾社长亲自打造的Demo Car为首，其后紧随着二宫大辉的EK9、酒井的Integra以及一台负责后勤支援的One box，有序地开入这占地面积并不大的停车场，与Project.D的队伍分踞两端，无声地对峙着。
　　“把大灯打开，千斤顶也拿过来，进行最后一次检查！”
　　简单利落的命令，不需要再多的话语和表示就已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东堂塾的行动有着远征以来所遇车队极其少见的专业。而后从那辆以EK9为基础改造的战车上走下来的、一身职业赛车手装扮的男人更是将赛前空气的凝重推向高点。
　　就在Project.D全队几乎要把目光固定在对面的时刻，高桥凉介的声音响起了。
　　“启介、藤原，你们都过来。”
　　史浩、松本修一、宫口还有中村贤太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绷紧神经地等待领队最后的决定，尽管他们在之前都已对某个可能性确认无疑，但是——
　　“我决定了，这次比赛就派86上场，藤原，做好准备。”
　　高桥凉介说话的嗓音和语气是一贯的低缓从容，暮春时分的山路上没有风，空气像停止了流动一样，停车场的路灯投下的灯光也溢出冷意。
　　在场听到这个决定的人都诧异地瞪大了眼睛，就连一直在赛前淡定到甚至让人以为是反应迟钝的藤原拓海都惊讶地看向高桥凉介平静的侧面，一时之间，只有从东堂塾那里传来的赛前准备的交谈声、工具传递或转动声。
　　“等等，大哥！”Project.D上坡王牌有些焦躁地大声质问，“为什么是86？！明明练习中我的时间比较好啊！”
　　但高桥凉介并没有立即解释他这个决定的打算，他只是不容置疑地转身向FC走去：“现在没有时间了，过后我会说明理由。藤原，坐上FC的助手席，我会在路上跟你说明要点。”

　　晚上八点整，比赛起点。
　　经过一轮轻量化工程的AE86和号称东堂塾最强赛车的Demo Car在指挥下缓缓并上了起跑线，进行着最后时刻的准备。排气管狂烈的轰鸣仿佛暴风雨前的预示，大海深处的火山咆哮着蓄势待发。
　　高桥凉介退后站在还留有余温的FC的车前盖旁，抱着手臂注视不远处并排的两台车子。来自无际夜色和黑暗下的树叶缝隙的风呜呜经过他身后，又被引擎的热度渗入其中。
　　倒计时开始了！
　　“五！”
　　“四！”
　　“三！”
　　“二！”
　　“一！”
　　“Go!”
　　两台车同时冲出起跑线，但却在进入第一个弯位时86的车身渐渐越过对手，以近乎完美的甩尾离开了人们的视野，向着公路的极限冲去。
　　追逐的两车竞相掠过那双如月下静海的眼眸，高桥凉介望着最后消失的东堂塾赛车的背影和再次合上的黑夜，耳边还有那令震荡血液的轰鸣声，他却只是轻轻地垂下眼，风里的韵律回归平缓。
　　这是一场无法把握输赢的比赛。高桥凉介抬头，远眺向人眼难及的折返点，目光里却是漫延着浅淡的宁静，还有如清晨时那难以捉摸的白雾一样的某种未知的情绪。
　　“凉介，藤原刚刚到达第二路段了，对手还一直跟在86的后面……”
　　通过史浩和各个定点人员的手机联络，起点这里也可以及时接收到比赛的实时进程。听完汇报后的后勤负责人把眉毛拧得更紧了，担忧明显加重不少：“会不会是对手的什么战术，藤原在前面跑真的没问题吗？”
　　但凡是群马县与公路赛车有联系的人，或多或少都明白这样一个事实，即那辆秋名86紧追对手时的集中力十分的可怕，甚至连高桥凉介都曾评价过藤原拓海的集中力是“达到了职业水准的”。
　　“经过了之前和二宫大辉的比赛，藤原应该对如何摆脱后方对手的压迫有了自己的看法。”

　　“社长，已经通过第二路段了，但是智幸先生还紧跟在86的后面，这……”二宫大辉用坚信来按捺下心底涌动的预兆似的不安，询问身旁一脸淡然等待结果的东堂塾社长，他又敬又畏的导师。
　　退役的拉力赛车手给自己点燃了一根烟，有点无奈地低下眼笑笑：“智幸那家伙，我对他一开始有没有认真踩油门都抱有怀疑啊。”
　　二宫大辉点点头，但是脑海里却一片空白。

　　职业赛车手馆智幸超过AE86了！
　　在第三路段的连续发夹弯里，以一个干净利落的动作迅速切入、夺走了86的线位。
　　消息传回时史浩暗自地松了一口气。即使方才高桥凉介已经向他们解答了为何会选择由藤原拓海出赛的考虑，但那毕竟只是胜算而已，这场比赛结果的倾向性太明显了，哪怕藤原拓海和他的AE86曾经书写下多么辉煌的胜利，在技术层面上依然是不如对手的。
　　一次失败并没有什么，那只是成长的路途所必须的。
　　至少史浩是这么想的。
　　而高桥启介听到这进展后又一次皱起眉头，眼神间透出强烈的不甘和担忧。
　　只有高桥凉介，依然站在那里，他凝望向未知远方的目光是那样的辽远平静，又是那样的深不见底，犹如将所有暗涌掩藏起来的深海。

　　比赛的节奏越来越紧凑，据定点人员传回的信息，AE86即使被超车了也还是紧咬对手身后，丝毫没有松懈。
　　终点停车场的气氛随着一道又一道关于比赛进展的消息而渐渐凝重，这样的发展，对于双方来说几近完全脱离预期。
　　没有人知道在折返的前段发生了什么，在来到那段急速连续发夹弯的时候86竟然又一次回到了馆智幸的前方！
　　二宫大辉捏紧手机，他已经完全听不到东堂塾社长和其他学员的交谈。只要稍微在脑海中勾勒馆智幸败于这条公路的情景，他就有点呼吸困难。
　　那个人，一直以来就是他想要超越的目标，他是东堂塾这么多年来最出色的学员，哪怕如今得知馆智幸的职业道路走得并不平坦，但二宫大辉坚信，这些阻碍都不能够覆盖这个男人的光芒。
　　如果这一次输了呢？

　　——“什么？86竟然关了车头灯在跑？！”
　　86关闭了车头灯急速奔驰于黑夜里的消息瞬间激起所有人的惊讶，没有人能够设身处地去想象这样的感受。
　　第一时间接到消息的史浩直接倒抽了一口气，而中村贤太也毫不掩饰自己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他甚至还有些不知所措地转头看看旁边的高桥启介，却发现他一直以来崇拜的Project.D上坡王牌眼中也是满满的震惊。
　　高桥启介控制不住地回忆起去年的夏天，凌晨时分秋名山路上的幽灵。
　　但那是不同的，如果说当初所见的幽灵令他愤怒，但是现在，面对那些人认定不可能战胜的对手，仍如此纯粹坚定地追求着胜利。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不将血液里翻腾的快意与兴奋表现在脸上。
　　“走吧，贤太，我们去终点线前等着他们！”
　　——这场比赛的输赢至此已无意义，他们都在享受着比赛本身。
　　群山静穆，黑夜也为此刻屏息。
　　晚风拂动，仿佛一道道的波纹扩散在高桥凉介眼底，又慢慢地变成了一抹渺远柔和的笑，等待着某个结局，以及将来的道路。
　　明亮的前照车灯伴随着弯道而刺破了面前的一切黑暗，离开弯道的两台车以着同样一往无前的气势冲向前方！
　　直到时间定格在这一秒，又继续向着未来流动。

　　尘埃落定。
　　清点完后勤支援车上的配件后，松本修一还处在对比赛的回味之中，他看了看还站在86边上不知在发呆思考什么的藤原拓海，然后转向正从那里走来的Project.D领队，笑道：“现在再回想刚才藤原关掉车头灯击败职业赛车手的事，真是一个令人寒毛倒竖的奇迹啊。”
　　面对着象征不可见的无限的黑暗，弯曲盘旋的山路，竟然真的有人可以抛下恐惧。如果说他真的感动了胜利女神，那也一定是因为这样纯粹的求胜之心。
　　“藤原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天才，连我也没想到他会采取这样的方式，大概又是他的直觉吧。”高桥凉介侧头看向藤原拓海的背影，微微笑着。
　　“当年的凉介先生和现在的启介先生也是天才啊。”
　　空气中似乎可以听到尘埃舞动的声音，高桥凉介没有立刻回答86专属技师的话，而是低头想了想。
　　“藤原和启介不同，在Project.D之前他没有任何的专业的理论知识为支撑，却走得比所有人想的要远太多。同样身为天才，属于正统训练出身的启介会给人距离感；而藤原，”高桥凉介停顿数秒，低沉舒缓的声音听起来如同叹息，遥远的潮水缓缓地涌上银灰色的海岸，又漫然退却，“——他创造的奇迹，就像你最真实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