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格拉夫[二战]》百目鬼妹

43、 第二部 【红色华尔兹】（17）

　　《墨色格拉夫》
　　第二部
　　红色华尔兹
　　作者：百目鬼妹
　　（十七）

　　————如果没有承认我的人，我就不再是个人，我将被我所在的世界抛弃。

　　“鼓大眼睛瞧什么瞧？没见过女人吗！你们是才落地找奶吃的牛崽，还是刚出壳找母鸡的小鸡？”中尉的声音像一阵冰雹砸来，轰向几个张头探脑目光尾随姑娘的士兵，“没事干吗？傻站着等敌人的美女炮弹吗！不用打仗，就能把你们炸趴下！不中用的家伙！”
　　士兵们慌忙把头缩回去，挺起身接受训斥。中尉把他们一顿好骂，俩手往身后一背，朝米歇尔踱步而来。他摇摇摆摆到他面前，背手交握，从上往下瞧，满目的嘲讽轻视。米歇尔持枪挺背，一脸凝静。鲁莫林在一侧说：“他学得很快，长官，一下就学会了，赶上进度没问题。”
　　“我没问你！”中尉厉声说，鲁莫林将背一挺，闭嘴禁声。
　　瞟视米歇尔片刻，中尉倏然发令：
　　“挂枪上肩！”
　　米歇尔双手握枪，左手滑到枪身中部，右手拉起枪带，将枪挎上肩膀。
　　“枪下肩！”
　　米歇尔灵敏地动动肩，将枪卸下，右手握枪，左手下滑，还原成带枪立正姿势。中尉连番喊令，没有间歇不容喘气，从肩枪到端枪行进，一整套操枪动作，米歇尔都一丝不懈地完成。费力克斯冷哼出声，泄出一道隐晦的阴毒：
　　“学得倒满快——猴子的模仿力！”
　　米歇尔挺胸拔背，全身绷紧到神经都胀痛。
　　中尉唇角斜扯，渗出一道凉丝丝的阴戾：“我是不是该祝贺下？你除了狗的嗅觉，又有猴子的模仿力，接下来还给我们看什么？”
　　费力克斯把眉毛一挑，充满轻佻讽刺，他一下将下巴抬高，侵略的动作透出进犯的气息。
　　有若拔动全身去顶住这猛烈的压力，米歇尔并紧双腿挺直后背，嘴闭得像蛤蜊一样紧。中尉的话冷得像刀刃，直切入耳中：“动作倒是标准了，人呢？瞧瞧你这模样！我真想把你眼睛剜掉、头发拔光、牙齿打碎，从头到脚统统换掉！！”说着说着，他一把揪住米歇尔头发，就像猛兽一口咬住猎物咽喉，紧咬不放，迫使他抬起头来，一口怒气喷到他脸上，像一颗近距离爆响的手雷：“看看你的头发！丑陋的颜色，肮脏的模样，乱七八糟像堆杂草！哪有个兵样子，白费了你身上的军装！”
　　他扭过脖子，冲鲁莫林叫嚣：“带他去理发！给我剪干净！马上！”
　　“是！”鲁莫林猛拍一下米歇尔的肩，带他快跑离去，“走！快点儿！”
　　布鲁斯也跟着一阵猛奔。

　　楼道内，军士在前大步流星，脚步铿锵疾踏，盖过了克林斯曼沉闷的皮鞋响；身后女子脚步轻稳，鞋底轻敲细响，俩种声音相互交杂，犹如一阵急风骤雨中传来了细碎的檐滴。
　　“长官，他们到了！”军士打开一扇由士兵持枪把守的门，克林斯曼先进去，姑娘从他肩后朝里望。张望一眼，她不由不提上一口气，屏息静气。
　　屋子正前方，坐在办公桌后的军官，一身黑制服，年纪约三十左右，浅金头发，一双蓝眼睛异常夺目，蓝得惊艳，眼神带着刚毅，受人瞩目的同时又令人惶骇。
　　“上尉先生，您好，我将人带来了。”克林斯曼•那兹克显出一副谦恭的样子，摘下帽子，微微哈腰说。
　　“很好，很准时。”那位上尉，卢卡斯•沃尔夫，神色立时凝聚起来，目光笔直得像把刀，锐利又精确地射到姑娘脸上。
　　被这目光一刺，她脚步一僵，停在那兹克先生身后。
　　“您好，上尉先生。”她心情虽然杌陧，但吐词清晰，声音柔和圆润，就像有节制地吞吐气流的女中音音色。
　　“她叫伊迪丝•克莱斯蒂尔，这是她的档案。”克林斯曼拿出夹在腋下的资料，递了过去。
　　“伊迪丝•玛丽亚.（教名）•克莱斯蒂尔……”上尉翻开档案，慢慢念出她的全名，随声说，“俩位请坐，不必客气。”
　　他眼光一面掠过一行行文字，端详首页的照片，一面向她细细打量。他俩坐下来，等着。
　　上尉眼中瞧见的是一个年轻姑娘，一身浅灰套装，棕色平底鞋，二十多岁，头发是浅琥珀的黄褐色，一绺绺弯弯曲曲垂到脖颈上，就像纤细的藤蔓；眼睛是柔柔的湖蓝绿色，温顺至极，像是刚长出的海藻嫩嫩地透着新绿，柔软地蜷伏在海洋里。她外表不出众，发型和衣着都很朴素，总之，不具备一望倾心的美艳，但她身材修长，面庞清秀，线条柔和分明，气质娴静，让人想起置物架上摆放的盆栽蔓生植物，发散着一股宁神静气的清雅。
　　时间静静流逝，上尉默然无声，埋头浏览档案，更没抬一抬头。克林斯曼耐不住了，摸一下头又整理一下领带，想开口试探，又惧怕张口，而伊迪丝静静地端坐不动。
　　又过一阵，上尉眼帘一抬，嘴角轻勒，合上案本，说：
　　“小姐，我看完了你的档案，写得很明白，现在，我要听你的介绍。”
　　伊迪丝望了望他脸上贵族式的淡泊，上尉竖起俩肘，十指交握，支在颌下：“说吧，说说你自己。”
　　口气斯文礼貌，节制周到，而毫无热度，就像在走程序，而非出于兴趣。伊迪丝沉住气，开口说：
　　“我叫伊迪丝•玛丽亚•克莱斯蒂尔，一九一三年六月三日出生，今年二十五岁。我就出生在特罗法伊拉赫镇，在这里长大，在当地读完小学、中学……一九三二年从教会学校毕业。之后，我在三个家庭做过家庭教师或者保姆，后在一家私人图书馆做过管理员，也曾在一家画廊帮工。大多是兼职，因为我得照顾家人……”
　　“等等，克莱斯蒂尔小姐，你不觉得——该先讲讲你的家庭情况吗？”上尉盯着她，声音不失礼貌而不容置疑。被鹰似的眼光盯着，伊迪丝声音断了俩秒，重新开口，她努力使声音平静又从容：“我的父亲是个中学□□，他五年前去世了；我母亲是个家庭主妇。我在家里是老大，下面有俩个弟弟，一个妹妹。父亲去世时，他们最大的十四岁，最小的十一岁。现在最大的弟弟在纺织厂上班，还有一个弟弟给鞋匠做学徒，最小的妹妹也进了教会学校。所以我现在想做一份全职的工作，能做得长久。”
　　“我很高兴你这么想，我正需要有人能长期做这份工作。那么，再说说你的父母，他们是当地人吗？还是从别的地方来的？”上尉目光炯炯扫视，口气疏淡冷静。
　　“嗯，我父母都是特罗法伊阿赫人，土长土长的居民，不是外国侨民。”
　　“你长得像你的父母？”上尉淡然随意的口气，问话却单刀直入的简单犀利。
　　他目光太过凛冽，猎鹰一般慑人，她忽然有种骇然感，就像审讯的另一种形式。这不是在诱供吧。她想。但愿不是自己多心。
　　稍时，她安复下心情，坐正身子，老老实实回答：“我父亲是金发，蓝眼，我母亲是淡褐发，蓝绿眼……我长得更像我外祖母，看来是隔代遗传。不过，我家三代都居住区在特罗法伊阿赫，再往上，听说要追溯到德国北部。”
　　“上尉先生，如果您需要，我把她外祖母的资料也带来？”伊迪丝话一停，克林斯曼赶紧接口。
　　“不必了，”上尉薄薄的唇角一勾，扬起一道浅弧，眼中的寒冰松融，“小姐一看就是地道的日尔曼人特征，人也很诚实、坦率。”
　　看他嘴角流露出微笑，脸色变得明朗温和，如微风送暖，整个房间的气氛随着改变，原本的束缚压抑不复存在，有种豁然敞亮的感觉。只一个表情，就能让人如落冰窟，或如沐暖风，他一个人竟有如此大力量。
　　有评判人的眼光，还有决定人的权利。伊迪丝暗暗惊诧于这股力量，坐稳身体。上尉眸光轻瞥，投来宽松的一笑：“不必拘束，小姐，先喝杯咖啡，我们再谈。”

　　（待续）

　　（2014年6月13日14：25）
　　（2014年6月13日13：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