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格拉夫[二战]》百目鬼妹

36、第二部 【红色华尔兹】（10）

　　《墨色格拉夫》
　　第二部
　　红色华尔兹
　　作者：百目鬼妹
　　（十）

　　————与魔鬼作交易，付出的是自己的灵魂。

　　米歇尔把布鲁斯带回它的窝，围墙右角落的小木棚，如先前一样摸摸它的头，留下它，独自去水房洗漱。
　　涮过口，用湿毛巾擦了擦脸，那女人手上的味道——芳香四溢的香水味混杂着极其轻微的火药味，还似有似无地缠绕在鼻翼间。
　　就在她把手搭在他的肩膀，轻盈敏捷，一股沁人芳香扑鼻而来，充盈他的鼻腔，蓦地触动了他的鼻粘膜上嗅细胞；他闻到浓郁的香粉味道，掺杂着其他气味，那味道，熟悉得叫人意外。
　　于是，他又确认了一次，在上尉面前。他有过好多次机会，他却选在最后，当着上尉的面，他的表现在引那人注意。是的，自己就是故意。
　　当然，他可以直说，直接告诉上尉，可这摆明了是向上尉讨好，邀赏。今晚，太多人像哈巴狗一样围着他，连艾丽的眼光也一直朝着他打转；可自己不是其他人，他不想像别人一样怕他，讨好他，巴结他，哪怕仅仅让对方这么感觉他都觉得厌恶——就让上尉自己去发现吧！自己已经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了他暗示。
　　果然，他立刻注意到了——那只狐狸，或者，该叫他狼上尉（卢卡斯姓沃尔夫，德语意为“狼”）？不过，上尉并不吃惊，他应该早有怀疑了吧——对那个自认聪明的小姐。
　　本来，她是叛军还是间谍，抑或一个骑马打猎当消遣的城里女人，不管哪种，都与自己无关。他可以什么都不管，就这么看她离开，尔后把她抛到脑后。可他还是暗示并告知了上尉，不单单证明他的价值，同时是在还礼。因为他们，不会无缘无故送你东西，给你施舍，向你施予的同时，对方求的是更大的回报——生日宴会，布鲁斯，都在提醒这份礼物是多么厚重。卡特琳就是份谢礼，至于她的生死，与他毫无关系；何况她又是那么一个花言巧语、娇揉做作的女人。且不管她是好是坏，他预感到，她将不再出现在他面前。也许这位卡特琳小姐，在秘密反对德国人，做着某项伟大事业，但她对德国人是潜在威胁，对他俩——米歇尔和艾丽，也不一定有利。
　　米歇尔清楚，不管愿不愿意，这位卢卡斯.沃尔夫上尉，已经同他俩的命运、旦夕祸福，紧密相联，息息相关。不单单指他一手掌控他俩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生与死；如果有朝一日，上尉不得好死——在那之前他俩还不能摆脱他的话——他俩也难求好活。尤其今晚过后，被上尉这么大张旗鼓隆重介绍，在场人物，来往宾客已经把他视为上尉的身边人，德国人的一分子。上尉已经成功在他俩身上盖了印。
　　“我要靠我自己，让我俩都活下去！”
　　他曾重重掷出这句话，向牧师，向教堂，向钉在十字架上赤条条的耶稣，开了一记空炮。他现在越来越觉得，他不可能只靠自己，让他俩都活下去。
　　无法只靠自己，只靠一个人。他不能怪艾丽找到上尉作依靠，他不能……

　　他用冷水冲了下脚，返回熄掉灯的卧房，床的轮廓在黑暗中显现出来。
　　脱去衣服，整整齐齐叠放在床头，他平躺在了床上，躺了很长时间，听着她微乱的呼吸、轻悄翻身的响动，他知道，她也没睡着——兴奋得睡不着，而他思虑过多睡不着觉。
　　费力克斯说得没错，今晚是漫长的一晚。
　　今天起，他年满十三岁，整整的十三岁。他不想回顾过去，也无法畅想未来。
　　但是，不管将来怎样，我来到这世上，我就要活下去！

　　上尉脱下制服，解开领带，一颗颗松开衬衣钮扣，按步就班而安闲自如，卸去一天的烦嚣，一身的潇洒轻松。
　　洗漱台前，他端详一眼自己，眼前似乎映出米歇尔的眼眸。
　　卢卡斯眼神严酷，思量一番，接着愉快地细微地轻笑了。
　　米歇尔的眼瞳就如产自黑蝶贝的黑珍珠，印着深海色彩，黑色基调上变幻缤纷颜色，却难以参透其坚硬如壳的外表。每一次对他的细察实量，都像研究琢磨那层漂亮坚硬的外壳上细密的生长纹层，断定纪录它的环境变化。惟有对艾丽，米歇尔的心才会变得柔软而脆弱，仿佛蚌贝无法忍受一粒沙砾带来的心痛。除了艾丽，看起来没什么能打动他。整个晚上，自己巧妙安排的舞宴上，他都表现出漠不关心，表情趋近于无。
　　到舞会结束时，以至卢卡斯以为自己失败了。
　　但他还准备了礼物——布鲁斯，它欢乐地飞扑进米歇尔怀里时，他睇见他眸中散发出淡淡的柔光，不再是冷梆梆的金属色，一如色泽湿润的软玉，宛如打开硬壳露出软肉的蚌贝，内里的珍珠浮出细腻光润的体色。
　　就在那一窥之间，一隙的破绽，已让他原原本本展露在自己面前。比起这个，卡特琳.博朗，只算附送的添头，售后的赠礼，微不足道。
　　卢卡斯俩手撑在台上，凝睇镜面，像与米歇尔面对面，有倾，无声地，口角滑过一丝轻浅的笑容。
　　“今晚很值，”薄唇微微开启，就事论事的口吻，不经意流出一丝欣慰，一丝自得，和着温柔的气息，“我得到了最好的回礼。”
　　伦纳上尉的惊人言语，再度回旋耳边：“你捕捉不到他的颜色，就掌控不了他的心……”（详见第一部 【蓝色爵士乐】第十八章）
　　卢卡斯身子微微前倾探近了镜子，专心致志地望着那道亮灼眸光，在光滑透明的镜面上愈发凝亮，湛蓝，沉甸如海。
　　“我捉到你——了！”沉沉开口，声音缓缓而落，伴着呵出的气息，如俯下头贴在耳侧的低语。

　　艾丽翻了翻身，精疲力尽又兴奋过头，令她久久难以入眠。米歇尔一直闭着眼睛，似乎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发觉，麻木的静谧。
　　她轻唤他俩声，不见回应，她只得重阖上眼，努力让自己入睡。又过了好久，意识渐渐沉沦。身体与意识分离的一刻，好似落入一场怎么也醒不来的梦境。或许并不是梦，只是脑海无意识地飘过祖母讲过的一个故事。骑士与公主，古老的神话，那时祖父母都活着，她听的时候才几岁，也许六七岁。以为忘却的故事情节却在梦中重现，历历在目，清晰具体，就像祖母正垂着白发的头，在枕畔喃喃述说。
　　骑士时代。……那时有恶龙，有巫师……有一位美丽的公主。[故事改编自日本漫画〈幻想组曲〉，作者：曾祢慧子]
　　有一位年轻骑士爱上了她，向她求婚。他是位英俊而杰出的青年，穿着白银盔甲，佩着亮闪闪的宝剑。公主冷冷地拒绝了，对他说：“言辞不足以表达你的诚意，请向我证明你的爱。”
　　骑士想尽办法证明他的爱，无论哪里有奇珍异宝，他都费尽心力千方百计弄来。他向公主献上东方最瑰丽的丝绸，西方最晶莹的琉璃，南方最耀眼的珍珠，北方最珍贵的兽皮。宝物一次比一次光亮夺目，骑士的双眼，却一次比一次黯淡，公主看都不看他捧在手中的珍宝，淡淡地说：
　　“这些不足以证明你对我的爱。你说世上没人比你更爱我，那就用最好的东西来证明——
　　“它应该胜过世间的所有！在它面前，任何鲜花都会逊色，所有的珠宝都失去光彩！”
　　比花朵更耀眼、比珠宝更灿烂的——是什么？骑士到处打听，苦苦寻找。一天又一天，毫无结果，骑士变得消瘦，备受折磨。
　　一天，来了一位游吟诗人（中世纪欧洲的歌曲作曲者和表演者，最擅长演奏情歌）。他盛赞公主的花园多么美丽，随后向她提起西北面有个蓝海国，那里的王宫盛开着蓝色的蔷薇，那是世间独一无二的——比海水还要蔚蓝，比天空还要瑰丽。
　　公主被他的描述迷住了，她爱上了这梦幻一般的花。所有的事物都为之逊色，她只爱，只要这世间惟一的花。
　　“可是，那里由一条恶龙把守，所有想得到它的人都有去无回。”诗人对她说。
　　公主对他的话并不放在心上。她不怕危险，因为她不会有危险，她有勇猛的骑士。
　　“你说过，你会为我做任何事，请用你的行动来证明，”她对骑士说，“实现我的愿望，为我摘来蓝蔷薇！”
　　“您的愿望就是命令，殿下！”骑士骑上快马，奔赴蓝海国。他不顾艰辛，忘却危险，眼中只映着公主的笑脸。
　　时间一天天过去，骑士还没有回来。人们都说他不会回来了，像过去的那些骑士。公主盼望他的归来，一心想念蓝蔷薇。
　　某天，骑士竟然回来了，披着火红的披风，带着一朵蔚蓝色蔷薇。

　　（待续）

　　（2014年3月3日15：56）
　　（2014年3月3日17：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