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格拉夫[二战]》百目鬼妹

67、 第二部 【红色华尔兹】（41）

　　《墨色格拉夫》
　　第二部
　　红色华尔兹
　　作者：百目鬼妹
　　（四十一）

　　————身边一无所有的荒芜，我就用身体去与一切抗衡。

　　教官强壮剽悍，有着一副与体格相衬的宏亮嗓门。
　　“你们要学的是军队格斗术！这可不是竞技场的花拳绣腿，是你死我活的战术！是用在战场上，战斗中！不是供人观赏！没有规则！没有友谊！没人喊停！普通的格斗要避开要害，我们是瞄准对方要害！……”教官介绍着格斗技术，向他们剖析人体要害部位及击打方法，声音响亮顺畅，就像摩托马达有节奏的突突声，“我们最熟悉的莫过于眼睛、喉咙、太阳穴、后脑勺、档部……你们要学的，就是在最短时间最快地重创对方！”

　　要塞大楼。楼下学习室。
　　“艾丽，昨天我教你唱了歌，今天我来教你几首短诗。”伊迪丝说道，“很多歌曲其实都是配了音乐的诗，诗呢就是有韵律——有节奏感的歌词。”
　　“就像赞美诗一样？”
　　“对，就像那样！圣咏集就是一本诗歌的合集。好几百年前就有诗人把他们写的诗谱成曲子，到处唱，这种诗人，就叫游吟诗人，也叫游吟歌手……”
　　“我知道！就像蓝蔷薇故事里的那个游吟诗人，他去的地方多，知道的也多！要不是他，公主还不知道蓝蔷薇的存在哩！”
　　艾丽的兴致被勾起来，没了先前在上尉跟前的害羞胆怯，话说得又多又快。
　　“对，他们往往是诗人又是音乐家……先是人们口头上传来传去，后来谱子被记下来，就保留下来了。所以诗歌可算是一个整体，可以唱可以念，都同样的优美！”伊迪丝翻开一本诗集，“我先给你念一首，你听听——”

　　教官与副手拉开架势，开始比划拳脚，新兵们将眼睛瞪得大大的，又紧张又急切，就像排在起跑线前等待发令的一刻。
　　俩人扭打到一块，教官陡地抬起肘弯撞向对方腹部，副手佯装倒地。“腹部，从这儿到肚脐以上的部位，集中了肝、脾、胃、肾这些重要器官！……你可以用拳打、肘击！膝顶也是个直接有效的武器！必要时还可以用上脚踢！不过最理想的还是用拳指关节猛击！穿透力最强！”
　　“俩腿之间是人，尤其是男人最敏感的地方！如果突然受击，哪怕妇女孩子都能将你制伏！”教官一下扭住副手，屈膝去顶他下挡，副手做出弯腰捂档的姿态，教官飞快窜到他身后，用手臂勒住他脖子，举掌在他脖劲处轻轻一划，“不能用枪的情况下，最有力的就是匕首！割断敌人的喉咙！反之，如果你们遇到这情况——”副手一扭身用右肘肘击教官的腹部，反过来将他勒住，教官用掌还击对方档部，嘴上说个不停：“可以是腹！可以是档！就像这样！……用拳，用肘！……你也可以甩头向后撞他的脸部！还可以用脚猛踩对方的脚！……动作要快，还得随机应变！”
　　众新兵屏息静观。虽说不是真打，但出手就是吃人的招式，致命的回击，紧张激烈，惊心动魄。
　　教官吼出冲锋枪力度的噪音：
　　“再好的老师也教不了你所有的制敌技巧，应变的方案！一半是学习实践，一半是实战积累！很多时候，你得根据情况迅速反应，而不是照搬教条！不一定非得用身体去硬拼，要利用一切你能利用的武器！铁铲、绳子、钢盔、枪柄、木棒、剪刀……惟一的规则就是——保护自己，杀死敌人！”

　　“……我躺在春天的小山上/白云变成我的翅膀/一只小鸟在我面前飞……我的心开放，仿佛向日葵一样/……春天，你有何憧憬？我何时能安静？……”
　　伊迪丝的朗读声起伏停顿，迂回婉转，仿佛伴着窗边的茉莉花开，随着缕缕清香娓娓道来，弥漫着回忆般的温暖气息。艾丽听得入了迷。
　　“真好听，小姐，你念得真好！”笑容在她脸上闪着光彩，“（这首）诗也棒极了！好有趣！”
　　“喜欢的话，你也念念看。”伊迪丝将书掉了个方向。
　　“啊，我不行……”笑容换成了紧绷的表情，艾丽腼腆地细声说，“我一紧张就念得不顺，不好……”
　　她双手局促地拉紧了裙角，像悄悄合拢叶片的含羞草。
　　“没读过怎么知道不好呢？你要对自己有信心。”伊迪丝温言软语，“要不，你跟我读一次？”
　　“……”
　　“不要紧，念念看？”伊迪丝说，“用不着害羞，你的声音很脆很好听呵，念起来一定不错。试一次，让我听听？”
　　受到鼓舞，艾丽的目光投向摊开的书，手指轻轻触摸着纸张，慢慢从嘴里吐出一串音节：
　　“我——躺在——春天——的——小山上……”
　　她边认边读，读得很慢，好像几个音几个音从嘴里送出，飘在空气里，再连成一个个的单词，声音小小的，是未变声孩子细嫩的嗓音，好像缩在枝头的花蕾一点点往外鼓出。
　　伊迪丝不时地微笑，点头，鼓励她念下去。艾丽明显放松了表情，仿佛清水滋润着咽喉，声音稍大了些，语速也渐渐通畅：
　　“……我看到—白云移动/河水—奔腾，太阳金色的—亲吻（读到这儿她红了一红）……我这—奇妙的……”
　　她停下嘴，面红耳赤。伊迪丝轻声接口：“醉醺醺……”
　　艾丽接着念：“醉醺醺的眼睛……”
　　声音尖细稚嫩，每个字、每个词都是一朵似绽未绽的蓓蕾。

　　“我先教你们几种基本的拳法……”教官演示基本拳术——直拳、摆拳、钩拳、刺拳，讲解了基本要领和攻击方法，“动作越准确，越有力！还有就是平衡！身体要快，也要掌握重心！重心在你俩腿之间，出拳要对准，脚要踩稳！你绝不能在敌人面前倒下！记住！快，狠，准，稳！好好看着！”教官说着向副手撞去，右拳从胁边向他的下巴猛击，当然只是做做动作，点到即止，“重击他的下巴，打翻对手！”副手向后一退，趁他冲来时迅速出拳，对准他嘴上一击，手停下他下唇，“看准机会出拳！别小看下唇这个部位！它是鼻软骨和硬骨连接处，是脸的要害之一！”说话间，教官的目光横扫过来，抬手指出俩名个头较高大的士兵：“你！还有你！到前面来！”
　　俩位士兵出列，踏着大步近前，刚到他跟前立定，教官冷不丁一拳打去，打中一个士兵的肚子，他哎哟一声弯下腰。众人倒抽一口凉气。教官又是一拳，另一个也仰面倒下。大家呆若木鸡地瞪着。这回不是作样子，是真打，真疼。
　　“他挨打的时候你就该躲了！下次机灵点！”教官看了看倒下的人，“反应快速，躲避攻击，也是你们要学的防身格斗战术！在敌人动手前反应，在敌人反应前动手！预防、攻击与临场应变，是杀敌制胜的关键！”
　　他扫一扫全场，余光瞅了瞅吃力爬起的士兵，头歪了歪：“干嘛愣着？快帮帮你们的同伴！德意志团队不抛弃自己人！”
　　几个士兵手忙脚乱地扶住挨打的俩人回到队列中，摔倒的那个鼻子流着血。教官望着他们说：“疼是疼了点，可是长记性！如果这一拳是敌人打的，你们躺下的就是尸体了！”
　　米歇尔排在队尾，平静地站着，遥遥地凝视。
　　教官目光灼灼，环顾周遭：“接下来我们讲讲腿法，再教教大家几个实战技术……不要想着芭蕾舞演员的高抬腿！”他疾颜厉色，“为了漂亮可能丧命！腿抬得太高，容易给对方抓住，会失去重心摔倒！实战的腿法不能高于手肘，一般对准的是对方的膝关节、胫骨和档！……”

　　“念得很好，读得通顺，也没读错字。”艾丽听着教师的表扬，脸上绽放笑容，伊迪丝顿觉眼前阳光灿然。
　　“再多读几遍，你会念得更好。”
　　“好，小姐！”艾丽小嘴一张，双唇又动了起来：
　　“我——躺在——春天的——小山上……”

　　“……站的时候身体稍为侧立！把握重心！弱手——一般是左手——在前，便于防御，换成强手，就是习惯手——一般是右手——在前，有利快速攻击！俩条手臂这样一上一下，注意保护你们的头、胸、腹！不要抬下巴！俩腿不要打直，要稍微弯曲，可以快速弹跳和移动！”
　　开阔的训练场上，新兵们在教官指导下练习格斗的动作。教官满眼犀利，来回扫视，一个个查看着。
　　新兵们对着空气，向着假想的敌人攻击——出拳、肘击、膝顶、扫腿。他们满头大汗，然精神亢奋。
　　“……进攻——出拳！后退——防卫！……击上！击下！扫腿！”口令连发，刻不容缓，声音刚硬粗糙，像抽落的皮带在耳边呼啸。“左闪！向前出拳！”“出腿攻击！……用力！”
　　士兵们齐心一致，扬手、踢腿，拳头砸向半空，腿划破空气，带着嗖嗖风声。教官的目光锐亮得像剃刀，随着他们的身形移动，好像剃刀冷冰冰贴着头皮刮着发根，被这眼刀碰一碰都令人瑟瑟发抖。
　　蓦然间，米歇尔感到了一股强烈的视线。
　　教官的眼光逡巡一阵，停下来，盯上了米歇尔。
　　身着军服，踏着训练靴，好像是他们中的一员，却又有一种独处一隅冷眼旁观的孤立；像儿童简笔画勾出的细线般的四肢，支撑起柳条般削薄的躯干，头发短短的紧贴头皮，好像覆盖在金琥（仙人球）顶部细茸般的金黄短刺；肤色白得有些不见天日的阴郁，脸蛋比一般女孩儿还要清秀细致。
　　教官似乎第一次正眼看他，之前目光都有意无意地掠过他头顶。但他极其认真努力，每一次出击，都像拉紧了全身的筋肉，拼上了所有的气力。
　　教官的眼神在米歇尔身上停了起码十五秒，把脸转到一边：“谁是他的直属长官？”
　　“他是第三分队的……”
　　“向您报告，上士！”守在场侧的鲁莫林疾步赶上，“我是他长官！第三分队的尤利安•鲁莫林中士。”
　　“是你！”作为格斗教官的上士目光犀利得让人浑身不自在，“你是从哪个孤儿院把他挖来的？”
　　“他叫米歇尔•林格。把他留在军队中，随新兵训练，是上尉的命令！”
　　“我们这儿再缺人，也不缺吃奶的娃娃兵！把他送到学校读俩年书出来只怕也不到参军年限吧！”
　　“上士！不要有偏见，对他公平些，就像对真正的士兵那样——这是上尉的命令。”
　　“公平？他接受得了吗……？”上士冷冷地反问，意味深长，目光扫向米歇尔，大着嗓门道，“来我这儿，小兵！最后那个！……上来！”
　　米歇尔向前迈步，脚后跟一并，手背上抬。他昂起头，看似平静的一张脸。
　　尖锐刺骨的目光射向他，教官端详着他，近五秒没有开口。
　　近了看得更清楚——孩子的年龄，孩子的体格，只是他的眼睛……成人化的、深潭般宁静，像隔着道深蓝色海峡的深黛色岛礁。
　　“小兵！动作记熟了吗？”
　　深潭微澜，米歇尔眸底闪出一丝不易觉察的戒备。
　　“是的！长官！”
　　上士面无表情地问：“练好了吗？”
　　似收到个危险信号，鲁莫林脑袋里顿时拉响了警报——快说不！别说“是”！千万别！
　　上士式的公平——他会对付他像对其他人一样毫不留情。
　　中士瞬间向上帝——元首祷告了无数次。
　　“是！长官！”米歇尔张下口，变声期少年略含沙哑的嗓音。
　　仿佛听到冲锋的号声，紧张感霎时传遍中士全身。这孩子知道自己说什么吗！大概对他来讲，尤其像米歇尔这种识字不多的人的理解，把动作记牢练到位就是“练好”了吧？
　　“那我们来交交手，看你练得怎样？”
　　果不其然！这个虐待狂！
　　鲁莫林一霎心跳得比自己上阵还要快。
　　米歇尔板着身躯，直直接上教官的视线，沉默持续了数秒。
　　“Jawohl！长官！”
　　声音直率有力。双目如夜空的宁静，闪光着靛色的光泽。
　　上士目光示意，让旁人让开一段距离，他叉开俩腿，张开双臂：“冲我来，小兵！”

　　（待续）

　　（2015年12月22日16:28校正）
　　（2015年12月22日17:07首发晋X江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