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文字D][凉拓]Illumination》方久

16、Chapter 14

　　熟悉的来自埼玉Levin的轰鸣声响起，打断了正在为刚陷入暗恋尴尬地无疾而终的武内树担心的各人。
　　“高辛烷汽油加满。”秋山涉弯腰走下车，张望了一下，朝也正走来的藤原拓海道：“阿树不在吗？”见对方摇了摇头，秋山涉又接着说：“那你帮我带个话吧？虽然周末的事情算是顺其自然地发生了，但不管怎么样都是和美的不对。像和美那样不成熟的女孩子，还是忘了吧，去找一个更好的人。”
　　藤原拓海点点头：“我会转告他的，你是特地来这儿找他的？”
　　“噢，不是，这只是顺便……”秋山涉停顿了一下，“我其实是来找你的，现在有空吗，我们聊一聊吧？”

　　风呜呜地灌入车窗内，玫瑰色的天幕仿佛追着山路的蜿蜒而拉开铺满。
　　坐在副驾驶座上能清晰地感受到机械增压带来的流畅的线性马力提升，与以前这台Levin所装载的涡轮增压是完完全全的另一种感觉。
　　原来这就是机械增压……和我家那台86完全不一样……
　　正这么想着，旁边驾驶的秋山涉开口了：“虽然改装机械增压以后可以很轻松地达到高速，但它在秋名这种路段却不容易发挥。不过在秩父的山路上倒是跑得很好，你也知道的——”
　　一个弯迎面而来，秋山涉沉默地降档减速，入弯。
　　藤原拓海不语。
　　“但就算是这样，也还是输给了高桥启介。”
　　秋山涉的语气很平静，那像黄昏时刻一望无际的海面，潜藏着潮汐无声而汹涌的力量。
　　排气管轰地一声响，强大的马力向前推去。

　　抵达秋名湖时，夜色也才落下。而夏日已临近，有几颗明亮的星子镶在那厚重的绒布上。湖面上的风倏忽来去，摇荡昏暗的水面。藤原拓海双手插在裤兜里，默默地向前走了几步，然后又默默停下。
　　“我听说你们昨天赢了？”
　　听到背后传来的问话，藤原拓海点点头，但很快他就下定决心般地转了过来。
　　“其实我最近遇到了……呃，一些问题。”藤原拓海努力地寻找词句，想要尽量简洁地说明自己这段时间的迷惑，甚至是困境。
　　他想秋山涉会是一个很好的倾诉对象。
　　同样驾驶被认为是过时的86，而秋山涉也曾经提醒过对机械一窍不通的他给86装上新的转速表。

　　高桥启介在他心目中是最好的独一无二的竞争者，不论输赢，他都不想因为这个而向对方低头。
　　至于高桥凉介……
　　藤原拓海至今都不能明白，之于他自己该如何定义高桥凉介。
　　他希望能够依赖他但又不想依赖他，他想跟随在他身后却无时不刻不在期望有一日能走近他。
　　这样矛盾交织的心情他无从说起，甚至连自己都唯恐想起。只好不停地向前走，再向前走，那前面是一个广阔明亮的世界。
　　他当然不会知道高桥凉介是站在他身后的，他注视着藤原拓海向前走，沉默地引导他，看他一步步走向越来越高的舞台，那是注定属于藤原拓海的。

　　藤原拓海只说了自己被人开着4WD在秋名超车，他当然说出自己最近每天都在交替开着Impreza和86，更不可能说自己输给了家里的老头子。
　　“什么？你在自己熟悉的地头输了？！”秋山涉惊讶之下差点连手里的烟都掉了。
　　藤原拓海弯腰从贩售机里拿出罐装咖啡，点头：“从那之后，我就觉得十分困惑，甚至有点无法自拔了……”他啪地一声打开咖啡，却只是握在手里：“你曾经有感受到86的极限吗？”
　　“那是当然的啊，”秋山涉呼了一口烟，微微抬起头，回忆起从拥有Levin时的一切，灰白的烟雾下他的唇边浮起一个无奈又自得的笑，“所以我才会不断地尝试各种改装。可惜车体的确是老旧过时的，不然和FD的雨中赛也不会出现那样的失误……哎，不说这个了。真没想到你会说这个，我还以为你是例外。”
　　黑夜下的秋名山轮廓模糊，起伏线条有如一头沉睡的怪兽的脊背，山路的尽头没人看得到。
　　秋山涉不解：“其实你根本不需要还害怕啊，你以前不是也打败过EVO吗？也许只是因为车手的特点吧。”
　　藤原拓海低头想了想，皱眉：“我不知道，也许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但这一次给我的冲击很大，我想知道，如果是你的话会怎么想……”
　　“也是，以前你只会埋头一个劲向前冲。”想起给新更换引擎的86换转速表的事，秋山涉也忍不住轻轻笑了一下。
　　那时打开藤原拓海的86的那一刻，他满心的愤怒与不平。他完全无法接受，这样一个对自己的车子一窍不通的人，却能够拥有这样一台无数人可望而不可得的比赛级引擎，还说一句：我觉得不如以前那么好开了。
　　而现在的藤原拓海已经深深地走入了这个充斥热血与骄傲的世界，这些曾经看来冷冰冰的机器不再陌生得令人无所适从。
　　是Project.D让藤原拓海在这条道路上越走越远，也越走越宽阔。
　　秋山涉突然想，也许未来的某一天藤原拓海会站在一个他们这些人都只能仰起头去看的位置。
　　他感慨地想，哎，都怪高桥凉介。
　　最初他打算是来这儿找点安慰的，没想到现在变成他去安慰人。
　　还是要怪高桥凉介。

　　秋山涉猛地吸了一口已燃了大半的烟，身前是黑沉而平静的秋名湖，晚风掬起草木与水汽的冰凉清香，悄然扑到面上。
　　他其实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好一边在心里整理语句一边慢慢说：“其实我在看到那些新款车型的时候，心里都是很害怕的。86虽然很好，但没办法改变它是十几年前的旧车的事实……
　　“可是越这样想的时候就越不能后退了，这口气就一直憋着，不能打败对方就觉得咽不下去。所以就努力把这口气变成……某种动力吧，就不停地想要找出更好的改装86的方式，更重要的是不断磨练自己的技术。”
　　藤原拓海默默地握紧手中的咖啡，又默默地放松，脸上是近乎走神一样的呆滞表情。
　　但其实他脑子里此时只飞快地闪现出很多很多的画面，他无法捕捉，更无法从中得到什么。
　　有第一次和高桥启介比赛时看到的站满山路两旁的车迷，有那次和武内树开着他新买的85却遭人奚落的经历，有他开着更换了引擎的86去和须藤京一比赛时的对话……很多很多。
　　“我也不知道你到底是在害怕4WD还是害怕别的，不过不管怎样你都还是得迈过这个坎的吧。”秋山涉露出有点苦恼的表情，他快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但很快，他却想起了一件事：“噢，对了，正好，你们下次的对手——就是4WD。”
　　有时候，赛车的逻辑十分简单。
　　只要赢了，那就是更强的那一方。

　　……

　　“可能是困惑了吧，对机械这些懂得越多，就越清楚新款的这些4WD之类对于86来说是多大的差距。”电话那头，秋山涉的声音里带着颇为感慨的笑，有些模糊不清：“以前那傻乎乎的样子看来是见不到了。”
　　站在露台上的男人只是低着眉眼，右手指间的香烟静静地燃烧着，灰蓝的烟雾弥散在幽深无底的夜色里，目光远处的深夜高崎市，繁华霓虹都渐渐困倦睡去。
　　他听完秋山涉大略复述的藤原拓海的话，一时之间各种思绪也复杂纠缠了起来，只好依照礼节回应：“是吗，这次麻烦你了，多谢。”
　　“不客气，倒没有什么麻烦的。”另一头，秋山涉想了想，还是问出了自己从早上接到对方的电话时就百思不解的疑问：“不介意我问个问题吧？”
　　“什么？”
　　“你是Project.D的领队，也是最早察觉到藤原拓海状态不太对的人，为什么你还要拜托我去和他沟通？”
　　这一刻，即使是高桥凉介，也无法做出最好的回答。
　　他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这件事上，我并不合适。”
　　从很早之前的时候起，他就知道那个看似温和腼腆得甚至还偶尔犯迷糊的少年车手，实际上有着一颗怎样坚韧倔强又年轻骄傲的内心。
　　他可以冲动得不管不顾跑上赤城山接受须藤京一“并不正式”的战书，又会在走出失败后主动去到须藤京一的主场不卑不亢地挑战对方。他明明早已真正地在秋名的山路上打败了高桥凉介，却能坦然对待自己的优势时又不懈地向外面的世界寻找他的道路。
　　对于为什么藤原拓海并不愿意对自己坦言遭遇的困惑，高桥凉介也并不能完全确定。
　　可能是不想以此来打扰自己，更可能是出于年轻的心气与骄傲。
　　那么，他是愿意始终包容藤原拓海这样的骄傲的。
　　不是因为他是Project.D的领队，仅仅因为他是高桥凉介。

　　……

　　凌晨时分的秋名，藤原豆腐店前，老板藤原文太把豆腐搬入深蓝色的Impreza尾箱，同时头也不抬地吆喝还半梦半醒的儿子：“你这是醒没醒啊？”
　　“来了……”年轻的车手一面用手爬了爬睡得凌乱的头发，一面慢吞吞地走了出来，打开车门坐进驾驶座。
　　“喏，水杯，记得别洒了。”藤原文太把半满的水杯递给藤原拓海，例行地叮嘱，或者说是啰嗦了一句。
　　藤原拓海把水杯在杯座里放好，挂好档：“我出发了。”

　　是的，也许他害怕的并不是86战胜不了那些一代又一代更新的、性能优越的车子，因为他内心也能模糊地知道，将来，某一天，只要他在不断向自己曾说的梦想前进，他不会再驾驶86。
　　也许他害怕的是现在自己就无法驾驶86打败这些车子，他怕自己会被永远困在这里，他怕就此输给了自己。
　　他是那么地向往那个广阔的世界。
　　那个高桥凉介所说、所在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