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格拉夫[二战]》百目鬼妹

32、第二部 【红色华尔兹】（6）

　　《墨色格拉夫》
　　第二部
　　红色华尔兹
　　作者：百目鬼妹
　　（六）

　　————魔鬼来敲门，你是关门拒之还是开门奉迎？

　　掌声哗哗爆响，舞者们退场。音乐声又起，乐队奏出歌剧《蝙蝠》的前奏，女歌手缓步登场。
　　她穿着复古的长裙，手摇羽扇，大方得体，美丽娴雅，令人眼前一亮，一张口使人耳目一新，心旷神怡，瞬间俘虏了台下听众：“亲爱的马奎先生，像你这样的人应该更有智慧才对……我建议你仔细观察别人……
　　她的嗓音圆润清亮，又纤巧灵活，表达出歌曲的欢乐俏皮，轻盈优美。“你瞧我的手多么娇小玲珑，我的脚如此小巧雅致……”她尽情欢唱，歌声就像一只纵（*）情飞翔的云雀，展翅高飞，陶醉在云端，亦让观众深深地沉醉其中，仿佛他们的意识也随歌声的翅翼，带向广阔苍穹。
　　“我的谈吐文雅，我的腰身纤细，我的身段优雅……”
　　米歇尔立起身，不声不响离座。“要去哪？”上尉问，眼睛望着舞台。
　　“去‘洗手’。”
　　上尉没有侧目，单单下了个命令：“快去快回，后面有个重要活动缺你不可。”
　　米歇尔顿了一下，抛来疑问的目光，一成不变的脸上透露一丝情绪的波动。他的眼睛映着白色灯光，蕴着一丝难以确定的迷离，像褐蓝的液体在透明的杯皿里轻轻晃荡。上尉薄唇轻抿，表情含而不露，米歇尔无从判断，依然惊奇不解，顷时作了最坏的预想。他目光暗沉下来，转瞬间如幽谷深潭一样清凉。
　　“是，上尉先生，”声音和目光一样如凉水淡淡洒来。他迈步轻移，目光似不经意掠过艾丽的脸，毫不停留——她俩眼瞬也不瞬地牢牢锁定女高音，宛如置身柏林大歌剧院的包厢，眉飞色舞自我陶醉，眼中充满迷眩的光彩。
　　米歇尔身影敏快地隐入灯火阑珊处。艾丽眼瞳闪了闪，靠过去一点儿，悄悄声问：
　　“上尉先生，你准备给米歇尔惊喜吗？”
　　上尉半侧过身，同样悄声耳语，叮咛的语气，神秘又亲昵：
　　“别说出去，不要忘了——惊喜要留到最后。”
　　他的声音轻轻暖暖浸入耳道，酥酥麻麻浸过全身，她感觉被一团醉人的迷雾重重包裹，呼吸不由得减弱，眩得分不清色彩。
　　台上，女高音挥洒自如，纵声高歌，却像隔了道纱屏，飘渺的如天边传来：
　　“……老实说，我想是爱情使你盲目……
　　“……俘虏了你的心……”
　　米歇尔悄然而回，正看到女高音把血红色的嘴张圆吐出最后一个音符。音符落下，激起如潮的掌声，响彻整个军营，经久不息。女高音感动得热泪盈眶，一面微笑致谢，一面以最优美的姿态向观众行屈膝礼。
　　在这热闹之际，米歇尔静悄悄回到座位上，如天黑后姗姗归巢的小兽，警惕着周围动静，回避可能的危险。
　　上尉一边鼓掌，一边斜瞄他一眼。米歇尔眼角微微一动，一刹那视线短接，他眼神透亮，机敏又深邃，此刻毫不回避，射出深究细探的光芒。
　　短短一瞬，上尉将目光移回舞台，不再看他。米歇尔也快疾地拽回目光，就像俩片蚌壳张开窄窄一条缝隙，刚被人窥见一星半点内里就紧紧闭合，眼底有隐约不安浮起，即刻又深深藏匿。
　　卢卡斯聚神凝注舞台，貌似徜徉在音乐舞蹈的世界中。狭长的面孔在强烈灯光下，轮廓凸显更鲜明，眼眶深邃，蔚蓝的眼睛不显山露水，凉薄的唇边，一丝微笑若隐若现。
　　乐曲一首又一首，有快有慢、激情昂扬地奏下去，节目一个换了一个。艾丽定眸盯看，生怕有一处遗漏。演出结束时，演员们出来谢幕，场内掌声如巨大瀑布落下，哗哗声源源不断传来。
　　演员们举起右臂，齐齐向观众席致敬。中高级军官们走出他们的席位，代表们过来，喜笑颜开，簇拥着上尉等人。
　　“上尉先生，您觉得如何？还满意吗？”领头的委员恭恭敬敬说。
　　“非常好，难得看到如此精彩的演出，好几次让我误以为是在维也纳国家剧院里。”上尉保持着绅士一般的笑容，轻淡而优雅。委员满心喜悦，连声奉承：“您太过奖啦！能得到您的赏识，我们不知如何感谢才好。”
　　“劳你费心，你们对军队的支持就是最大的感谢。还有，你们该感谢的是帝国，我们只是它的一员。”
　　“您说得太对啦！对极了！我们会更加努力，全力为帝国贡献，尽每一分力，支持您们的事业！”
　　彼此恭维一番，看来双方都心满意足。
　　“上尉先生，在美好的夜晚结束前，我们的女演员希望能与您们英勇的战士共舞，”委员谦恭又小心地说，“如您事先同意的那样。”
　　“您多虑了，”上尉傲然道，语气稍显冷峻，“令德国人闻名于世的不仅仅是纪律秩序的严明，还有遵守承诺的严格。请各位这边来。”
　　他向委员瞟去一眼，这眼神可以将你捧至天堂也可以摔入地狱，微微一笑，解除了对方的忧虑：“带上你的女演员们。”

　　警卫在前面引路，停在一间大营房门口。门前端立几名守卫，里面是一间大厅室，白炽灯光照得通亮，左右俩侧排列着椅子供休息，几张长桌摆好了甜品，饮料，酒，中间空出一大片用作舞池。
　　“请进，希望你们对此安排满意。”上尉既大方又有风度，礼节恰如其分。
　　代表们笑开了花，领头的委员喜得肚子上的肉都颤起来：“我们很满意！没啥不满意的！上尉您太好客了！谢谢，十分感谢！”
　　“不过，按军队的规定，我只能安排到十点结束，”上尉话锋一转，嘴角保持着三十七度礼节性微笑，不多不少，不偏不斜，“希望你们不要责备我招待不周。”
　　“不、不会！怎么会呢？规矩就是规矩，法度人人遵守，我们德意志的军队不正靠这一点勇往直前的吗！”
　　上尉又是淡雅一笑：“那么请吧！”
　　中高级军官们三三两俩进入会场。演员们全部到场，夜宴正式开始，乐队又在舞池一侧端端正正坐下，准备随时演奏。
　　舞会还未开始，场内聚起几十个人，聊天攀谈。中尉很快跟一个女演员搭上腔，谈得投机；少尉马科斯也向一个漂亮姑娘频频献殷勤，只是有些笨嘴拙舌，令姑娘哑然失笑。
　　代表们端起酒杯向上尉致敬，上尉竖起右手掌，止住他们的举动。“稍等。”上尉声音沉缓有力，无视他们诧异的目光，拧转视线，斜斜一扫，穿过身周人群，落到那个瘦削细挑的身影上。“米歇尔！”
　　上尉唤道，声音不高，但像利剑一样穿透空气；就连流连于女演员漂亮打扮文雅举止的艾丽也像从梦中惊觉，俩眼呆愕地直瞧。米歇尔再不能装聋作哑，置身度外，他看向对面，上尉从一圈人中朝他招手。局面有点诡异捉摸不透，米歇尔的脸刹那现出深思与惶惑的表情，一瞬而过，他略沉下眼睑，不响不语地服从命令。
　　他穿过他们，淡静地像一个殉道者。周围纷纷侧目，视线载满惊异，就如针刺一样尖锐敏感；耳边飘过一阵私议声，如蚊蝇飞掠的嗡鸣。
　　“舞会开始前，我要向各位宣布一件重要的事，”上尉说，不急不躁声音沉定，镇人的力量，众人安静下来，屏息以待，“今天是美好的一天，首先感谢代表团精彩完美的演出（同时朝他们颌首答谢）——你们诚挚的慰问，让我们感到了温暖和快乐，度过了无比欢乐的时光！让我们真切地感受到，我们德意志，它的每一部分、每一分子，从来不曾分离！”大家热烈鼓掌，持续数秒后，上尉举起手臂示意，掌声顿时平息。上尉继续道：
　　“今天，九月七日，它也应该是我们当中一个人一年中最美好的日子！是他一生中最值得纪念的日子——”与此同时，一双厚重的大手按在了米歇尔肩上——像是一个预警——米歇尔表情尚未改变，身体已然作出反应，神经肌肉都抵制地紧绷，从脚趾尖一直到面部筋肉，“米歇尔.林格！他的生日！”
　　上尉话语稳定而响亮。米歇尔淡默着一张脸，看不出什么情绪，但上尉却敏感到隔着衣服传来微微一颤，手底肩膀肌肉立时收紧。
　　代表和演员不懂状况，开始鼓掌，有人一边大力拍手一边低声窃语：
　　“米歇尔是谁？”
　　“米歇尔.林格！”上尉接下去，人声静止了，他把米歇尔轻轻推到前面，“就是我身边的男孩儿！今天是他十三岁生日！由于家中变故，他从未过过生日！所以我希望今天，能在这里，我们大家一起，为他庆祝生日！”
　　演员们不知所以，又一次鼓掌，委员等人貌似恍然大悟，轻叹道：“所以他特地把时间改到今天——因为是他的生日！”
　　一个代表倾身过来，在委员耳侧问：“这男孩是他什么人？”
　　“也许是亲戚？友人的……”
　　米歇尔一声也没吭，停在那里像放在橱窗展览的塑料人偶，五官精致而漠无表情。上尉的声音继续着：“的确，他还只是个少年，不是个士兵，你们的眼神在问：‘在这重要的日子，为何把如此殊荣给一个非军藉人士？’我在这里告诉你们，他虽然不是个士兵，但却担当起了士兵的职责！他用他出色的本领，同外公在打猎中学到的技巧和本事，协同我们的战士捉获了企图偷袭我们的反叛者！不久的将来，他必定成为一名真正的战士，无愧于今日的荣耀！我希望在座各位都能发自内心地向他祝贺！祝他生日快乐！希望并相信每一位人士，绅士小姐们，都像他一样，全身心为帝国效力，为壮大帝国事业而努力！不管以哪一种方式。”
　　他的声音沉稳敦厚，音到高处激情迸发，带着强烈的感召力和煽动性。听众们狂热地为米歇尔鼓掌，送来友善的眼神，温蔼的笑容。女士们以特别欣赏的眼光看他，个个绽开吟吟笑颜。
　　艾丽先是惊愕，再是茫然，米歇尔一下成为上尉的骄子，众人的中心，视线的焦点，转变太快，太突然，她一下没有适应，不知作何反应。
　　“这就是上尉说的……惊喜？”她怔怔想，回想上尉在之前对米歇尔旁敲侧击的打探，再看他凝注米歇尔的目光，一次也没把目光投向她，立感一种隐隐约约的失落。
　　这种落寞感她说不清道不明，只觉无法言喻的沮丧，稍即自我解释说：“米歇尔出卖小女孩儿得到德国人的认定，我当然不为他高兴！一点儿也不！”
　　微笑停驻在上尉唇边，他倒了一杯酒，加上苏打，递到米歇尔手里：“喝了这杯，祝你健康快乐！”米歇尔表情单板地握住。大家共同举杯，像约定好了似的，齐口为他唱起生日歌：
　　“Hoch soll er leben, Hoch soll er leben,Dreimal hoch! Hoch soll er leben,hoch soll er leben--- dreimal hoch!”
　　米歇尔稳稳地站着，静静地没有表情，杯中的酒却轻微地荡漾。“Hoch! Hoch!Hoch!”唱完，大家把杯子举高，冲着他道：
　　“祝你生日快乐，健康长寿！”
　　“祝我……长寿！”米歇尔嘴唇微动轻喃，直定定盯着上尉，目光骤然加剧，如紫黑的石头有棱有角硬梆梆嵌在眼眶中。随着众人举杯共饮，他一仰头将酒倒入口中，大家哗哗地拍掌，喝彩。酒刚下去，他立感喉间一阵热辣辣的刺痛。他一下捂住嘴，强忍住被酒呛住的咳嗽。上尉用手拍拍他的颈项，蔼然道：“别急！慢慢来，慢慢就会了。”
　　米歇尔忍下咳嗽，振作一下挺直腰，抬起头又是淡漠不改的表情。人圈后，中尉双眼紧瞪着，满腹憎恶鄙夷化作满脸尖酸，但他到底没有倾泻出来，紧绷颌骨背转目光。

　　（待续）

　　（2014年1月25日16：11）
　　（2014年1月25日19：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