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格拉夫[二战]》百目鬼妹

38、 第二部 【红色华尔兹】（12）

　　《墨色格拉夫》
　　第二部
　　红色华尔兹
　　作者：百目鬼妹
　　（十二）

　　————暗夜的生灵走近了他，黑暗的诱惑就像一只流着毒汁的甜美果实。

　　默默地吃完午餐，米歇尔从座位上站起身子，上尉打破沉默说：“米歇尔，你留下。”
　　米歇尔没吭一声，坐了回去。艾丽眨了眨眼睛，惊讶地望过去，上尉斜眼瞅她一下，温温和和说：“吃好了就出去吧，艾丽，我有事同米歇尔说。”
　　他的口气温文而坚持。艾丽瞧瞧他直视米歇尔的眼眸，轻轻抽身，跟随众人消失在门口。
　　米歇尔靠着椅背上身挺直，等上尉开口。同他对视一眼，上尉向后靠上椅背，放松了姿态，语调舒缓下来：
　　“米歇尔，你上过学吗？”
　　与他相比，米歇尔眼神半是较真半是设防，就像竖起一身硬刺的刺猬，说道：
　　“在镇上没有学校，都由本堂神父给我们上课。”
　　“学习圣经？”
　　米歇尔点一点头：“读和背，教我们识字。”
　　“那你的阅读和文法成绩怎么样？”上尉近一步问，像一位热心和蔼的长辈，顺口问一问，随随便便中透出关切。
　　米歇尔没能立刻回答，眼中呈现出迟钝的惑然，上尉耸动一下眉毛，改口问：
　　“你的功课怎样？你要追捕猎物，还得兼顾功课，很辛苦吧？”
　　他倚身向前，眼神和语气都露出理解和关怀。米歇尔直了直身子，盯着他眼睛，毫无隐瞒地说：
　　“上尉先生，我上学念书的时间没多长——我得干活，学到的不多。如果挨个认字的话，我甚至念不出一篇完整的祈祷文。但我还是努力通过了教义问答（参加坚信礼预备课前的基督教义考试），好在我记忆不坏。结果，要不是神父的坚持，镇上人都不会让我参加坚信礼的预备课。先生，您知道……”
　　“过去的都过去了，私生子什么的都没关系，不用介意。”上尉截住他话头，声音显示出乐善好施者的宽宏包容，“元首会赋予每个人平等的机会，只要他们有能力，有知识，足够忠诚。”
　　米歇尔目光轻晃一下，有一毫的波动，与上尉的蓝眼睛对望，直直地、紧紧地，像在垂直打量目测湖水的深度：
　　“就是说，只要我们——有用？”
　　上尉凝视向他，眼睛闪出精锐的神色：“你有才能，罕见的能力，米歇尔。你不缺的是能力，你更多需要的是知识；而你表达不出对元首的忠诚，只是你对他缺乏了解；这些都可以通过吸取知识来获得——等你拥有更多更好的知识，你就会了解他，理解他，敬佩他，爱他，忠于他。而会背几篇祈祷文和基督讲义完全派不上任何用场，这你再清楚不过了。”
　　“是。”
　　上尉的声音愈加紧凑凝炼：
　　“你得从头开始学，只选最有用、实际的学，一步一步学。”他停顿一下，语速慢下来，让人感觉舒适、依赖，“我已经清专人来负责你们的学习，今天下午就来。如果她令人满意，就由她负责你的学习，并照顾艾丽的生活。”
　　宛如收到某种危险来临的警讯，米歇尔心弦骤然紧绷，声线也变得僵直：“艾丽？你要请人照顾艾丽？”
　　“是为你们，你们俩。她是个日尔曼家庭教师，也会成为艾丽的保姆。你知道，一个女孩子在军营很不方便，与己与他都不方便，光有你照顾还不行；而日尔曼女人是公认的聪明，善解人意，又有足够耐性，她一定会把你们照顾得很好。”
　　米歇尔直定定看他，使劲盯着，虽然感情竭力不外露，嘴唇却因可怕的预见轻颤起来。
　　卢卡斯再一次肯定：“这是为了艾丽好。你不是一直在为她打算、为她着想吗？我也在尽力让她过得舒适一点。”
　　米歇尔咬住了嘴唇，木然地看他。
　　“等家庭教师一到，我会让她好好安排你的学习生活。你什么也不用担心。你会听从安排的，不是吗，米歇尔？”
　　米歇尔直挺挺坐在椅上，目光充满暗蓝的阴霾，从紧抿的嘴唇挤出凉薄薄一个字节：
　　“是……”
　　“大声说！像个男人一样！”
　　“是！“米歇尔有点失控地挺身而起，咬住唇角强忍，双手紧握，重重一碰双脚。
　　“从今天起，我不再把你看作男孩儿，你也不再是小男孩儿——小女孩儿的玩伴、陪护了！你是半大小伙子，即将成为男人！你再不用眼巴巴瞧着士兵们训练，你将作为他们的一员！
　　“从明天起，你就加入他们，和他们一起出操，一同训练！当然，学习时间除外，”上尉说，“我会合理安排一下，让你俩者兼顾。”
　　米歇尔眸底阴云未散，又呈露不确定的疑惑，沉默少语成为他的枷锁，让他此刻难以言说。
　　上尉的神态像在认真倾听，又耐心等待：
　　“这不正是你一直希望的吗？”
　　米歇尔稳住身子，俩眼盯着上尉，牙齿慢慢松开嘴皮，声音沙哑：
　　“谢、谢谢您，先生！……”
　　他说得挺慢，有点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就像从紧咬的齿缝间往外蹦。
　　“不过，不会每一次安排都那么让人愉快，心甘情愿，”上尉缓缓转过话题，语音慢缓深重，隐含的暗示像一次预防接种，“不管合不合你的心意，是否合乎你以为的道理，都要像一个理性的成人，一个称职的士兵那样，完全接受，没有条件，没有异议，明白吗？”
　　“是！”米歇尔稍一用力，用单调的声音说，“我懂了，明白了。”
　　上尉微微挑高眉骨，目光直抵他双眸：“真的懂了？”
　　“是的，明白！”
　　即刻上尉减淡了目光的锐气，语气也随之放柔了几分，但仍刚硬得让人折服：
　　“我满足了你的愿望，这是你作出的承诺。”
　　“是！”
　　“（下午）一点钟去领作训服。”上尉点了点下颌，算给这番谈话的总结，“记住你的承诺——绝对服从！这是你该有的承诺，一个男子汉的承诺！”
　　“是！”米歇尔手臂高高一举。
　　“等等！还有一点。”上尉的声音在他踏出房间时响起来，他停下，转身立定，脸上没有半分强耐的表情，但已染上阴郁的颜色。上尉定眸看他，换成轻淡的语气：“训练时不用跟着他们吼，保护好嗓子。”
　　“是！”
　　听着脚步匆疾地退出，比平常踩得用力，步履有点发沉，上尉坐在原位没有动。等脚步声消失好一阵后，上尉眸中锐光尽敛，神色间浮现一抹凝重，对着眼前的虚空，悠悠慢慢说：
　　“不是每次，人人都高兴……”
　　（总得有人牺牲，失去……
　　我得让你学会牺牲。
　　开始会很难。不过……”
　　“痛苦总会过去，不是吗！”他脸朝对面的座位，强调效果似的加重了口吻。

　　（待续）

　　（2014年3月16日20：41）
　　（2014年3月16日20：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