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格拉夫[二战]》百目鬼妹

33、 第二部 【红色华尔兹】（7）

　　《墨色格拉夫》
　　第二部
　　红色华尔兹
　　作者：百目鬼妹
　　（七）

　　————我掏空我的心给你，却占不了你心里的一个小小角落。

　　这时胖胖的委员近拢来，米歇尔从上尉手下滑走，自觉地闪过一旁，把酒杯放回桌子。委员带着谄笑说：“上尉先生，请允许我向您介绍——”卢卡斯眼眸流转，方才那位花腔女高音步态优美地迈来，依然穿着曳地长裙，向他款款施了一礼，“卡特琳.博朗小姐，我们的‘金色云雀’。”
　　女高音卡特琳面容细看之下比台上更加娇艳，身段窈窕，一头亚麻色头发如烟云环绕，目光盈盈醉人。上尉露出特定的微笑，恭维地欠了欠身，说：
　　“法国作家儒勒.列那尔说过，云雀的歌声，好像是水晶的碎块在一只金杯里冲舂。我一直以为那不过是抽象夸张的比喻，今天你却让我亲耳听到了——名副其实的云雀之歌，天籁之音，非凡俗可以相比。”
　　卡特琳笑意吟吟，别有番隽妙：“上尉先生，一听您就是出身贵族，这么会恭维人。”
　　“您的声音，用再华美的言词也不为过。”
　　乐队弹奏出起一支圆舞曲的前奏，轻快而抒情。上尉朝她伸出胳膊：“博朗小姐，我有这荣幸邀你共舞吗？”
　　卡特琳.博朗盈盈一笑，脉脉含情，伸出纤纤秀手：“如我所愿，上尉先生。”
　　米歇尔在一边沉静地开口：“我现在可以走了吗？我又不会跳舞。”
　　“等等！”上尉沉声喝住，目光穿刺而来，如强光打到他眼底，米歇尔紧绷全身像包裹着厚厚的甲壳，目光如夜幕垂落一片沉淀的孔雀蓝，没有流泻出分毫思绪。俩人目光微微一碰，电光火石的一刹。上尉嘴角轻扬，泛出暖暖的笑意：“不会跳也没关系，我已为你找好了舞伴。”
　　米歇尔有一瞬的怔愣，上尉目光侧转：“艾丽！”抬手示意她到跟前来。艾丽刚刚吸引一批人注意，正陶醉在他们的赞美声中，突听见上尉招唤，懵里懵懂走了过来。
　　上尉拉起她的手，轻轻放到米歇尔手里，柔声说：“艾丽，这曲子是你熟悉的，米歇尔想学，教教他。”
　　俩人一时间都愣了，上尉旋又侧着脸在她耳边呢喃：“多陪陪他，让他开心，好姑娘。”
　　“……”他又向米歇尔投去一抹和善的微笑，把手伸给自己的舞伴。
　　“上尉先生！”米歇尔却放开艾丽的手，目光沉沉地说，“我不会跳舞，也不想跳，所以请……”
　　上尉用目光制止他说完，以平易亲近的声音说：“我知道你不会跳舞，但我以为你想跟她在一块。”
　　米歇尔一下沉吟不语，抿了抿嘴。卢卡斯把住他的肩，将他带开，移到人少的桌边，压低嗓音，透出倾心交谈的热诚、恳切：“跳舞不是件坏事，艾丽她很喜欢，你不想看她开心？难道你想看她跟别人跳舞？你要与人相处，要打交道，适当的娱乐也是交际手段，好好学习吧！艾丽可以成为你的老师，她跳得很棒。”
　　“她不想跟我跳。”米歇尔盯着他的脸瞅，声音淡漠生冷。
　　上尉唇边拉起的弧度没改变，挂着的微笑不减：“她不就在等你吗？去吧，跳舞并不难，跳过你就知道。”
　　他慈爱地拍拍他的肩，把他领回她身边：“好了，你们现在跳吧。”
　　米歇尔眸中是静静沉淀的夜色。舞伴一组组迈入舞池，手牵手翩翩起舞。他俩牵起手，随音乐舞动，正确说，是伴着节奏踏步子，米歇尔认真谨慎不踩着她的脚尖，一步一寸的慢步轻移，审慎琢磨更像数格子走棋而不是跳舞，认真但显笨拙生涩。
　　这细挑俊美的少年与娇弱柔媚的少女，立即引来不少回眸瞩目，赞声不绝：“瞧这一对！多可爱多相配！”米歇尔沉默以对，目光将一切孤寂、悲凉隐匿在一片黯然幽森中。艾丽嘴角微弯，笑得牵强，低垂的眼帘掩不去眼底浅浅的失望与倦怠，眼光飘移不定，好像追随着别的什么，近在眼旁又远在天边。
　　上尉揽着女歌手的腰，她把手放在他的肩袖上，一个旋转滑开，从他俩身边飞旋而过。他对艾丽温柔地一笑——一个鼓励，女高音也冲她微微一笑——甜美却漫不经心，即刻伴着轻盈迷人、充满柔情的乐曲，就像随波逐流的浪花一样飘远。
　　音乐好像变了，曲调沉闷一点不快乐，低缓得让人疲乏。艾丽完全失去兴致，一心想停下来，撒手回房间，可她还得跳下去，上尉要她陪着米歇尔，让他高兴。她不得不跳，可她半点都不高兴，也没法使他高兴起来。
　　她垂着眼睑没看他脸上表情，沮丧机械地移动舞步，她对自己说是因为那些悲惨的囚徒，可怜的小女孩儿。她低着头自然找不见上尉，可她脑里晃动的都是他的身影。
　　“不想跳就别跳了，艾丽。”米歇尔先撒了手。他一下止步，索性而干脆。
　　艾丽埋着头没留心，险些扑到他身上，被他伸出手稳住，她呆怔一下，张皇抬眸。“这可不行！上尉先生说……”她冲口而出，下意识瞅了一眼那边，音调随之减轻。上尉俩人相依相偎，低声密语，柔情款款。她心里被什么堵了起来，莫名地憋得慌，难受极了。
　　米歇尔眸光淡淡凉凉，音调平平：“上尉只要求我学会跳舞，舞伴是谁没紧要。”
　　听着似乎有道理，可上尉会这么想吗？她心中隐隐的后怕，暗暗的期望，身子局促不安，却遮拦不住眼中闪过的一丝希翼，她的手紧了又紧，迟疑不决。
　　“我去告诉他。”米歇尔决然说。什么！你想说什么？我不是不想跳舞，我是……“等下！别说！别去说！”她急得舌头都僵了，“我想跳舞！”
　　他对她看都不看，也不听她说话，径直朝上尉走去。喊不住他，她伸手拉他，对舞蹈的热情和被逼迫的愤懑压倒了一切，声音不可克制地窜高，尖而促急：
　　“我想跳舞！你不想跳舞是你的事！别管我！”
　　米歇尔凝睛看她，眼中只有隐忍与克制，眸瞳幽幽暗暗，犹如一片暗色海域露出的黛蓝岩礁。
　　他一言不发地将她轻轻推到一边，快步上去，停在上尉身边。她直睁睁看着，举止无措，手心出汗心头慌恐。
　　“上尉先生。”听他出声，卢卡斯轻雅地一个半旋，正对男孩儿。
　　“艾丽根本不会教。，”米歇尔话语直白，毫无声调，“我要更好的舞伴。”
　　上尉不慌不忙地松开舞伴，点头示意她稍候，把目光聚到米歇尔脸上。“你想换个舞伴？”他细细望他一望，窄长的脸孔，双眼炯炯有神，洞若观火，“艾丽不好吗？”
　　米歇尔一脸从容，一片平静。“她是才刚学，没有耐心，我需要更好的老师，请您安排。”
　　卢卡斯朝艾丽睃了一睃，凝睇看着米歇尔，目光直入人心。“好吧，我们可以换一换。”他略微笑了一下，和煦又随意，叫了声艾丽，又望向卡特琳，用那种女人难以抗拒的眼神，深沉又热切，“卡特琳小姐，能帮我个忙教教他吗？他是第一次参加舞会，我想，他更需要像你这样有魅力又有耐心的女子教导。”
　　“不胜荣幸。”卡特琳含笑颌首，“他是叫米歇尔对吗？”
　　她轻轻撩他一眼，美目生辉，轻轻一叹：“真是个漂亮小伙子，你立志成为德意志的铁血战士吗？”：
　　米歇尔闻而不答，眼光不冷不热不近不远，冲她微微一鞠身，伸手邀请，不卑不亢，刚好到位。卡特琳顺势屈一屈膝，将右手搭上他左手心。上尉退出，脸倾到他头旁，轻声慢语：“米歇尔，喜欢她的歌声吗？你同样会迷上她的舞蹈。”
　　声音从他耳边轻掠而过，他眼睛动也未动，像无风潭面，深暗空彻。卢卡斯给他鼓劲的一笑，跨过一步，直面挪步上来的艾丽说：“米歇尔有博朗小姐指导，我陪你跳吧。”
　　他俯首向她，轻笑浅语，熟悉又魅惑。艾丽双眼迷蒙，恍惚模糊说了声：“是。”
　　米歇尔目光不偏不倚，没朝旁边看一眼，面上看不出丝毫表情浮动，脸色白皙淡静，但握着卡特琳的手不由紧了一紧。卡特琳将嘴角轻轻一扬，一双蓝绿色大眼波光潋滟，吐出的话语柔情感性，悠悠盈耳：“放松，脚跟着节奏，注意节拍……跟着我，一二三，一二三……”
　　他俩踏着乐曲的节奏，轻移步调，有如云中漫步。卡特琳密切观注他，眼中满是柔光，发出惊喜般的赞叹：“你真是第一次跳？不敢相信你跳得这么好！”
　　她的笑容配上她的目光，是那么动人，赞叹也像发自内心，听上去那么真心诚意。
　　“谢谢您，小姐，我刚练了一小会儿。”米歇尔声音轻淡，像隔着百叶窗簌簌而落的夜雨。卡特琳粲然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细碎的牙齿，然后抬起手掌，拂了拂他一侧脸颊——他不知觉间咬紧的牙关部位，以最坦率、最随和的态度说：
　　“放松——放松点，你会跳得更好。”
　　她的手拂过他面颊，如丝细滑，像岸边低垂摇曳的草叶尖撩拔静悄悄的河水，轻轻一划，平镜似的河水微微颤动。米歇尔轻轻一吸气，眼中微波轻浮，随她的手一起一落，如潮汐随月亮变化而涨落，一霎而过。

　　（待续）

　　（2014年2月13日17:36）
　　（2014年2月13日19: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