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格拉夫[二战]》百目鬼妹

61、 第二部 【红色华尔兹】（35）

　　第二部
　　红色华尔兹
　　作者：百目鬼妹
　　（三十五）

　　————与狼为伍的狗比狼还危险。

　　“全员到齐！完毕！”
　　“全体解散！”
　　回到驻地点齐人数，随着一声解散口令，新兵们迅速跑步散开。
　　趴在楼外的布鲁斯蹭一下立起，摇起尾巴迎接主人，皮带颈圈的铁链扯得哐啷啷响。
　　“米歇尔！”喊话的是鲁莫林中士。米歇尔向着声音一百八十度转体，视线与他正面相触。
　　“这次你考得很好，第一次射击打出这样的成绩，是相当不错的了。”中士欣然说，看来是特地来夸奖他几句，拢络一下感情，拉近一下上下级生疏关系。他的声音透着安怡和宽慰。
　　“是，长官。”米歇尔双眸微扬，僵直的嘴角没有一丝笑容，站得像根棍子。中士的话穿耳而过，就像激碎在岩石上的浪花，飞沫四溅，却没留下任何痕迹。鲁莫林打消了与他攀谈的念头，匆忙结束了这次谈话。
　　“你去洗个澡，休息休息吧。”
　　“是。”只一个字的回答，他从中士身边退开。

　　鲁莫林打开办公室的门。
　　“报到！元首万岁！”两只靴跟响亮地一碰，鲁莫林大声报到并敬礼，再紧跨几步，递上射击成绩记录册，“上尉！这是本次实弹射击训练的成绩表，请过目！”
　　上尉打开成绩记录册，表格整页整页密密麻麻的数字，分列着新兵们的组数，序号，打靶次数，单次环数，总环数，平均成绩以及成绩排名。鲁莫林适时补充：“米歇尔•林格，打靶次序在最后一位。成绩为一百公尺五发五中，三十环，合格！”
　　上尉目光盯着记录册，手指直接翻到最后一页，详详细细看起来。
　　鲁莫林舒一口气，一身压力瞬间释放的感觉。果然没有料错，上尉是很重视米歇尔的，让自己作决定，就是想看米歇尔能打出什么样的成绩。还好，决定是对的。
　　上尉沿页面移动的视线骤然停住了。目光变深，透出凝重。
　　他平常就令人敬畏，此刻唇角紧抿，神情间弥漫而出的气息犹为锋锐。
　　鲁莫林心里一阵翻腾。看上尉眯垂视线，目光停在表册最后一行，似有疑虑。坏了，上尉对他的成绩不满意？
　　鲁莫林轻轻吸一口气：“长官……毕竟第一次射击，米歇尔的成绩算是很不错的，在新兵中排名也较靠前，是中上等。虽然总成绩只算合格，但他一次也没脱靶……”
　　一瞬间上尉的目光离开记录册，如长（*）枪亮出的突刺，针芒般的目光逼近前。
　　鲁莫林猛地闭牢嘴巴。长官没问，轮不到部下开口，他只想为米歇尔说点好话，说的也是老实话，但一时忘乎所以，竟违背了军中大忌。
　　经受了七八秒的沉默，房间里响起上尉的声音：“你真的——认为他是第一次？”
　　声音徐徐地袭来，如海浪涮滩，深厚而有力，缓慢却慑人。“是？”鲁莫林有点心慌，迷惑地瞧了瞧上尉。
　　上尉脸色冷静如常。
　　见鲁莫林一时半会没有反应，如徐徐涌来的潮水，他又问上一遍，问得更加清晰明了：
　　“你真的以为，米歇尔是头一次射击？”
　　鲁莫林心脏猛跳。不是吗？米歇尔不是第一次射击？不可能吧？
　　“他今天才学的填充弹匣，射击的各种口令和动作也是我教他的。”鲁莫林虽有些畏缩，还算坦然。
　　两道锋芒刺向他面颊：
　　“在帮助我们追捕偷袭者时（第一部第十章），他可是说过他会猎（*）枪。”
　　“可是长官！他说过他从没打过一只动物……”鲁莫林声音低了半度。
　　上尉眸光聚集他脸上，犀利地闪动：
　　“你没听出话里的意思吗？‘没打过一只动物’不等于没开过枪，——没打过动物，但打过其它呵——也许是不会动的没有生命的……这次的标靶就是不移动的死物！”上尉弯起手指用指关节敲了敲成绩表的末尾，米歇尔名字的那一行，声音冷若冰霜：
　　“打出这样的成绩，你以为我会满意？”
　　中士感到掠过一阵寒气，心脏紧缩起来。上尉的目光像根冰刺扎在身上。
　　“更何况，这还不是他的真实成绩。”
　　冷酷的声音一顿，凌冽中透着滞重，震人心弦。
　　鲁莫林为之一愕，心跳加速。
　　“怎么会……？”
　　上尉向他微微挑起了眉，精锐无比的表情映入他视线：“你一点儿没看出吗，鲁莫林中士？五发三十环，每一发六环，如果作为一个没打过枪的人，这样的成绩未免太巧，是不是太过一致了？而对于没打过枪的人，他打得又太准了。如果不看环数，可称得上百分百胜率啊。”
　　“……”声音直穿双耳，在脑海中震响，“长官！您……您是指……”鲁莫林好容易从喉咙口挤出干巴巴的声音，惊问，“他——都是瞄准六环打的？”
　　卢卡斯冷眸笔直射向他，毋庸置疑的肃冷。鲁莫林忽觉寒意浸骨。
　　上尉敛回目光，微微眯起眼眸，俄顷徐声问：
　　“米歇尔知道中尉不将子弹给他的禁令吗？”
　　“应该不知道，上尉！中尉是背着他向我下的指示。”鲁莫林稍一犹豫，“至少训练前是不知道的……”
　　“你意思是，训练时有人向他传达过这个指令？”
　　“没有，长官！可是在训练场上，究竟安不安排米歇尔射击，我和负责训练的军士起了一点小争论……米歇尔听没听见就不好说了，不过他离得挺远的……”
　　“猎手的听力都很好。”
　　鲁莫林闭上嘴唇。很有可能，虽然米歇尔常常表现得像个木偶人，但他的听力应该很好，也许在食堂中尉向自己下令的时候就听到了？不，就算没有听到，凭他的聪明，也可以从自己跟军士们的态度猜个大概吧……
　　鲁莫林气息微微急促，心思紊乱起来。
　　上尉凝目一瞥：“中士！叫他来。”
　　依旧直接地下令，简要而威慑。
　　“是！”鲁莫林从嗓眼里挤出声音。

　　一手拧开水阀，水从头淋灌下来，水流漫过全身，他就像水雾笼罩的一团白花花的剪影。后背的蝴蝶骨颤动着，像要突破纤薄的肌肤破茧而出。少年的身体沾着水汽，还是没有一丝懈怠的紧致挺拔，好像用大量水雾晕染，又用银边细细勾描，整个一幅冷色调的抽象画。
　　他抓起架子上的肥皂，在头上抹了两把，微俯头，揉搓几下头皮，用水冲掉。长睫低垂，隐去眼底眸光，瞳眸暗影重重分不清瞳色，犹如那些曲径幽深、回廊蜿蜒的中国式庭院。

　　一只眼睛瞄住准星。
　　枪口对准标靶，凝固不动。
　　米歇尔透过准星盯着靶心，手指绕在板机上，不动声息，犹如一只紧紧守住老鼠洞随时欲窜起扑食的猫。
　　遽然一个声音贯彻耳际，如一声响雷，一个甩不掉的梦魇，那是发自心谷的声音，那个警告的吼声：
　　一拿到枪就开心过了头，你该不会忘了吧？中尉的命令！
　　你明明听到的，听得很清楚！
　　大家都知道！
　　不准给你子弹，却发给你子弹！
　　这可不是上帝的恩赐！也不是谁大方好心！
　　他们在看你，全都在看你，你知道他们看什么吗？
　　都在等好戏，看你的下场！
　　他们不想看你变强！
　　没本事，他们会笑你，欺负你！有真本事，他们会怕你，除掉你！
　　他们要的是忠实听话的狗，不是不能驯服的狼！
　　想想那个老头儿（米歇尔的外公），想想他怎么对你！
　　当心！当心！
　　不能太强，也别太弱！
　　那个声音嘶叫着，蠢蠢欲动，似要呼啸而出，在心底不断膨胀，扩大，从内到外将他紧紧绞缠，满耳皆是它的嘶吼：
　　别太好，也别太坏！
　　似乎一股力量狠狠攥住他的心脏，绑住他双手。枪口凝视靶心，忽然微微一低。

　　（待续）

　　（2015年6月21日11:13校正）

　　（2015年6月21日12:49首发晋X江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