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格拉夫[二战]》百目鬼妹

81、 第二部 【红色华尔兹】（55）

　　《墨色格拉夫》
　　第二部
　　红色华尔兹
　　作者：百目鬼妹
　　（五十五）

　　————靠动物本能活下来的我，成为了别人眼中的“怪物”。

　　四四方方一间屋子，摆着铁架床、衣柜、椅子等物，寥寥几件家什，和其它宿舍一样萧条，粗陋；惟一引人注目的是从墙上垂吊下来的一个麻袋，鼓鼓囊囊的又重又沉。米歇尔控制着目光走向，还是多觑了一眼。
　　“那是沙袋，没见过吗？”
　　上士说，一面往床边一坐，床架随着动作发出骨裂般的脆响。米歇尔抿嘴沉默，距他两三步远站着。上士微微躬身，手肘搭在大腿上，半耷着眼皮朝他扫量了半圈，假笑一样歪了歪嘴，嘴角凸起一个肉疙瘩。
　　“先说说——怎么突然想长气力了？是挨够了揍，想要——”他收拢嘴角，盯锁着少年宁默的双眸，如栖在树梢睥睨一切的猫头鹰，“揍什么人？”
　　语声延长，压沉半度，泄出一分诡秘、煽动的意味，如深海里的安康鱼竖起发光的鳍棘诱捕着趋光的鱼虾。
　　对面肃宁了片刻，米歇尔的声音传来，干脆、简促：
　　“我要通过考试。”
　　“体能测试吗？”赫伯德语气松垮下来，懒懒的带出一丝轻蔑，表情好像写着“就为了这个”一脸的乏味。
　　他霍地起身，迈出两大步，抬起缠着护手带的大手往他肩上一压，神情里露出点鄙夷，又有丝怜悯：
　　“参孙的头发也不是一夜之间重新长出来的，我可没有让你一下通过测试的窍门！”他一边说一边戴上皮手套，“想长气力，就是多吃，多练！”话音甫落，他对准沙袋击出一拳。
　　沙袋震了一下，向后大弧度荡开。他伸手顶住荡回的沙袋，待它停止摆动，脱下皮手套，用下巴指了指。
　　米歇尔提步，按学过的那样摆好姿势，对沙袋猛挥一拳。
　　沙袋小小地动弹了一下。
　　上士摇了摇头，放慢了语速，声音变得粗沉，眼眸如焊在眼眶里，透出金属浇铸的硬度：
　　“没有——让你通过测试的方法。”
　　“……”
　　一道暗影从米歇尔眸中掠过，快得仿佛水黾在水面划过的轻痕。他紧阖双唇，没说一个字。
　　“短时间你长不了力气，让你测试的人摆明就是刁难你。（看来）你在这儿呆不长了，小子。”
　　米歇尔足足十来秒静止不动，瞳孔的晶体折射出一团黛蓝，如黑海里翻腾的一股涡流；孤立的身躯，却是不能弯折的坚硬。俄而，他嘴唇轻轻掀了掀：
　　“我只要——有力气！”
　　赫伯德目不转睛地瞪着米歇尔，陡地抓起一只拳击手套扔到他怀里：
　　“得先增加你拳头的重量，小子！”

　　窗外一片晴蓝，轻轻飘着几片棉絮似的白云。
　　俩人对坐着，米歇尔上身立得笔挺。
　　“……现在，把这30个字母通读一遍，我听下你的发音。……很好，很正确，每个字母你都记住了。再来练习字母组合的读音，跟我读……eu……leaute……heute……”
　　伊迪丝手指在纸页上滑行，米歇尔紧盯每组字母，嘴唇快速张合，模仿跟读。
　　“最重要的是单词中字母组合的读音，我们德语是很严谨的拼音文字，看到单词就知道怎么读音了。
　　“注意我的口形，要听清楚，看清楚。……记住它们的样子，每个都要读准。……”
　　隔桌凝望，少年眸色平静，不易亲近，如封存在冰面下的深潭，是否有暗伏的激流？
　　伊迪丝眼睑微微垂下，视线挪回纸面。窗外传进些许的喧嚣，下午的训练已经结束。

　　鲁莫林端起左臂，瞄了瞄腕表。五点二十九分。他走进楼道。
　　军靴有规律地扣响地面，他放轻了脚步。一想到那位见过一面的女教师，他心底荡起一丝微澜。是兴奋？期盼？抑或是……心动？
　　伊迪丝望一望时钟，收起纸笔。她的语气还是那么柔婉，说话条理分明。
　　“今天先学这些，你抽空——吃过晚饭或午休时间，多读上几遍。没学过的单词也试着拼读拼读。如果你把发音规律都熟记下来，熟练地拼读单词，就能顺利朗读和背诵，默写也就不成问题。”
　　米歇尔抬起双眸，直瞅她一眼：“Jawohl！克莱斯蒂尔小姐！”
　　他把椅子推回原位，把门打开，立在门边让她先走。
　　“谢谢。”伊迪丝感到一丝暖意，朝他笑笑。虽然是个冷漠少语难以捉摸的孩子，基本礼貌却是毫不欠缺。但是，看来受过良好教养的他，怎么不会读书写字？

　　一扇门打开，那位女教师平平静静走了出来，米歇尔随在后面，隔着两步距离。
　　米歇尔一双眼睛越过教师，瞥见前方的中士，他啪地一声立正：
　　“元首万岁！长官！”
　　“万岁！”
　　伊迪丝望着鲁莫林，稍带疑惑的表情一闪而过，显然她对他存有印象，稍即唇角轻抿，泛起淡淡的弧度。
　　“你好。你是——”
　　头脑一霎间一片空白，他忘了该说的话。
　　对面飘忽着她的微笑，依然是初见时那淑女的形象，温和婉约，穿着同样朴实的蓝色套装。
　　稍稍停了数秒，他吸了口气，才找回自己的舌头：“你——好，小姐，我是尤利安*鲁莫林中士，米歇尔的上级。”随后的话他是对米歇尔讲的，注意力却停在女教师身上，“米歇尔，上尉要你下课后——现在就去操场，接受体能测试。”
　　米歇尔眸光微敛。原本就深的瞳色，浮现深得发黑的褐蓝，宛如暗暮笼罩的水塘，幽沉，静寞。
　　女教师的声音又飘过来，还是那么动听：
　　“那么，明天见，米歇尔。再见，先生。”
　　她向中士点点头，慎重地道别，脚步轻移，从他眼前穿过。
　　舌头再次失去了灵活。她向他问候，她记得向他告别。中士的心像得到甘霖的滋润，又怦怦地直跳起来。
　　米歇尔一脸漠然，悄然睨了眼女教师的身影，又凝目瞅一瞅鲁莫林略微呆怔的样子，犹如顺着动物的痕迹寻找到猎物出没的巢穴，目光是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尖锐。
　　稍顷，他紧从鲁莫林，静静迈开大步。
　　操场一侧单杠处。上尉高挺的身姿，矗立在视野前侧。
　　一身黑色军制服，修身得体，弥漫出暗夜的魅力——简约流畅的线条勾勒出优雅的轮廓，彰显着威武精干，凝厚稳健；背握双手往那里一站，即令人望而生畏。
　　军士长恭立一边，臂弯里夹着成绩册。
　　“上尉，报到！请指示！”
　　上尉目光微动，定格米歇尔脸庞，肃容正色，目光略冷：
　　“米歇尔*林格，从今天开始——你的体能测试。”
　　米歇尔眸光闪露一瞬的迟疑，仿佛电流不稳而忽明忽暗的钨丝灯芯，闪烁几下后，凝滞成一片夜色，静谧地溢出一抹墨蓝。
　　“Jawohl！长官！”
　　“知道什么是体能吗？”
　　“就是——身体的基本运动能力，也就是力气、速度、耐力，灵活性……”
　　米歇尔张口，逐字逐句背诵鲁莫林作的解释。
　　上尉对他扬扬手，让他停下。
　　“不需要死记，理解就行。你只要知道——要了解你自己，先了解你的身体；了解自己的身体，就看你的运动能力——体能测试，就是对你运动能力的综合——全面的考试。通过考试，看你的运动能力有哪些不足，说明你的身体哪里有问题，再通过训练来强化——加强你的能力，让身体更好，更健康，明白了吗？”
　　“是的，长官！”
　　上尉冲军士长甩了下头，示意他上前。军士长迈上一步，加大声气，以审读教科书的腔调一板一眼细述：
　　“军队体能测试主要为入伍体能测试，基础体能测试，和战斗体能测试。目前进行的是标准体能测试，主要分为五个项目：
　　“5000米跑，包括轻装五公里和集体武装五公里越野；
　　“俯卧撑，仰卧起坐，和引体向上……”
　　声音一顿，他谨慎地转眸，一瞧上尉的脸色，改以探询的口气：“上尉，请问——先考哪一项？”
　　“引体向上。”
　　“Jawohl！新兵测试——引体向上，8个及格！12个优秀！”
　　上尉轻轻一瞄中士：“你来示范。”
　　“Jawohl！”
　　鲁莫林竖起双臂向上一跳，手握住单杠，猛一运力笔直拉起身体。
　　“引体向上要领——双手正握杠悬垂，用力屈臂上拉，引体至下颌过杠，引体时不可蹬腿和摆动。”中士一边做着动作示范，军士长一边硬梆梆地讲解要领。
　　米歇尔默默地看着，眼睛一瞬不瞬。
　　鲁莫林让下巴超过单杠，停留一秒，垂下身体，又继续往上提拉。上下反复数次后，他松开单杠，稳稳落下。
　　“照他的动作，你做一遍。”上尉语调正式严肃。
　　米歇尔举步，抬头凝视那根漆黑的铁管。它就像挡在头顶的一根横梁，压迫着视线，向两边延伸，把天空拦腰切断。
　　他吸一口气，奋力一蹬，紧紧挂在单杠上。
　　“好！抓紧！两手比肩宽些！双脚绷直，不要晃！”鲁莫林为他鼓劲。
　　米歇尔伸开双手，弯起肘部，手臂使力，努力带动身体。
　　脚一离地，腾空的身体好似暴露在空气中的气生根，轻轻晃荡着，寻找着依附物。
　　“不要摇晃！挺胸，往上拉！”
　　米歇尔耸起肩，想往上拉，下肢不安地动弹，寻找着攀援落脚的点。
　　晃动的右脚碰到了一侧的杆柱，好似吊在空中的蜘蛛缠住飘垂的一根蛛丝，拼命地爬回巢里，以柱为撑点，他就势一蹬腿，身体一耸，双肘攀住了杆面，霍地翻上杠杆。
　　耳边骤然安静了下来，空气顷刻间凝固，重如冷却的生铁，三个男人朝他瞪望着，震惊愕然。
　　“你在干什么！下来！”曾赞扬他的攀爬技巧的军士长出声训斥，“没让你爬树！”
　　米歇尔如梦方醒，放开手脚跳下，直戳戳立住。
　　“对不起，长官！我、我想着上去，一下就爬……”
　　“看见猎物就想追，摸到树干就想爬？”上尉眸中锋芒微露，口吻毫无通融余地，“不要拿坏习惯当借口，它成不了你犯错的理由！”
　　米歇尔短促而猛烈地吸一口气，用力撑起全身：
　　“Jawohl！长官！”
　　“引体向上，测试结束。”上尉斜瞟了下军士长，语言简肃。军士长翻开成绩表，刷刷记下：
　　“米歇尔*林格，犯规！引体向上，零个！”
　　米歇尔目光往下压了压，瞳眸慢慢凝紧，表情冻成一块冰。

　　（待续）

　　（2017年11月26日14:33校正）
　　（2017年11月26日16:27独发晋江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