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格拉夫[二战]》百目鬼妹

29、 第二部 【红色华尔兹】（3）

　　《墨色格拉夫》
　　第二部
　　红色华尔兹
　　作者：百目鬼妹

　　（三）

　　————沉睡的公主，沉醉在精心编造的梦里，永远不想醒来。

　　关上门，石头墙壁围起的房间沉闷阴郁，周围空空的，幽灵般的寂静。床，惟一私密的角落，此刻仿佛黑暗汹涌中仅供短暂喘息的狭小孤岛。
　　米歇尔把身子调转，脸朝向窗的方向。就算看不到她，艾丽的面孔仍清楚浮现在眼前，纤毫毕现。
　　她熟睡细匀的呼吸，就像呓语喃喃，轻轻绕在耳畔。他右手紧紧握起，指尖蜷进手心，好像要把不稳定的情绪控制在手中。他保持侧卧，躺下去，直到深沉倦意将他席卷而入。
　　天色加深，由深蓝转黑，墨黑，又慢慢变浅变蓝，从夜晚进入黎明，步入朦胧晨曦。
　　天空露出清澈透明的脸孔。

　　俩人又分开了，就算走在一起，手指尖都没碰到。吃早餐的时候，任谁都看得出来，俩人间不单隔了张桌子，还有一道无形的距离，就像女巫的魔法手杖一划，拉开一道不宽不窄的分割线，将他俩分开俩边。
　　上尉鹰眸深邃，幽光一瞬即逝。
　　“艾丽，”离开餐桌前，他俯身近前，声音轻轻落在她耳际，“过半小时到我办公室来。”
　　她微一愣愕，没缓过神来，他又含笑轻喃：“我要考验一下你昨天学的舞步。你没把它们忘光吧，好姑娘？”
　　他声音微带调侃，低醇悦耳。她心一跳，并非出自畏惧，而源于别样的紧张。蓝眸里带着一丝轻笑，淡淡柔柔，如清晨斜射的阳光，萦绕在她眸中，欲罢不能。
　　米歇尔听而不闻，视而无睹地离开，脚步轻敏，毫不拖沓。
　　他出门，拐弯，上楼，停在一扇窗前。
　　一阵阵口号声传来，坚毅嘹亮。新兵在宽阔的空场地进行操练。他们身着统一军服，步伐矫健，姿势整齐划一，动作干净利落，吼出的声音饱满澎湃，努力展示军威军仪。米歇尔盯着目不移视，把自己隐藏在更深的阴影里，眼珠像深陷岩层的矿石晶体，蓝得发黑，黑中透紫，斜射入窗的阳光也不能将其照亮，蕴着一种浓烈深幽。
　　右手五指紧握成拳，虎口肌肉随之微微颤抖。

　　房门轻轻敲响。“上尉，艾丽小姐来了。”
　　话音一落，守卫闪身一边，让她进来，即将房门带上。艾丽吸了口气，抬起眼来。办公室很宽，陈设简单，线条冷硬，显得空旷冰冷，让她一时产生不适的压力感。
　　迎面对上他的微笑，却令她一下没了设防。压力霎那释放，紧缩的心松弛下来。
　　上尉的目光移向办公桌。硬木质的桌面，摆着一台留声机，是他刚刚叫人搬来的。黑褐色的胡桃木，抛物线的天然纹理，尊贵稳重，细致美丽，配上纯铜的大喇叭，显得古朴而典雅。上尉将一张唱片放进去，搭上唱针，针尖一圈圈划动胶盘，动人的旋律流水一般，随着唱盘转动慢慢滑出来，在房间流转。
　　那是一首华尔兹，时而欢欣明快，时而悱恻缠绵，浓艳华丽，似如锦的画面拂过脑海。
　　他轻轻托起她的手指。他的微笑如阳光飞扬，令她的心怦怦跟着跳动。
　　他把手放在她的腰际，带她旋转、滑动。一次次进退，一次次旋绕，她的身子越来越轻盈，仿佛生出翅膀，随风飞舞。
　　她在柔柔的音乐中沉醉，步入仙境般飘逸，仿佛卷入漩涡之心，越旋越深。

　　费力克斯在新兵面前慢慢踱步。他制服烫得平平整整，皮靴擦得发亮发光，鹰隼似的目光扫描着每一个人，像X光一样精准，让一点点误差和瑕疵都无处遁形。他摆出敏锐挑剔的面孔，狠批他们的一点点疏忽，和细微的不到位。
　　马科斯依然像个跟班随从他左右，有些畏手畏脚，脸上淤青未散。
　　米歇尔注目凝望，隐在窗后似一抹轻薄魅影，寂定沉默有如无风白烛，瞳孔仿佛被厚重夜幕覆盖，汇聚成一片紫黑，浓稠得化不开，映不出丝毫影像。
　　陡然间感觉一条毛茸茸的毯子擦过腰背，然后手背有刷子似的东西轻轻扫过，湿润柔软而湿热。
　　他低眸，望见一双棕黄的眸子，专注热情明亮。它在他身上摩来擦去，用它的身体温暖他，也像在找寻他的温暖。
　　“对不起，没注意到你。”米歇尔屈下一条腿，伸出双臂环抱它。布鲁斯长长的嘴在他肩上摩蹭，伸着鲜红的舌头不断舔他的脸和手。米歇尔的目光透明起来，仿佛冰湖开始融解，浮起一片虚幻的孔雀蓝。他搂住它的脖颈，把头埋进黑中带黄、粗厚紧密的毛发中。

　　舞曲渐趋平缓，步入尾声，一曲终了。
　　“好姑娘，你总能给我惊喜。”他在她耳边轻言细语，轻缓的、满含柔情的，像音乐的延续，她耳根热了起来。
　　他蓦然抓住那只想要溜走的小手，轻巧地吻了一下。她心大力地跳了跳，一股热血涌上面颊。
　　“来，坐下，休息一会儿。”他手没松开，但没用力地握住，她并没想挣脱。他拉她到墙边椅子坐下，轻轻半蹲在她面前，就像骑士拜望他的公主，姿态温文而雅，视线与她平视。
　　她望着那双充满海一样从容火一样炽热的眼眸，突然话也不会说了，身子也不会动了，只能感觉到衣服随着心跳起伏不停，心脏没来由地狂跳，好像要蹦出胸膛。
　　他看看她，微微一笑，炫目的阳光落入她瞳中，塞满心间。
　　“艾丽，你今天早上很不开心，在生米歇尔的气？”
　　他只一眼，便看透她的心，声音亲切、体贴，像熟知多年的老朋友，长辈，至亲之人。
　　她俩手紧紧握在一起。
　　“艾丽，对米歇尔好点儿。”他低声劝导，盯着她眼睛，像要直接同她的心对话，“明天是他生日，别让他不高兴。”
　　“是他先不理我，而且他根本不需要，不在乎。”她还觉得别扭，口气有些拗。
　　他把脸靠近她的脸，细细凝注她的双眼。她眸子不觉低垂下去，睫毛轻轻拂动。凝视间，他语重心长说：
　　“艾丽，你应该了解米歇尔——他说的不一定是他心里想的，他真正想的从来不说。别跟他赌气，好姑娘，犯不着为些小事烦恼。”他贴近她耳朵，暖热的气息吹得她耳根热乎乎的，“试着原谅他，明天可是他生日，一年只有一次！”
　　“……”她因犹豫而沉默，却抵不过耳边柔声低哄的暖意。
　　“听话，好姑娘。”

　　（持续）

　　（2014年1月7日22：54）
　　（2014年1月7日23：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