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格拉夫[二战]》百目鬼妹

57、第二部 【红色华尔兹】（31）

　　《墨色格拉夫》
　　第二部
　　红色华尔兹
　　作者：百目鬼妹
　　（三十一）

　　————一每一天，每一刻，每一分，我都用力去生存，无论卑劣自私，冷漠自尊，都出自我的灵魂。

　　夜色尚未褪尽，米歇尔翻身下床，穿衣洗漱、理床叠被，迅速而有条理，前一天的急训似乎对他没丝毫影响。布鲁斯一骨碌起身，跟前跟后。等起床号响起，他已整理完内务，待点名号一响，他跑到操场，与冲出营房的士兵集合在一起，排行列队。
　　布鲁斯紧随而至，在几步外乖顺地坐下，眼睛闪闪地望着。
　　大批士兵排成横列，一个接一个报数。米歇尔自觉排到了最边上。与人高马大的士兵们并排一比，他个头足足矮了一大截，但身体拽得直直的，仿佛一行端正工整的字迹后面紧跟的竖直的感叹号。
　　“报数完毕！”
　　“报告长官！人员全部到齐！”
　　“现在起，跑步五公里！”
　　“向右转，齐步——跑！”
　　各队军士发出号令，士兵们依列跑出大门，数百军靴整齐地敲打着地面，有节奏的打击声像一阵哗哗直落的急雨。米歇尔随队跑出去，狼狗跟从他的步伐越过操场，奔出大门。天还是蓝得发黑，仿佛黑夜与黎明叠交的混色，大地黑黢黪的。
　　士官们跑在队伍侧面，时而用哨声催促部队前进，领头的一边跑步一边喊起口号，口号如歌，旋律激昂，士兵们加快步履，跟着齐吼，个个情绪高扬，精力充沛，喊得响亮，整齐统一，在黑魆魆的道路上震荡。
　　鲁莫林有意放缓脚步，用眼角悄悄瞟瞟米歇尔。米歇尔没有跟着高吼，闭紧嘴唇，双腿匀速跑动，与前面的人保持一致的距离，又像影子一样紧随不放。他的呼吸听不出变化，脚步也看不出沉重。幽暗中他的面孔和肌肤仿佛大雨来临前月亮周边呈现的一圈丝绒状的光环，在黑夜里晕开，朦朦胧胧一团白；瞳仁暗得透不进流光，像拉起了重重的夜幕，最深最暗的蓝，他就隐藏在这帷幕之中，把一切隔绝在外。大狗随他身侧，迈动健壮有力的四腿，似一道最强有力的屏障。
　　眼见天空慢慢地由黑变蓝，远远近近亮起斑斑点点的灯火。
　　艾丽迷迷糊糊地睡着，又迷迷糊糊地醒来。睁眼一瞧，望见窗外透进的微薄晨曦，一角苍茫的蓝。她还不想起床，就算起早了也无事可干，躺在床上捱时间。
　　模模糊糊忆起昨晚，上尉的臂弯很温暖，眼眸有如碧波粼粼的蓝色海湾，浓浓地都是要溢出来的温柔；就这么一望，她就像置身于亮蓝的天穹中。他的话音伴着暖乎乎的气息，在她耳边拂拭，轻柔如风，轻轻滑过她的肌肤。她感到快速的心跳，周身微微发热，摸摸脸颊，也红红的发烫。她羞涩地又钻回被铺里，用被子盖住头，咕哝着：“你又作梦！又作梦……”
　　头顶浓重的深蓝，渐渐褪去颜色，如溶入水中的墨汁变淡变浅，继而是透澈清净的蔚蓝。一抹嫣红映亮天际，如少女面颊泛起的娇羞红晕。
　　军营要塞又沸响起来，口哨声、口令声此起彼伏，与铿铿的步伐声相互交织，不绝于耳。士兵们收操归来，在操场上列队整形，点名报数。
　　艾丽从被窝里露出头，吵死了，想睡也睡不着。呆在这里就必须习惯这种吵闹，可无论怎么也喜欢不起来。她既不能叫他们挪个地方，也不能自己搬出去。能不能请上尉给她换个房间呢？找个远点安静点的房间？但她隐约明白，上尉已经满足她不少，自己不能要求太多——必须懂规矩。她沮丧地扭动一下，慢慢爬起床。
　　士兵食堂飘出蔬菜和土豆的味道。士兵们在食堂门口集合，唱起德意志之歌：“……德意志，德意志，高于一切……为了保护和捍卫，兄弟们站在一起，从马斯到默默尔，从埃施到贝尔特……”歌声齐整宏亮，像一个巨大的嗓门发出，雄浑豪迈。众人的右臂齐刷刷高高举起，如一排排竖起的旗帜，一座矗立的丛林。米歇尔立在末尾，直刺刺地立着，持久地沉默；不见他急促的喘息，双腿也不疲惫发软，直得像钉在地上；俩只眼瞳看起来是暗蓝中嵌了褐蓝的斑点，似蓝而非蓝，如海底沉积物形成的蓝琥珀。
　　一曲完毕，士兵们列队进入食堂。值班的士兵将餐盘按人数摆上桌，一横排摆开，盛上土豆蔬菜汤，面包咸肉。士兵们依次找好对应的位置，并未马上坐下，而是各站各位。米歇尔在长桌最外边站好，布鲁斯依然陪在身边。一声哨响，士兵们坐下，仍保持不动，听长官发出“开动”的口令，他们才举起刀叉，统一就餐，立时叉勺碰撞、杯盘交响的叮当声，伴随咬嚼和吸吮的声响，。嘈嘈杂杂，充室盈耳。
　　米歇尔坐上长凳，咬了几口面包，一壶新鲜的牛奶随即递到他面前，值班军士向着他说：“米歇尔•林格，上尉命令，为你的身体健康成长和良好发育，部队每周向你提供3、5公斤牛奶以补充营养，每天不低于500毫升的食用量，早晚餐各一次，不要空腹食用，也不能浪费。”他一板一眼地交代着，像照着稿子在喇叭里广播。念完，他将米歇尔的杯子倒满牛奶。附近几声讥笑，侧旁的士兵对米歇尔挤挤眼：“别把牛奶洒了，小婴儿？”
　　米歇尔一口面包、一口牛奶地吃起来，对这种额外的关照毫无表示，对士兵的笑侃也无不自在。鲁莫林从他身边经过，来一句叮咛：“注意，吃饭时间十五分钟。”
　　米歇尔低眸不语，好像在聆听远方的传话。鲁莫林突然打住，像被什么刺了一下，挪转目光，梅策尔德中尉正斜目盯着他，注视的神态让人凛凛生寒。他连他什么时候来的都不知道。“长官。”他快步走过米歇尔身边，与中尉正面相对，举手敬礼。“鲁莫林中士，上尉刚雇了个家庭老师，你就急着想当保姆吗？”
　　鲁莫林挺挺腰，像给自己壮了壮胆子，回道：“不是，长官！我在教他部队用餐的注意事项。”
　　中尉嘴角斜挑，一丝轻鄙从唇边泛出：“好吧，滑头的东西！你也不用一条条教，叫他把士兵守则背下来，错一个字都重罚！”
　　“是，长官！”
　　中尉眼角瞄了瞄。米歇尔骨嘟骨嘟喝完牛奶，搁下杯子，切下一块咸肉。中尉用力压低声，阴沉而冰冷：“待会儿实弹演习，别把子弹给他！也别把后背留给他！我可不要被人暗算还说是误伤！”
　　“是，长官！”

　　勤务兵放上一张唱片，舒缓柔曼的小提琴曲立刻在房中飘荡开来。
　　上尉在桌边吃着早饭，听着音乐，他的目光在融化，心沉陷在往昔的记忆里。……米娅点上新年的蜡烛，他斟上香槟，放上音乐，正是这首曲子；他俩在曼妙的乐声中相拥而舞，轻轻摇摆，紧紧相偎；十二点钟敲响，街上传来欢呼声和火炮声，空中绽射出五彩的礼花，瞬间的炽热，光芒闪耀在他俩的脸上……
　　他抬起眼眸，看一眼艾丽，露出微笑，笑容难掩眼神的迷离，手下意识地按了一下前胸衣袋：（米娅的）来信还好好地在那里，紧贴心的位置。别介意，亲爱的，把她放在身边，只是不想你离我太远。
　　艾丽坐在餐桌边，与上尉等军官分享丰盛的早餐，欣赏轻悦的乐曲。泻入房内的晨光静静地流动，闪着微暖的光泽，轻飘飘浮于音乐之上。
　　好像一切令人不快、烦恼反感的因素都消失了，她灵动的眼眸望着他，像映着阳光的清露，笼罩着绚烂的光彩；周围一切都随着乐曲浮动飘摆，都呈现幸福的模样，染上喜悦的光彩。
　　上尉嘴角漫出浅浅的一笑，像宁静的湖面泛起一道轻浅的涟漪，缓慢安闲，,他语调轻温地对她说话，声音低醇魅人：“艾丽，克莱斯蒂尔小姐九点前应该会到，你和她去散散步，说说话，多多了解一下，你要尊重她，跟她好好相处。”
　　“好的，上尉先生！”艾丽脸上荡起甜蜜的笑，眼神迷迷蒙蒙的，像浸透着阳光的露珠，微醉地化开。

　　米歇尔负责给布鲁斯喂食，倒给它一盘肉菜杂烩，布鲁斯在他身边绕来绕去。“米歇尔！”鲁莫林把他叫到一边，“八点半集合，到靶场练习。现在还有（看手表）四十五分钟，你可以整理一下内务，洗洗衣服，打扫打扫房间，哦，顺便清扫一下狗屋，再给布鲁斯洗个澡。”
　　“是，长官。”米歇尔回话。
　　“不过你不要洗澡，一会儿还得一身汗呢！”
　　“是，长官！”
　　“拿着这个，”鲁莫林递过手中的册子，“这是你的——《士兵守则》，这里每人一本，大家都从它学起，做起，人人都得遵守。你多看看，有不懂的问我。”
　　米歇尔接过手册夹在腋下，脸容淡漠：“是！“
　　“尽快把它背下来，我会考你，不能背错，更不能漏掉一个字。”
　　依然短略的一句：“是，长官！”

　　用完早餐，上尉从桌边抬起身，其他人跟他一起站起来，走到外面。“沃克斯德，”上尉回顾了一下，朝勤务兵吩咐，“叫尤利安•鲁莫林中士来我办公室。”

　　（待续）

　　（2015年月2月12日18:27校正）
　　（2015年月2月12日19:47首发于晋X江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