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格拉夫[二战]》百目鬼妹

6、 第一部 【蓝色爵士乐】（6）

　　《墨色格拉夫》
　　第一部
　　蓝色爵士乐
　　作者：百目鬼妹

　　（六）

　　————我不想逃避可是我无法忍受无法阻止。

　　上尉的眸子浮出暖暖的温意。
　　“来，坐上去。”他把艾丽一把抱回桌上。她的身子有点僵，小腿摇晃了一下。
　　他捋起她的袖子，捋得高高的。她僵直地端坐，俩膝紧紧并拢，努力使自己不再哆嗦。
　　“放松，艾丽，放轻松，”他含着微笑对她说话，声音低沉悦耳，“伤疤很小，一点不可怕，我保证过不了多久一丁点痕迹都不留。”
　　艾丽头也不敢抬，她怕看他的脸，可她能感受到他的目光——柔柔的目光仿佛阳光一样具有穿透力，带着白昼的灼热，那么蓝，那么亮，象天空的倒影，泛着海水的蓝光！要忍受那样的眼光是不可能的。她把头埋得低低，感觉他的手，刚劲优美的手，轻轻的触摸。他用沾了酒精的棉团清洗伤疤周围。“用不着敷药了，注意点就没事。”
　　上尉向她垂下眼睑，目光充满柔情。美丽的小女孩，穿着白衬衫格子裙，低垂着一头金发的脑袋，乳脂般的脖颈，白白的手脚，传来轻微的抖颤。
　　他朝她微笑，她老低着头，浓长的睫毛搭在眼睑上。他手抚向她的头发，五指轻梳，指头插进头发里，往下滑，拂过她纤巧的耳朵，摸了摸她的面颊。
　　艾丽惊异地抬起眼睛，流露出小动物般清白无辜的眼神。他倾着身，脸近得贴到她头发了，眼珠直直凝视她的眼，刹时间她好像回到小时候，在晴天里躺在草地上一动不动凝视上方——一望无际的蓝天，蓝得彻底，好像近在眼前，蓝得要把人融化其中。
　　他定睛瞅着她，越来越近，捏住了她的肩头，脸稍稍歪到一边，一股灼热的气息微微扑上她的脸颊——
　　响起一个轻轻的叩门声。“谁？”上尉猛地直起身子，目光冷锐。
　　“长官先生，您的咖啡。”传来厨娘的声音。
　　“我没要过咖啡。”上尉目光一动，充满警觉。
　　“对不起，是我搞错了吗？希望没打扰到您。”
　　上尉眼微微眯起，眼底的不悦急速攀升。艾丽感到这种变化，身子一缩。
　　上尉继而改了主意：
　　“没问题，端进来吧。”
　　他把艾丽抱下来，目光重又理智、冷静。厨娘端着咖啡进来，艾丽呆在原地动也不动，不知还要有什么事。
　　“你可以走了，艾丽，”上尉柔声叮嘱，“可别碰着伤疤。”
　　听到上尉叫她名字，艾丽才动了，迟疑地迈动步子。
　　寂静中，似乎有人轻轻舒了口气。
　　艾丽像梦游似的出了房间。
　　上尉坐下来，向后一靠，十指交叉，看厨娘斟满咖啡。他姿态自然放松，但看过来的眼神带着压迫感。
　　厨娘在他注视下徐徐倒入咖啡，满至三分之二，浓浓的香味溢了出来。
　　上尉斜斜瞅她。他挺直腰干，双肘撑到桌上，正视她的眼睛说：
　　“这么短的时间赶着把咖啡煮好，没有急坏你吧？”
　　厨娘一惊，屏住了呼吸，差点洒了咖啡，还好她抓稳了壶柄。
　　上尉清冷的脸，射来的眼光带着洞察一切的敏锐。
　　“别自作主张，我不允许有第二次。”

　　米歇尔无声无息下楼，出现在客厅。雷奥妮跪在地上擦洗地板，头也没抬一下。整幢房子到处是脚步声，屋外传来阵阵私语。
　　窗户敞开着，一队德军在擦拭长（*)枪，整理弹药箱，还有一些光着臂子在院子里洗晾自己的衣物。
　　一个士兵抬眼瞧瞧，目光与窗帘边的米歇尔对上了。他举起枪来，眯起眼睛。米歇尔站着不动，盯着黑黑的枪口。士兵对住他，模拟枪响的声音假装打了一梭子，哈哈大笑。
　　米歇尔仍旧逆来顺受的静默，配着灰白的墙体，白色实木的窗户，一如一幅嵌入式镶框静物画。
　　下一瞬，主体人物一闪，冲出了画框。
　　米歇尔向门外冲去，穿过客厅、走道，跑到院中井边。
　　用力汲起满满一桶水，哗啦一声从头淋下，全身衣裤一下湿透。顾不得喘气，他又提起一桶水，往自己头上身上淋。
　　哗——，再一桶，任凭冰冷的凉意瞬间渗透全身，敲打肌肤。
　　士兵们注意到异常，围拢来，困惑惊讶地盯着他机械的反复的动作、麻木的表情。这次，谁也没有笑。
　　“干什么！？”横空响起费力克斯严厉的怒吼。皮靴铿铿走近，他狠狠盯住米歇尔：“又是你！”
　　米歇尔放下水桶。
　　中尉从头到脚打量他，露出了高高在上的表情，冷笑道：
　　“心爱的女孩被抢走了，冷静不下来吗？”
　　他睥睨着米歇尔，突然一拳打在他脸上：
　　“别浪费水！还是拳头有用些！”
　　米歇尔一下趴倒，俩手吃力地撑起身体，慢慢从地上爬起。他挨打的半边脸红得似火，由于皮肤白，更衬得另半边脸煞白如雪。
　　这么一对比，他的俩眼反而显得更深邃更耀眼。他直面正对中尉，一手抹去脸上的水，眼睛闪射出强烈的光芒，看去斑斓多彩宛如宝石折射的反光——褐得发蓝,蓝得发紫：
　　“她不是我的女孩儿！
　　“她是我妹妹！”
　　“吼得真大声！”中尉阴险地笑笑，“还不够冷静——”
　　话音甫落，他又重重给了米歇尔一拳。米歇尔扑嗵倒地。
　　等不及他站起，中尉揪住他衣领，把他从地上提起：
　　“看看你！看看！”
　　中尉的火气一下上来了，揪住他几乎把他完全吊起，米歇尔的脚拖在地上。
　　“看看你的脸，你的样子！你们是表兄妹！？笑死人了！你们哪里像了？从头到脚没一点相像！”
　　他冲米歇尔的脸大喊大叫，眼中的怒火几乎在他脸上烧出一个洞来：
　　“你究竟是从哪条水沟钻出来的，臭虫！”
　　米歇尔身体被他使劲摇晃着，表情木然，俩眼微微闪光，仿佛映着远方孤寒的灯火。
　　二楼，上尉推开窗户，喊一声：
　　“肃静！”
　　四周立时静下来。上尉在上面大声问：
　　“胡闹什么，梅策尔德中尉！”
　　费力克斯仰头，不慌不忙地说：
　　“报告上尉！没事，不过小孩子玩水！”
　　他一脸调侃地笑。
　　上尉分开俩腿双手背握立于窗前，不动声色地将目光从井边的水桶和米歇尔头顶掠过，巡睃一圈命令道：
　　“保持安静！叫他把衣服换掉！”
　　“是，上尉！”
　　楼上的窗关上了。中尉脸转向米歇尔，微微狞笑，再次扬起手来——
　　手掌蓦地收回力道，在米歇尔脸上啪啪拍打俩下，就像开玩笑一样随意，声音清晰却不重，毫无痛感。
　　米歇尔眨了眨眼睛。
　　“你有多的衣服换吗？”费力克斯扬起一个嘴角，斜眼瞟瞟他，发出一声冷哼，返身大踏步迈上台阶。
　　士兵们散开。
　　米歇尔歇了会儿，摇摇晃晃踱到井边，用双手舀出桶里剩下的水，泼到脸上。他闭上眼睛轻轻擦洗红肿的脸。

　　看着浑身湿漉漉从头到脚淌水的米歇尔，厨娘险些惊叫出声。
　　“快！脱衣服！”她果断地递来一张大毛巾。
　　米歇尔脱掉衣服，用大毛巾裹住身体，抓起毛巾一角揩了揩头。
　　“你有替换的衣服吗？”厨娘问。
　　米歇尔摇摇头。厨娘侧头对女佣说：
　　“我去找邻居借合适的衣服，你看看牧师有没有不用的旧衬衫。”
　　雷奥妮应承着，走开了。
　　“我帮你把衣服晾一晾，很快就干了。”
　　“米歇尔……”从门边传来一声轻唤。
　　艾丽来了，倚在门口，望着包着大毛巾的米歇尔半边红肿的脸、细瘦的身子，地上丢着水淋淋的衣服，她声音带上了哭腔：
　　“你怎么了？米歇尔？”
　　“你呢？没事吧？”
　　“我没事……”话甫出口，艾丽哭出了声。她奔上前，抱住米歇尔，脸贴住他冰凉凉的肩膀：
　　“到底什么事？你的脸怎么了？你不冷吗？米歇尔……”
　　焦灼的一连串的发问带着哭音，她偎得更紧了，米歇尔能感到她贴在他肌肤上的眼皮在颤动。
　　‘他们对你做什么了？……”
　　“没有谁，是我自己。”

　　书房，上尉摊开一张地图，上面标记得密密麻麻。费力克斯一抬腿侧身斜坐在桌边，摸出包烟递到他面前。
　　“巡逻怎么样？”上尉抽出支烟，问。
　　“没怎样，就打死了一个躲进林子的可疑男人。”费力克斯懒洋洋说，拿出壶型打火机，给他点了火。
　　“叛乱分子吗？”上尉把烟含进嘴里。
　　“可能。他们全是老鼠蟑螂，有危险就会立刻躲开的。”
　　上尉手指在地图上游移：“必须在我们到达那儿前，把这一带捣乱分子清理干净。”
　　“放心好了，”费力克斯抽出支烟叼在嘴上，凑近打火机点燃，“周围人已经吓破了胆，什么都会说的。”
　　上尉深深吸了口烟，轻轻吐出口，在袅袅的烟后蓝眸闪闪发亮，一字一句说：
　　“鼓励告密？”

　　（待续）

　　（2013年8月21日21：11）
　　(2013年8月21日21：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