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格拉夫[二战]》百目鬼妹

55、 第二部 【红色华尔兹】（29）

　　《墨色格拉夫》
　　第二部
　　红色华尔兹
　　作者：百目鬼妹
　　（二十九）

　　————一再容忍不一定是怯懦，只是宁可对自己残忍。

　　他一提及女歌手的名字，艾丽几乎立刻把头转过来，微微偏起头，尖起耳朵听着，脸上绽出雀跃的光彩。上尉右侧的米歇尔漠然无觉，上身坐直，安静地品尝咀嚼，不闻不问。
　　“啊，是……”那兹克用餐巾擦了擦嘴，堆起一脸笑容，“她一直通过义演宣扬我们纳粹党的伟大信仰！”
　　“非常好，一个女人能对事业如此尽心尽力，令人佩服，”卢卡斯嘴角微微一弯，“不过，听她的口音不像本地人？”
　　听似不经意的试问，像一声随口的问候一样闲适悠然。
　　“对，她是维也纳人。”那兹克脸上泛着红光，不无自得地说，“我是在一个巡回剧团里遇到她，把她带了回来，她就加入了我们青年歌舞团，在我们这儿积极演出，参加各种活动。”
　　“她是巡回剧团演员？难以置信！完全没看出来。”上尉口气惊讶，略透敬佩之意，“是什么样的巡回团？一般的小剧团可装不下这么一位天才歌唱家！她光凭声音就能压倒全场！”
　　“好像叫‘绿色大厦’……对，绿厦姐妹表演团！”
　　“哦。卡特琳小姐不仅歌唱得极好，还很有大舞台的气质和风度。她有在大剧院呆过吗？”
　　听到对卡特琳的溢美之词，作为团长兼推举人的那兹克难免沾沾自喜：
　　“喔，她曾在维也纳音乐学院学习过俩年，之后就随巡回团一路表演。”
　　“然后就让你捡到了——这颗璀灿的钻石？”
　　“不错，从那堆垃圾中我一眼……啊，我是说在那群巡回演员中，她还真是比钻石还耀眼，听她开口一唱，简直把人的灵魂都吸过去了……”那兹克回忆中带着瑕思，不遗余力地示好，表达着诚意，“不过，有机会为你们表演，才算充分体现她的价值。”
　　“是你们的幸运，也是我们的幸运，”上尉微微勾起唇角，淡到看不出的微妙，顿一顿，一眼扫遍四周诸位，“不是吗，各位？”
　　“说得对，长官！”
　　“对极了！”
　　“为卡特琳小姐干杯！”
　　一片附和声中，中尉斜目朝那兹克的方向一瞥，嘴角扯起一丝玩味的笑。
　　艾丽不再关注成人的谈话，把头扭向一边，望着右斜面的伊迪丝：
　　“那个，伊迪丝小姐，您会唱歌吗？”
　　她歪着头，睁着盈盈的大眼看伊迪丝，模样非常娇俏可爱，顶着微卷的金色长发，仿佛一簇细嫩盛美的金盏菊沐浴着阳光，小嘴一开一闭，吞吐着点点芳香。
　　“会呀，艾丽小姐，”伊迪丝轻柔地点头，柔婉地说，“你喜欢唱歌吗？”
　　“喜欢，当然喜欢！”艾丽欢快地回答，紧接着又问，“那你有没有到台上唱过歌？”
　　伊迪丝一愣，旋即领悟到她问的是“舞台”。她依旧柔声应答：“没有，我没有上过舞台。我只教过孩子们唱歌。”
　　“这样啊——”艾丽口气明显的失望，“那你有没有去过剧院？”
　　“没有。我没时间去。”
　　“没有啊——”艾丽尾音拖得老长，坦白地露出彻底的失落感，“那你能教我什么呢？”
　　她的声音不大，但小女孩儿特有的尖脆嗓音，在座的多半都听见了。人们暗自发笑，有人窃笑出声来。中尉歪了下头，讥诮的一瞟，举杯送到唇边，掩盖住唇角的一抹冷笑。
　　米歇尔还是一脸漠然，无论别人说什么，发生什么，都直接无视。
　　伊迪丝想在彼此陷入尴尬前，说点什么来缓解，这时一声呵斥轻响耳际：
　　“礼貌，艾丽！她是你的教师！”
　　轻轻一句呵斥，饱含分量，让艾丽的脸颊烧红了。
　　“唱歌跳舞不过是课外的娱乐，要学习做一名真正的淑女，你首先要学会的是礼貌，对别人起码的尊重！”上尉口吻温柔又严肃，语气虽不严厉却毫不放宽，“快向克莱斯蒂尔小姐道歉！”
　　艾丽羞愧得眼圈都红了，埋着头小声地咕哝：“对不起……”
　　上尉斜侧脸对伊迪丝微笑，声音温善地说：
　　“小姐，别往心里去，小孩子还不懂事，就是这么口无遮拦，还需你好好教导她。”
　　伊迪丝抬头碰到他那双深眸，微低下颌，声音缓而柔：
　　“上尉先生，我不介意她说出自己的心里话，也请你不要因为她说了真心话而责怪她。”
　　上尉看她一眼，眼光深邃难测，慢慢说话，声音徐缓，一句一顿让人思考：
　　“小姐，光好心可不行。记住我刚才说的——不要对孩子一昧宽容——得先让他们懂得规矩。”
　　“是，我一定注意，上尉先生。”伊迪丝道歉般地回答。侧过脸，她朝艾丽温婉地微笑一下，艾丽也红着脸小小地笑一笑，甜美而腼腆。
　　米歇尔悄声不响地吃完，把刀叉放下，将椅子往后退，默默起立。布鲁斯随之而起。他跟上尉行礼，礼毕，从桌边离开。
　　“米歇尔。”又是命令的腔调，米歇尔乍一下站住，像猛地拉紧了全身的线条。
　　上尉一双锐如鹰目的眼睛定眸在他脸上，说：
　　“你现在是预备役士兵，快成年了，不能再跟小女孩儿睡一个房间。”声音低沉、稳健，军官式的语气，带着上级对下级的威严，“明天起，克莱斯蒂尔小姐就搬来，和艾丽一起住。”
　　一丝阴郁闪过米歇尔的双眸，瞬即如遮月的流云随风而散。他一语不发。“我给你另外安排了一个房间，待会儿让沃克斯德带你过去。你趁现在收拾一下东西，把房间腾出来。”
　　米歇尔缄口无言地木在那里，仿佛身体的部分机能被什么抵制住了，就像被一根木棍支撑的傀儡木偶，僵持不动。
　　上尉稍稍停顿一会儿，用平缓得近乎仁慈的口气说：
　　“以后，艾丽由教师小姐照顾她，你不用再担心别的事。你只管做你该做的事，学习、训练。”
　　米歇尔直瞪瞪盯着上尉，接下来的沉默让空气沉闷，寂静而紧张，安静到空气都停止了流动，滞重得连胸腔的空气也挤压了出去，让人呼吸难受。
　　“不用这么急，上尉先生，还有一天我才……”她刚说出半句话，即被上尉截住了，他慎重其事地说话，却又温文尔雅：
　　“迟早要做的事，不如早点完成。”
　　在众人注视下，米歇尔站在那头，眼睛像俩块靛蓝色的固体慢慢凝结成了冰块。
　　他凝盯着上尉，表情淡泊又坚定，静静地待了十秒以上。“是！长官！”简洁的应答后再没有多余的字眼，他保持姿势，原地向后转，跨出房门之外。
　　看他退出视线之中，上尉浅浅抿一口杯中酒，靠到椅背上，与那兹克继续友善的交谈。各种声响重又响起，填补了方才的沉寂。伊迪丝移开视线，低头看着手边的餐食，呼吸轻松了些。费力克斯轻瞄一眼，挑起的眼梢溢出鄙薄的神气。

　　（待续）

　　（2015年1月29日12：28日校正）
　　（2015年1月29日14:09首发晋X江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