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格拉夫[二战]》百目鬼妹

27、 第二部 【红色华尔兹】（1）

　　《墨色格拉夫》
　　第二部
　　红色华尔兹
　　作者：百目鬼妹

　　（一）

　　————无数次彻心绝望，把你变成心中惯性的痛。

　　米歇尔环抱双臂斜倚窗前，头靠着窗框。斜斜的阳光散落在脸上，抹开一层淡淡的光晕，好像一束光在宝石面上折射流转，漫射出迷蒙似水的光华。
　　窗边，风铃草在一个啤酒罐里轻轻摇摆，依然新鲜甜美，明丽怡人。
　　远远地眺见，慢步走来的俩条人影，一高一矮，一个欣长挺拓，一个娇小柔弱。
　　看不清五官面貌，但能清楚感知俩人的情绪氛围。上尉不时投向艾丽的目光透露慰贴人心的关爱；她的手握在他手中，脚步带着放开的心情，隐隐的雀跃，夕阳映在她脸上，盖过她脸颊的红晕。
　　他俩手牵手，亲密无间，径直穿过他的视线。
　　抱起的手臂颓然垂下，米歇尔的手慢慢收紧，指关节握到泛白，突显出手指上的淤伤。斑斑血迹虽已拭去，留下浅浅红血块，浮在苍白皮肤上，如白纸上醒目的红泥印。
　　眸底的光随着夕阳西沉而褪去，眸孔逐渐融入冥冥的暮色。

　　“米歇尔！”声音跃然响起，充溢着虹一样的奔放蓬勃，“就知道你在这儿！”
　　她看见窗边线条净澈的侧影，被夕阳镀上一道金边，纤细入画。他微微转眸，看她脸上飞扬着晚霞的余晕，一双眼顿时黯了颜色。
　　“玩得开心吗？”他嘴唇轻动，声音幽柔却明晰。
　　“开心！”她的声音还透着兴奋的余韵，“晚餐好了，我们一起下去吧！”
　　他的心在无言中悸颤了一下，好像被什么刺穿。她轻捷地迈开步子，裙畔从他身边飘过，拿起了装花的罐头。
　　“这个也要带（下去），好看的花，看着就快乐！”
　　她手捧着花罐扬了扬，笑容真心甜蜜，可与任何盛开的鲜花媲美，实实在在的快乐，却像一把刀子钝钝割着他的心脏，真真切切的痛。
　　他身子稍稍偏转，悄悄放下衬衫的袖扣，微微盖住手背。“嗯，下去吧。”

　　罐装的风铃草移到了餐桌上，在艾丽的前侧招摇。艾丽含着轻笑，眼里漾着光，用餐的同时，伸出细白的手指摸摸、碰碰嫩滑的花瓣，好像试图捏住花中精灵探来的小小指头（欧洲童话里，每朵花里都住着一个精灵）。
　　米歇尔沉默地用餐，不言不语目光沉郁，眼睛是无尽静谧的靛蓝，永不褪色的深邃。他无例外地占据易让人遗忘的角落，却总散发出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马科斯尽量避开米歇尔，离得远远的，在边角上坐着。他抬起手挡着灯光，让脸上的青肿罩在阴影里。
　　“马科斯，你的脸——怎么回事？”上尉的问询出其不意又自然而然，一双幽眸敛着精锐锋芒。
　　“我、我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了一跤。”马科斯眼光避着费力克斯，磕磕巴巴说。
　　“从楼梯上摔了？你没喝醉吗？”上尉悠声问，品了一口淡酒。
　　“没有！我没喝酒。”马科斯大窘，慌里慌张说。
　　费力克斯没正眼瞧他一下，喝着火腿土豆浓汤，还是那份优越的神态。
　　“哦——，那我宁愿你是喝醉了摔的。醒了还摔倒，作为党卫军可会惹人笑话。”
　　上尉一脸审慎，不仅正经而且严肃。话音甫落，马科斯耳边已传入偷偷的嗤笑声。他脸腾地涨得通红：
　　“请原谅，我会注意！”
　　上尉以洞彻人心的目光瞥他一眼，似有所察地浅浅勾一勾嘴角，继而偏移目光，静默地衡量一眼米歇尔，嘴角徐徐溢出一丝笑，这是攀谈的前奏，含蓄又得体。
　　“米歇尔有什么爱好吗？”上尉气定神闲，问得十分随意，像俩人间私下的交谈。
　　“没有，上尉先生。”米歇尔回答短促爽利。
　　“总有什么偏好吧？你打猎很在行，这是项很好的运动。”
　　“我不会打猎，我只会追踪。”米歇尔一句一句平板地说，说得稀疏平常，“这也是外公要我做的，我自己不喜欢。”
　　他的话就像一根钢针刺进艾丽的心里，不由向他投去一缕愧疚的目光，凄楚忧伤。
　　“那你自己呢？最喜欢什么？”
　　“什么都好，上尉先生。我从不挑剔，也没什么可挑的。”
　　“如果非要你挑选，你会选哪一样？”
　　“非得吗？”
　　“对，”上尉口气淡缓，眼神毫不放松，“如果必须选择，什么是你最爱？”
　　米歇尔蓦地闭口不言，微垂眼睑，貌似在心中思考掂量。上尉的表情虚实难测，旁人七嘴八舌地插话起哄：
　　“一个男人没有喜欢的，这不正常！”
　　“小子，又不是叫你挑女人，不用那么费神！”
　　“女人挑错了会麻烦一生，别的不会！说吧，随便说一样！”
　　“世上这么多好东西，男人选的不光只有女人！”
　　米歇尔对嘲弄声置之不理，平抑着呼吸的节奏。打趣取笑稍稍显得过火，上尉清了清嗓子，让他们安静下来。中尉以近乎敌意的眼光盯视米歇尔，毫不掩饰。艾丽眼神迫切地瞅着米歇尔，眼巴巴等着回答。
　　一分钟过去，又一分钟，米歇尔抬起眼帘，毫不躲闪地迎上上尉的视线。
　　“我好像没什么喜欢的，我——”他稍一迟疑，有什么进来了。
　　布鲁斯，那条大狼狗。它还是那么气势汹汹，趾高气扬，毫不在乎地越过守卫，一俯身从桌下钻过。
　　“别着急，慢慢想。”上尉说。艾丽猛然看到布鲁斯强壮的身影一闪而过，吓得从椅子上跳起来，站直了不敢动。
　　“不要怕，没有命令，布鲁斯不会伤人。”上尉拍拍她的手，一面指示士兵，“把狗带出去！”
　　这时布鲁斯径自奔向米歇尔，在他的脚边蹲下，舔他的手，蹭他的腿，亲热无比。这一幕太过突然毫无准备，屋里的人神情剧变，登时震骇得无法言语。费力克斯脸动了动，勃然作色。
　　除了米歇尔，就只有上尉保持声色不变。灯光在他侧面投下一抹暗影，清淡冷峻。他十指相抵，肘弯支在椅子扶手上，仿佛在包间里观赏默剧，眼神幽幽。
　　米歇尔垂着一只手，任由布鲁斯舔来舔去。布鲁斯更来劲了，抬起前腿想靠在他胳膊上，旁人以为米歇尔会支撑不住倒下，他却抬起手掌往布鲁斯脑门上轻轻一拍，布鲁斯安静下来，驯服地伏在了地上。米歇尔手伸下来，在它的脖颈处轻轻摩挲。布鲁斯头越垂越低，搭在了俩条前腿上。
　　守卫呼唤布鲁斯，它不动；守卫一提锁链，它耸身站起，嗷嗷地嗥叫，它的毛都立起来，看着活像一头狼。守卫怒了，扯动锁链想强拉它出去，米歇尔发声说：
　　“等等！我带它出去。”
　　听到他语中的坚定，守卫放松了锁链。米歇尔目光转回上尉的脸，看进他眼睛，声音冷静超然：
　　“我想，我喜欢动物。”
　　说完，他向在座各位点头行礼，从座位上移开。中尉的脸一变，又换上一贯的轻蔑。米歇尔拍拍布鲁斯的背，说了声：“我们走！”布鲁斯摇摇尾巴，紧紧挨着他迈出门。
　　其他人顿口无言，无所适从。
　　“等一下！”上尉喝止，众人一下露出放心的神色：是啊，长官是该出面制止——这太不像样！太不正常了！一个毛头小子竟然在我们眼皮底下顺顺当当把军犬拐跑！
　　米歇尔霍地停在门口，身子慢慢扭转，与上尉目光对接，风轻云淡。
　　俩人一动不动对视几秒，上尉的目光犀利地像要把人从中剖开。少时，他神色淡冷，沉声问：
　　“你的手，也（和马科斯一样）是不小心摔的？”
　　深沉低抑的声音，带出让人脊背生寒的凉意。话一出口，所有目光凝集到米歇尔手上。从袖口伸出的手，大理石般苍白，指关节有血斑点点。艾丽看到，倒吸一口冷气。
　　米歇尔直定定看着上尉，目光没有移开分毫，用笃定口气说：
　　“不是。不小心撞墙上了。”
　　上尉眼眸微微敛紧：
　　“什么时候？”
　　“下午，下楼梯的时候。”米歇尔眸色沉定。
　　上尉目光沉了沉，又淡定如初，缓缓悠悠说：
　　“没事了，去吧。”
　　布鲁斯一见米歇尔举步，摇摇尾巴也要跟上，守卫连忙拉住琐链。上尉扬了扬手：
　　“把布鲁斯也带走。”
　　米歇尔脚步一停，守卫不得不松开琐链。布鲁斯脚跟脚出去，绕着米歇尔又扑又跳。
　　其他人惊到头脑空白，瞪大俩眼，嘴巴大张。中尉面孔微微扭曲，脸色铁青。
　　上尉向他偏了下头，面色不改，别有深意地说：
　　“一个下午，一人在楼梯上摔倒，一人在楼梯上撞了墙——俩人都没喝酒。也许我们该检查下是不是楼梯的问题？”
　　中尉表情略怪异，有一丝奇特的不自然。他眨了眨眼，恢复常态，眼里闪烁着冰冷的嗤笑，说道：
　　“很少见对吗？是该查一下了。”
　　远远一角的马科斯，不觉浑身一抖打了个冷噤。
　　艾丽郁郁不乐地放下餐具，离开座椅：“我吃好了。”
　　“吃饱了吗？”上尉轻瞟一眼她的盘子，“不管心情如何，身体最重要，无论如何要多吃一点儿。”
　　他的语调温平柔和，但口吻不容违抗。艾丽不得不坐下，拿起汤匙。

　　（待续）

　　（2013年12月13日19：21）
　　（2013年12月14日21：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