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格拉夫[二战]》百目鬼妹

51、 第二部 【红色华尔兹】（25）

　　《墨色格拉夫》
　　第二部
　　红色华尔兹
　　作者：百目鬼妹
　　（二十五）

　　————绝望之际，除了坚强你别无选择。

　　脑海不断地翻滚，如山洪迸发的激流，猛烈冲击着大脑神经。
　　布鲁斯三步俩梯地窜下来，在他身边转悠，一面低低地叫唤着。
　　“不，别急，别急！……”
　　米歇尔喃喃细语，或在安抚狼犬，或在镇定自己的心神。眼神一片晦暗迷离，紫黑中带着蓝褐，如同撕扯不开的夜幕，浓重混沌。他困在这幽暗狭长的空间，止步不前。
　　想想，从头想想，仔细想想。
　　中尉一定告诉了上尉，关键是——上尉是不是相信？
　　照中尉的脾气，他早一枪崩了你，要么揍个半死扔进地牢……可他没那么做。想想看，应该是上尉不让他那么干。上尉让你去见他，不一定就是他相信那件事。如果上尉真的相信，你早就不在这里了不是吗？
　　他叫你去，也许要听听解释，辨辨真假。至少他还没作决定。
　　也许会要我跟艾丽对下质。他相信艾丽说的吗？相信多少？
　　外面的雨下个不停，寒气透过石头缝渗进来，沿着墙壁蔓延，阴湿湿的布满手掌，像要渗进骨头缝里。
　　他稳定下来，阴影遮蔽了瞳眸，眼神深处蹦出火星。
　　看看吧！上尉是相信艾丽，还是我！
　　布鲁斯贴过来，温顺忠实得像条小狗，米歇尔伸右手在它俩耳间摸了一摸：“你就在这儿，别上了。”
　　布鲁斯趴下身子，头伏在前腿上。
　　米歇尔定睛抬眸，迈出脚步。
　　他转过楼梯拐角，脚步延续，登上最上一级阶，随即调转身体，穿过走廊。脚步略停，他盯着立在眼前的门，门边泥塑木雕的士兵。
　　已经到头了。他盯着门，目光凝直。
　　徐徐伸手，手碰到门上。
　　将门往内推去，一只脚踏进门内。
　　门的另一侧，投来一道冷锐的视线。
　　——
　　草丛间蹦跳的野兔，短短的尾巴不时闪现。
　　脚步声，风声，树叶声。
　　他在后紧追死赶，一步不放。
　　忽然，一阵寒意令浑身肌肤紧缩，感受到一股窥伺的视线。
　　视线交汇处，视网膜上映出一双棕黄的眼睛，斜斜的三角形。
　　狼的眼睛。视线的一角，灌木丛后，一只狼冒了出来。

　　视线停滞了，他驻步。目光正对着桌后上尉的面孔，犀利的眼神带着冰寒的气息，缓缓刮过他面颊，冰锥般刺目扎人。
　　——被狼的眼光攫住，仿佛立马要扑上来，咬住你的脖子，撕开你的喉咙。
　　他没有退后。
　　——不要怕，不要乱动，不要移开你的视线。
　　他集中目光地回盯着，脊背像士兵一样的直挺。
　　——不要放松！不要逃跑！
　　门无声地合上。“报告！”他踏前几步，对着上尉行纳粹礼，索性干脆，“长官！米歇尔•林格报到！”
　　上尉没有言语，目光变得深沉莫测。
　　米歇尔手直觉地收紧，感知危险的动物本能。
　　“知道为什么叫你来吗？”上尉不缓不急地启口，眼光仍盯着他一刻不放，像磁石一样把人牢牢吸住，似乎有种一眼叫人动弹不得的力量。
　　“不知道，长官！”他身体立直，手揪得很紧，像在使力把握自己的情绪。
　　卢卡斯脸色冷凝起来，目光不由分说的犀利。
　　“我要求过你不要对我说谎。”
　　“是，长官！”
　　“还记得，你向我做出过承诺？”上尉的声音沉笃而清楚，传入耳中，不啻天边的隆隆滚雷，预示一场雷暴雨即将来临，“你是不是忘了？”
　　“没有，长官！”米歇尔身子一板，挺起胸脯，对视着上尉的眼睛。
　　上尉朝他投来严酷、深思的视线，就像个审问被告的法官，以深沉郑重的声调一字一板地说：
　　“你的事情，你并没有完全告诉我。“
　　“该说的我都说了，长官！”
　　“不！”上尉声音冷沉锋锐，气氛一下森冷、凝重起来，“是关于你的父亲！”
　　“……”
　　“关于他，你什么也没说。”上尉的目光闪动，如刀锋出鞘，迫人的犀利迎面逼来。
　　米歇尔直身端立，面上凝了一层霜，夜空浮云一样空荡、苍白。
　　“你知道他的，不是吗？”上尉目光有如芒刺，落入他双眼，尖锐灼烫。
　　“长官！我不是想瞒你，我没说，是……说不出口！”米歇尔哑着嗓门道。
　　“隐瞒即是欺骗，和撒谎没有区别！“上尉声调徐徐降低，语声渐慢渐沉，好像逐渐拧紧手中的螺栓，米歇尔的每一块筋肉随之绷紧，硬直如铁，“你令我很失望。”
　　“……”
　　“你向我作出保证，我也给予你充分的信任。可现在，我却从别人的嘴里听说你的事情。”
　　米歇尔感到寒，周身的冰寒，彻骨的沁凉，仿佛周围全是深暗冰冷的水，他直往冰冷的水里下沉，胸口紧缩，溺水的痛苦窒息。
　　对，“别人”。对她来说，我完全成了外人。
　　“你对我隐瞒，我感到失望，最令我失望的（一点），是你没说实话的原因，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完全不相信我们。”
　　上尉的声音深重，似夹杂着失望的叹息。
　　“不是，长官！”米歇尔从喉咙里冒出声音，低哑压抑。
　　“是吗？”上尉目光炯灼，有意拉长停顿的时间，让人备受煎熬的寂默，“那你就说吧，你自己说出来，不再有隐瞒！”
　　声音重重敲打着米歇尔的鼓膜，震动了他心底绷紧的弦。
　　“原原本本说出来，对我说。”上尉向他定定注视，散发的气息威严迫人。
　　米歇尔眼光直睁睁的，就像紧盯着眼前漫长笔直的道路。
　　水浸上来，漫过头顶。有什么在幽冥中注视他，看他是坐以待溺，还是奋力一搏？
　　他暗暗吸了口气，强抑住心神。
　　“长官！我不知道‘别人’怎么说的，我要说的，可能（跟她的）完全俩样！”
　　微微带涩的声音，干哑沉郁，仿佛自身最后的固守。
　　“她听到的，她说的，根本不是事实！”
　　上尉凝眉看他，目光深湛得像要将人吸入。
　　声音冷冷缓缓，似欲穿透他内心。
　　“不要管‘别人’怎么说，我现在要听你说。从头说起！全部的事情，完完全全告诉我。”
　　“我的父亲……我……”米歇尔嗓子梗了一下，似一声轻嘲，或一阵积压的抑郁，“我们都当他死了。”
　　如果可以，我绝对不想提他，一辈子。
　　我不认识他，一个只从别人嘴里听说的人，从来没活过。
　　正前，上尉定眸盯凝的眼神，眸光沉锐。
　　米歇尔深吸一口气，慢慢呼出，像遇溺者浮出水面大口透气，聚积的郁气好像都随着呼吸缓缓释放。
　　“我的父亲……我母亲说，”他重开口，声音像来自遥远的虚空，空漠萧索，“他是别的镇的人，离我们那儿不远，他是个猎手……”

　　细细密密，湿湿粘粘的雨丝，好像浸到骨髓里的冷潮。楼前空地上，中尉指缝里夹着烟，步子散漫地踱了一阵。
　　烟头在滴滴雨水打压下，开始褪去嚣张的炭火颜色，薄纸的烟身上漏出蜂窝状的红点，灰白的烟灰猝然坠落，与雨水一起啪地溅在靴子边上。他阴沉着脸，这样的雨天好像沁到骨子里了。
　　刚才对米歇尔的样子，连唬带吓，不像胜利的嘲弄，倒像一种虚张声势。
　　他抿紧唇角，英俊的脸上染上一层阴翳，透着丝丝戾气。
　　“如果知道那家伙（米歇尔父亲）的全名，至少能判断那是不是个犹太姓名，上尉也就没有话说……可惜这个最要紧的，那傻妞却不知道！”
　　他懊悔地咬住牙，像短刀抵在磨刀石上狠狠地摩擦。
　　一瞬间，他的眼中闪过一抹挫败。

　　（待续）

　　（2014年9月13日23：01校正）
　　（2014年9月13日13：57首发晋X江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