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格拉夫[二战]》百目鬼妹

68、 第二部 【红色华尔兹】（42）

　　《墨色格拉夫》
　　第二部
　　红色华尔兹
　　作者：百目鬼妹
　　（四十二）

　　————那些没能够摧毁你的东西只会让你更强大。

　　众人给他俩让出地方，像恒星爆炸塌成的一圈黑洞，把他俩围在核心。
　　俩人相对而立。周围全是视线，仿佛以他俩为焦点用放大镜汇聚起来的太阳光。米歇尔在膀大腰圆的教官面前，就像屠夫刀下待宰的羔羊。
　　“不要客气！上啊，小兵！”教官煽动着，不是鼓动支持，是威逼强迫——诱他、逼他先动手，然后……
　　一眨眼，米歇尔身影一晃，如甩出的长鞭般灵捷，扑向教官挥出一拳。教官左手一把握住他攻来的右拳，朝左一侧身，右手揪住他前襟拎起他往肩后一摔：“嘿！”
　　翻倒在地的一声闷响，鲁莫林心口一沉像受到股重压，他透过牙缝吸了口气。
　　“这叫过肩摔！你们要学会摔倒才能摔倒别人！”教官朝新兵解说。
　　米歇尔迅快地跳起，脸上还是原来的表情。
　　教官一回头：“再来，小兵！”
　　米歇尔冲上来，教官揪住他手腕，右臂一挽他肩膀，把他再一次摔在地上。这一跤摔得更用力，更狠。“就像这样！”
　　米歇尔翻过身，各种目光——轻视的、惊惧的、嘲讽的，像雨从四面八方落到他身上。他从地上爬起，站稳了。
　　“接着来，小子！不要怕摔！”
　　米歇尔没有喘粗气，胸脯也没有明显起伏，俩眼盯着教官，闪闪发亮，像刚刚切开的蓝珀原石，透出磷片状耀眼的蓝斑。
　　他猛冲过去。
　　教官伸出双手抓他的胳膊，米歇尔竟一下切入他的防御，灵敏地冲到他怀里，从他俩手之间猛打他的下鄂。
　　“速度不错！”教官一记直拳挡开他的攻打，提起膝盖猛撞他的腹部，“力度不够！”
　　“米歇尔！”
　　米歇尔哼都没哼出声，身体一缩突然矮了一截似的，蹲跪下来。
　　“上士！”鲁莫林瞪了上士一眼，暗含谴责。上士不为所动，说道：
　　“你看看他，情况不好就叫卫生员。”
　　鲁莫林低头看米歇尔。米歇尔一手护着胃蹲在地上，额头冒出薄薄的细汗，牙关紧闭着，没喊一声疼，也没发出一声呻（*）吟。
　　“能站起来吗？”鲁莫林声音非常焦虑，看米歇尔的样子，他担心他气都喘不过来了。
　　米歇尔躬着腰站不直，但一双眸子依然迸着亮光，好像全身的力气都灌注到眼睛里。鲁莫林把双手伸到他腋下，扶他起来。
　　米歇尔头猛然摆动一下，像是拒绝。
　　“喂，你们！不管自己人了吗？”教官冲那批茫然沉默的新兵嚷，“上来俩个！帮帮他！”
　　俩士兵跑向米歇尔，一边一个架起他。“送他去医护室！”
　　米歇尔抬起下巴，蓦地往外一挣，脱开了俩人的臂膀。他微微躬着身体，使劲稳住双脚。那俩人措手不及，空垂俩手呆立。
　　教官瞄他们一眼：“不用管他，你们回列！”
　　鲁莫林把手扶在米歇尔肩上：“我带你去医护室。”
　　“不，长官！……”米歇尔从绷紧的口缝里艰难地往外吐字。
　　“你得休息，米歇尔！”
　　上士冷眼盯视米歇尔活像只守望受伤的瞪羚垂死挣扎的秃鹫，威严中透出一股冷酷：“你好了吗？要不要看医生？”
　　“不，长官！”米歇尔微微张开紧闭的嘴唇。
　　“那还磨蹭什么？还不归队！”
　　“是！”米歇尔强挺起脊背。
　　教官斜了鲁莫林一眼，目光冷悍不容置辨：“他自己不要医护，他该对自己负责。”
　　“……”
　　“继续练习！我们耽搁得够久了！”教官双眼一瞪，环扫全场。

　　日光浮动，舒缓、微暖。艾丽坐在教师对面读着诗，已然十分轻快流利。“读得越来越好了！进步真快，艾丽！再多念几遍，把它背下来。”伊迪丝一再嘉许和鼓励。
　　“要背吗？”
　　“是啊！就像你学习和背诵圣经那样，不要怕长，读多了，读熟了就会背了。”
　　“知道了，小姐！”
　　“学习就得多背，多记，以后啊，你说不定也能写出这样优美的诗句来呢！”
　　“那我以后也要写诗！”艾丽荡开笑靥，“我会认真背！快点背下来！”
　　她怀着更高的热枕读下去，像把全部精力都投注到朗读中。

　　新兵在教官指挥下继续挥拳，踢腿，猛攻和退避。每个都手脚不停，汗流浃背，空气混入了股股热气、汗水，温度持续升高。
　　米歇尔虽挨了沉重的一拳，这会儿已看不出一丝委靡，练习的速度丝毫没有减慢，目光跟先前一样，沉默，坚定，内敛，如被苔草覆盖的深深沼泽。
　　教官轮流望着每一个人，从新兵们脸上扫到米歇尔身上。俄而，他轻描淡写地说：
　　“那小子很有精神嘛，恢复得满快——不但身体灵活，韧性也很好。”
　　他以事不关己的态度评论着，好像没有下注的观众为场上重新站起的拳手喝一声彩。
　　鲁莫林和上士并排站着，听他一说，反握背后的手猛然抽动了一下。他想说他是在考验士兵的承受能力吗！他不想当着士兵的面和他争，压下心头窜起的火，降低音量同上士说：
　　“能离开一会儿吗，上士？”
　　上士瞟他一眼，向四周亮开嗓门：“原地休息五分钟！”
　　他俩并肩走了一阵，上士立住脚。“有话就说，中士。”
　　“你打得太重了，他还是个孩子。”
　　上士扬了扬眉毛：
　　“哈！你现在承认他是个孩子了？”
　　“我并没否认——米歇尔是个孩子，但他不是一般的孩子，他具备你难以想象的优点……”
　　“你先前要我拿他当军人对待，现在又为了我不拿他当孩子而指责我？”
　　鲁莫林没立刻回应，他被猛噎得说不出话来。
　　“但你下手太重了，上士！他有超龄的成熟，但毕竟不像其他人一样强壮……”
　　“我给了他公平的待遇！这就是你要求的——和其他人一样的平等对待！你也看到了刚才俩个士兵！……谁没挨过打？军队就是无差别的教育！是把普通人锻炼成男子汉的地方！”
　　鲁莫林不想跟他顶撞，但语气难免有些责难。
　　“抱歉我无法苟同——教育是把人打造成人材，而不是把人当沙包打。”
　　“中士，你是在指责我的训练方式吗？”
　　“我不是指责，但无法理解。”
　　无法理解——这算正当体罚吗？欺人者还成了教育者了？
　　“中士，你初来乍到，我可是地道的奥地利人，在军队呆了十年，做了七年格斗教官——没人说我不公平公正，因为我让他们看到了自己的不足，有了改正的机会！”
　　这么堂皇的理由，中士竟无言以对。
　　“别把他们逼得太狠！……如果出了事，如果把他打伤……？”
　　鲁莫林嗓子有些发紧，声音干涩起来。
　　“我有把握力度，哪里能打，打多重，我比你清楚。倒是你——”上士一下把话锋对准鲁莫林，“——反应太大了，中士！你这样偏袒一个见习士兵，其他兵怎么想？”
　　中士哑然失语。
　　教官圆瞪着眼，逼视他双眼：“鲁莫林中士！如果心软，就不该把他那么早弄来受苦！如果想把他教育成合格的军人，就不要心软！”
　　中士咽下口里的唾沫，无话可答。
　　“看看他，看看他们！都到了这里，那孩子不会因为你额外的怜悯而心怀感激，其他兵却会因你多余的偏袒而心生不满的！再下去会影响军队的团结，军令的执行……简直不堪设想！你不想看到这种情形吧！”上士又添上一句，“硬起心肠来吧，士官可是士兵的榜样，中士！”
　　他眼角眉俏都流露出“你还嫩得很呢”的神气，把头掉开原路返回。“时间到！立正！听我口令！……”
　　鲁莫林一下没了还口之力，呆望他的身影，满满的惶惑，充斥着无力感。打着格斗训练的幌子，虐打下面的兵，还这么理直气壮，这种无赖无耻的嘴脸，自己还是头一次见！恐怕他还沾沾自喜，引以为傲呢！
　　相比之下，费力克斯中尉虽然脾气急了点，口气凶了点，士兵犯错也会体罚，只要不犯大错——不会出手伤自己人——自己的兵。他会维护自己的兵，当成是维护自己的体面。
　　不知道上士敢不敢当着中尉的面揍他的兵？
　　接下来几天都有格斗课，不知米歇尔挺不挺得过？会被揍成什么样子？
　　鲁莫林突然无比盼望中尉回来。

　　盖世太保（秘密警察）保安部。密室内。
　　屋里聚着几个党卫军人和盖世太保。费力克斯中尉站在桌边清理着手(*)枪，一面听着秘密警察的汇报。
　　“……她租的是一幢二层楼小公寓，在枫叶街拐角，65号。”一名秘密警察在费力克斯眼前展开建筑蓝图，“这是房屋的平面图，这张是街道平面图。”
　　费力克斯把子弹退膛，将枪拆开，擦拭枪身、枪机套筒。
　　“这种房屋结构都差不多，俩层楼，楼下是小厨房和会客厅，楼上是卧室，连着洗浴间。”
　　费力克斯开始清理枪膛，声音散漫：
　　“几个窗户？”
　　“楼上楼下各俩个，窗户都朝着正街。”
　　费力克斯反复擦拭枪膛线：
　　“她一个人吗？还是和什么人一起？”
　　“她是以个人名义租的公寓，屋里只有一个女佣负责做饭和清洁。没有演出活动的时候，她会出去交际应酬，有时会在公寓接待一些有身份的客人。”
　　费力克斯擦拭起弹夹，头也不抬，问得心不在焉，却又像说明书一样按步就班，条理清楚。
　　“门是朝里开还是朝外？”
　　“朝里。”
　　“有后门吗？”
　　“没有。”
　　费力克斯唇角斜挑，眼角上扬，溢出嘲讽和鄙薄，又透着一股森寒的锋利。
　　“在入住前，她都没多想想退路？”
　　“倒给我们省了点事。”马科斯少尉说。
　　蔑视的眼光在他脸上扫过，中尉的声音顷刻没有了一丝慵散，透出一股阴鸷的冷意，目光闪闪仿佛刀尖上剔骨的寒光：
　　“别说得太早——没有退路时，枪手会变成亡命徒！”

　　（待续）

　　（2015年12月27日13:45校正）
　　（2015年12月27日16:15首发晋X江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