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Chapter 1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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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后的黎明，车队的所有人都没睡好。那是一种当初与东堂塾赛前截然不同的焦虑。
而就在这无影无形又无所不在的愤怒和焦虑中，从FD那里传来的叮叮当当的工具拿起又放下的各种声音变得格外清晰，可偏偏能带来奇异的宁静。
藤原拓海一直没有睡着。
他坐在86里，从一开始满心混乱的情绪，一点点地平静下来。遥远的天边满溢出一线金光，很快就迅速地彻底照亮这一方天地。看来今天会有个晴朗的天气。调整好状态之后，他才推开了车门走下来。
定睛一看，才发现原来车队的其他人都没睡，除了应该还在一号车上休息的领队，大家都陆陆续续地来到了正紧急检修的FD旁。
“有什么我可以帮得上忙的吗？”
听到声音的高桥启介从一堆维修工具里抬起了头，夏日临近，又一直忙着和专属技师宫口检查、评估FD需要的零件，此刻他额头都冒着一层薄薄的汗水。但在迎上藤原拓海的目光后他还是特地站了起来。他似乎是想稍微轻松一些，不过声音里依然有疲惫带来的一丝沙哑：“不用了，你还是好好休息吧，比赛为重。”
藤原拓海愣了一下，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倒是高桥启介皱了皱眉，再开口的时候语气已变得郑重了几分：“谢了，藤原。但别忘了，今晚的比赛才是你真正的任务。”
说完这话的时候他感到心里像莫名地打开了一道闸门。
高桥启介低头看了看被撞得七零八落的左前轮，然后又抬起目光，沉声道：“其实我也知道，很可能现在做的到头来还是白忙一场。但我无法忍受什么都不做就接受退出比赛的结果，所以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我都要去拼一拼，不管怎么样，今晚我一定要照跑比赛！”
落入对方设计的陷阱，致使FD被撞是他的失误。
但就算会开着严重毁损的FD翻下山崖，他也绝不退缩哪怕一步！
……
一直到下午，去群马的马自达中心调配零件的中村贤太和二号车终于匆匆赶了回来，然后一群人赶紧三两口扒干净了晚饭，便一头扑上去忙着修理FD和继续86的调试。
Project.D的领队拿着手机迈下一号车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个情景，他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
“86的调校怎么样了？”他走到正定定地盯着86引擎室的藤原拓海旁边。
“啊？差不多了，松本先生帮着把前轮稍微修改了一下，感觉好多了……”藤原拓海连忙转过来回答道。
高桥凉介的眼神微微一动，但这短暂得不过转眼的沉默与他平时也并无多大差别。他只是点了点头，也不知是赞许还是其它地说道：“嗯，还有别的问题再来问我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地掏出了烟盒，刚刚转身就意识到了这一点，自己也忍不住皱起眉。但身后的藤原拓海却突然开口：“那个……凉介先生，FD的事不要紧吗？要不要我……”
“你不用担心，藤原。”尽管藤原拓海的话没有说完，但高桥凉介已清楚地知道了，他回头便看到车手还未完全成熟的面容上那明显的紧张和局促，忽然便感到心里有一处角落软了下去。他考虑了一下，还是把话再说明白了几分：“这是启介的事情，你不需要去帮他，让他好好地吸取教训吧。”
方才一直在86旁边忙着收拾工具的松本走过来拍拍藤原拓海的肩膀：“你看，我就说不用担心了，凉介先生肯定有办法的。”
藤原拓海倒是摇着头：“没有，我知道的，我只是忍不住有点羡慕启介先生而已……”
“羡慕？”
“嗯，”藤原拓海的表情却显出些迷茫来，“就是有个哥哥，虽然很严格，但其实一直都很关心自己，而且不仅仅是当下呢……”
进入Project.D以来，即便有时迟钝如他，也能感受到高桥凉介在对待自己与弟弟高桥启介之间的差别。
一如凌晨时FD遭遇意外，虽然高桥凉介的责备相当严厉，可旁观的藤原拓海就是知道，高桥凉介是如此希望自己的弟弟能够成为一个真正独当一面的车手，他在为高桥启介的成长而一步步铺设道路。
这样想着，藤原拓海的羡慕里不知不觉地掺了一丝的酸涩。
他模模糊糊地希望也能得到高桥凉介那样的关注，但又希望能成为像高桥凉介一样成熟的人，不再依赖着他。
藤原拓海伸手盖上了86的引擎盖，打开车门坐进驾驶座，发动了86。
可他不知道该怎么做。
眼下，除了不断地前进，他一无所知。
……
傍晚时分，FD的紧急抢修总算是告了一段落，但还没有人敢松一口气。
毕竟还没有真正实验过上路，甚至是山路赛这样激烈的情况。
高桥启介用手轻轻抚过被胶布严密地粘起来的、被撞得歪歪扭扭的前翼子板，随即站起身打开驾驶座一侧的车门坐了进去。发动引擎的那一刻，他也不由自主地微微呼了一口气。
落日将远方起伏的山峦涂抹了一层厚厚的晚樱般的红，然而黑夜前的昏暗已涌至眼前。
“启介先生，这种情况下我们没法保证车子能修理到什么程度，所以请你一定要一点点地、慢慢地提速，过弯时要时刻注意车子的状态，尤其是对受损的左前轮负担最大的右弯。请一定一定不要乱来！”趁着高桥启介还在给引擎热身，技师宫口就凑在车窗前无比严肃与郑重地提醒他所有该注意的情况。
高桥启介注视着前方，英俊的侧脸上线条紧绷着：“我知道，这是大家一天下来的成果，不管怎样，我不会乱来的。”
这是他进入Project.D以来，第一次如此清楚地感觉到自己肩上竟有着这样沉重的责任。
Project.D并不仅仅是他和藤原拓海两个车手创造山路纪录的游戏，这里面到底寄托了多少人的心血与期待，时至今日，高桥启介才真正面对它们。
“我出发了。”
高桥启介按下手刹，FD缓缓向前方驶去，似乎要破开眼前的一切昏暗。
而当真正面对并明白它们的存在之后，他却并未感到丝毫无比疲累的不堪重负，相反，那是一种无比珍视的甘之如饴。
FD的起步尚算平稳，伴随着速度一点一点地提升，受损的前轮传来的震动感也越来越明显。但这还只是在直路，最关键的，依然是在弯道，尤其是角度较大的几个弯道。
高桥启介默默地抿紧了唇。
而还没过几百米，第一个弯就已经近在眼前了，一个小幅度的左向弯。
一边减速并切换档位，一边迅速转动方向盘——
左前轮咔地小小震动了一下，不过转弯时大部分的负重都转移到了尚且完好的车身右侧，再加上弯角较小、速度也低，FD还算是顺利地出了弯。
但是这样远远不够……这样的FD完全不能去参加任何比赛……
然而高桥启介根本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一切。
因为下一个弯就这样来了！
一个突然的右向弯！
现在FD只有不到比赛百分之五十的速度，可车手握着方向盘的双手仍不由得紧了几分。
踏下离合，刹车减速，切换档位，转弯。
这些是他重复了千遍万遍的、根植在本能的动作仍然是一气呵成的干脆利落。但就在进入弯道后的下一秒——
车身重心转移的那一刻，左前轮失控了！
整台FD也因此滑出了行车线！
几乎没有留下呼吸的空间，高桥启介立即抓紧并转动方向盘控制车身，打滑的轮胎持续地尖叫着。
嘎的一声锐响，FD在近乎甩到180°后千钧一发地紧急停在了道路中线。
整整一条山路似乎也跟着沉默了。
高桥启介弯腰趴在方向盘上急促地呼吸着，胸膛起起伏伏。
他忽然暴起，一拳狠狠地砸在了方向盘上！
“可恶！——”
但只有刺耳的喇叭声不甘地回荡在无言的山路上空。
最后的余晖散尽，黑夜终于无可避免地到来了。
而此时此刻身在停车场的Project.D其他人却并不知道山路上发生的那一幕幕。史浩离开起点，张望四周才找到了正背靠着一号车大开的后车厢的领队。
“凉介，如果FD真的没办法修好的话，你是留有后备方案的吧？”相识多年，史浩太清楚这两兄弟的相处方式，也太信任高桥凉介本人，虽然一开始也十分着急与担忧，但从看到高桥凉介走下一号后勤车的时候，他悬起来的心就突地放了下来。
如果说他们投注在藤原拓海与高桥启介身上的是满满的期冀，那么他们，包括那两位未来的车手，交给高桥凉介的，就是全心的信任。
有时甚至并不需要高桥凉介实际做什么，只要他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就足够令所有人安心稳定。
“有的。”高桥凉介正微微低下头，将那根稍稍探出烟盒的香烟叼在唇边——这样一个有些痞气的动作在他这里倒是另一种别致的好看——他对史浩的问题坦然相告：“我没有告诉他，是因为不想他再和以前一样依赖我的帮助。”
这一下史浩果然又是彻彻底底地放下心了。
他放松地坐在了另一边，扭头看见高桥凉介点燃了唇前的香烟，一阵熟悉的冰凉又苦涩的烟草气息飘来，史浩还是没忍住，又操起了心：“凉介，我怎么感觉你最近抽烟的量变大了？你一直不只是拿它来提神的吗？”
高桥凉介就是学医的，而且他又一向比别人多出几分克制与冷静，史浩与他认识了这么久，唯一见他有所执着以及着迷的，也只有赛车而已。
“最近的事情有些多而已，没什么。”高桥凉介看了看他，没再解释。
……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天就完全黑了。
而这也同时意味着一件事：比赛的时间在接近。
高桥启介就这么维持着他一直以来就喜欢的仰躺在FD前盖的姿势，却把手臂挡在了眼前，仿佛要拒绝看这一切。
他不想回去。
或者说，他不敢回去。
尽管他明明对他们说了，这样的抢修也许不会带来任何的转机，但就连高桥启介自己，也会忍不住把那点微小的期望寄托在这上面的。
还没有站在起跑线上就要承认自己输了，这是他绝对无法接受的事情。更何况他现在并不只是在为自己而比赛。
可现在他也只能一遍遍地在内心不断发问。
——我该怎么做？
——我还能做什么？
这一次，高桥启介感受到的是被那双肩上的重量对比下的无能为力。
分明已是拼尽全力，做了所有人力所能为之事，可就像是冥冥之中注定缺少了一点幸运似的，无论如何的努力与挣扎，到头来还是一口气就被轻易吹散。
无能为力。
高桥启介终于不得不第一次对自己承认了这四个字。
说不出当下到底是冷静还是心冷，最终，当看到从后方照来的车前灯时，高桥启介还是匆匆抹了把脸站起身。毕竟再任性，也不能一直把FD扔在路中央挡了别人的道路。
他拉开车门刚要低头坐进去，却听到身后响起一个清脆明丽的声音：“我又来给你加油啦！……哎？你怎么把车停在这儿？”
直到此时，那早就是熟悉无比的转子引擎的独特的响声才迟迟进入高桥启介耳中。
那是幸运女神迟来的步伐与身影。
……
岩濑恭子觉得自己还是有点迷糊，也许还在梦中？她凝视着不远处正一脸坚定地和高桥凉介说着什么的高桥启介，擂鼓般的心跳几乎是她存在的确证。
她想，如果这真的是梦，那么Darling是她唯一愿意坚信其存在的人。
那一边，高桥启介转身朝着她和她的FD走来。
她握紧手里的车钥匙，心脏快得要破出胸口了。
在岩濑恭子心里，他就好像是很多女孩子所曾憧憬喜爱的那样一个英雄：他英俊高大，他在她最无助最困窘的时刻毫无忸怩地向她伸出手，他有她所向往的所有美好的特质，他就像一团炽热的火，为她照彻梦中的黑暗，让她愿意化身渺小，只为能够跟着他望着他。
她在心里喃喃地念着。
我愿意为你做一切，Darling。
这一句话就像咒语一样，反反复复念着，心里那块土地就变得柔软又踏实。她仰头看向已经站在面前的高桥启介，没有说什么就把钥匙放到他的掌上。
他是她哪怕身在梦中也坚定不移地相信着的人。
高桥启介握起拳，钥匙上的凹凸明晰地印入掌心。
他郑重地看着女孩坚定而清澈的眼眸，做出一个车手最有力的承诺：
“我一定不会让你的FD受伤的，我也一定会赢下来。”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Chapter 1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