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格拉夫[二战]》百目鬼妹

21、 第一部 【蓝色爵士乐】（21）

　　《墨色格拉夫》
　　第一部
　　蓝色爵士乐
　　作者：百目鬼妹

　　（二十一）

　　————最安全的地方，莫过于豺狼的嘴里,魔鬼之穴。

　　乌云散开，难得一见的阳光跳跃。
　　他俩在路边踏着雨露漫步，树尖上还挂着雨滴。经雨一润，空气完全褪去残夏的燥热，渗出丝丝清凉。树木和草更加青翠碧绿，野花被雨水打残，却并未凋零。
　　艾丽嘴角颤动一下，透出点点笑模样。
　　中士鲁莫林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们俩，就像只猎狐犬。艾丽总有些放不开，目光老飘向后面。
　　米歇尔始终没看他一眼，当他空气一样。
　　“艾丽，我们去河边吧。”米歇尔无事似地说。
　　“哦？好呀。”她期期艾艾回答。

　　少女眼中闪着碎碎的光，柔柔的，像极了溪流波光。
　　河边树木挺拔，绿郁苍翠，一湾小河潺潺而来，笼罩在一片绿意中。
　　碧波荡漾，洗净双眸般清亮。
　　近处，几个孩子在玩水，捉鱼虾小蟹。
　　他们弯着腰在水里捞来捞去，翻动河边石头。艾丽目不转睛盯着他们的动作，充满了兴趣；当他们抓起猎获物得意地展示比较时，她再掩不住笑意，嘴唇分开了，绽放出花样笑容。
　　米歇尔瞥向艾丽，瞅见她双眼漾光，抿得紧紧的嘴唇分开了，笑颜灿烂，连她自己也没发觉。
　　“你也想玩吗，艾丽？”
　　艾丽没回答，像有东西牵引似的，直直走过去，对一个孩子说：
　　“能让我看看吗？它们好可爱。”
　　水亮亮的眸子溢满童真。
　　孩子们都呆呆住了手，微张嘴看着，显然被这个绽放笑靥清纯美丽的小姑娘吸引住了：她就像花中精灵一样飘然而至，笑容如雨后彩虹一般绚丽。
　　一只手握着装小蟹的瓶子向她递去。
　　凭空一声霹雳，惊得那手猛地一抖，瓶子险些脱手。
　　“做什么，小孩！”鲁莫林霍地冲上，大声喝止。
　　几个小孩噤声不语，鲁莫林盯着一个生着卷曲黑发的孩子问：“犹太？”
　　孩子张皇地点点头。鲁莫林又问其他人：“你们呢？”
　　“是……”
　　“你们父母呢？”
　　“不知道，他们一早出去了……”
　　“那就滚回你们的窝！不准在这儿玩！快滚，滚远些！”中士扯起嗓子一顿恶骂，吓得孩子们撒腿飞奔，一溜烟不见了踪影。
　　鲁莫林把视线移回艾丽这边，她眼神失落带着些许迷茫，和颜悦色对她说：
　　“艾丽小姐，他们不配跟你玩！他们是肮脏的犹太人，从骨子里就肮脏下贱！”
　　她怔了一下钉在那里，猛一触到这种赤（*）裸（*）裸的恶意和满满的戾气，好像受到突来的电击震得她六神无主，盯着自己鼻尖发懵。
　　米歇尔的手伸来，轻柔柔带着暖乎乎的体温，凝视的视线暖柔柔看她，握了握她的手，让她心头一松。
　　“走，去那边吧。”安静的言辞使人释然。他轻轻牵起她的手，带她顺河边走去。
　　她用脚轻轻拔一块小石头儿，手抓在他手心里安静又平稳。他朝她侧了侧头，一直深邃的眸子浮起一丝跳动的光芒，玉的火焰在内部燃烧，仿佛映射着她发间浮跃的阳光。

　　云开雾散，阳光破开云层洒下。
　　当地内政部办公楼前空地上，聚起一大群人。一张张折叠桌打开，桌上放着表格、钢笔、印泥盒和图章。
　　文书拿着文件夹，坐在桌子后面，肩后站着党卫军官兵。
　　管辖地的犹太人排起庞大冗长的队伍，缓慢地移动着。登记工作繁忙而琐碎，文书们头不抬笔不歇，四处有士兵穿梭走动。
　　一张张脸晃过，问题一个接一个：
　　“名字？……家庭住址？……家庭成员？……”
　　一个一个名字地址写上去，形成长串往下排，写满一页又一页，厚厚的名单摞了起来。
　　费力克斯时而立定一侧，时而迈来迈去，看似闲散实则警惕，监视这一幕不间断地进行。

　　窗外碧透的蓝天。透进室内的阳光那么温和，有如春天的气息，空气清凉舒爽。
　　唱针一圈圈划过黑色胶盘，从留声机里悠悠传出曼妙的乐曲。
　　上尉端起一杯咖啡，含蓄、低调不失优雅的特质，把枯燥乏味的军营午餐，变得像午后茶点时光一样惬意自在。
　　他把咖啡举到唇边，目光落在艾丽脸上，停了一小儿。艾丽拿小勺在汤盘里搅着，目光游移心不在焉，心绪不宁不知飞到了哪里。
　　他倾身，靠到她身侧，亲昵地问：“怎么啦，艾丽？你对饭菜不满意？还是外面玩得不开心？”
　　艾丽握着勺子的手一顿，面带迟疑地说：
　　“都没有，上尉先生。”
　　“是吗？”上尉的口气依然温和，却收起眼中的闲淡，锐目朝米歇尔一瞥，“没有不开心？”
　　眼眸流转，泻出一道精光。
　　被这看透一切的眼锋盯视，米歇尔面色如常，声音如固定了音频发出固有的音色：
　　“没有，上尉先生。天气好她玩得很高兴，饭菜也没什么不好，比我们在家丰富多了。”
　　“哦，那就好。”上尉移回目光，状似不经意地问起：
　　“陪他们出去的是哪个？”
　　“中士鲁莫林。”
　　一眨眼工夫，鲁莫林便被叫到。艾丽不由主地慌了起来，像做了错事眼看要败露的小孩儿，脸红心跳。
　　“你跟他们出去，（他们）有看到什么，遇到什么吗？”上尉的声音沉稳，不急不徐，却令听的人心脏骤紧狂跳。
　　“是的，上尉！今天上午……“鲁莫林朝前一步，就像报告机密要事一样，压低嗓门道，“河边……有几个犹太孩子……”
　　艾丽眼睛不敢向他们看，只感觉心跳得好大声，扑扑个不停。
　　“艾丽，我问你，”上尉将头转过来，望向她的目光柔柔的，三月暖阳般温润，声音低醇磁厚，如海水的呢喃牵动心弦：
　　“你没能跟犹太孩子玩，所以不太高兴？”
　　他面无异色，语声也一向的温平，但语气中含着了然的肯定，令她感到不言自威的气势，是质问也是责备。她低头，捏着裙角不敢正视。
　　眼神凛冽一分。
　　“不是的，上尉先生！“她登时慌了神，越急越嗑嗑巴巴，“我、我只是……”
　　“别说了，艾丽！”米歇尔把声音压沉，警告道。
　　“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不能同他们玩？”艾丽天真地问，表情稚嫩，“他们不是住在附近的小孩儿吗？”
　　话一出口，她就感到坏了事，隐隐的后怕。所有目光集中过来，就像突然间置身于大舞台聚光灯下，毫无准备一筹莫展。
　　“艾丽，鲁莫林中士没告诉你吗？”低醇的声音缓缓传出，刻意放慢的声调让人心中一凛。
　　艾丽不能否认，声音细如蚊蚋：
　　“没有……”
　　“犹太人天生肮脏！”上尉决然道，口气冷而强硬，“他们天性就是贪婪、自私、背叛！他们的本质是谎言与欺骗！他们会迷惑你，装出诚实善良的模样，向你说谎，欺骗你、引诱你、诽谤你！他们是有毒的，有害的，像瘟疫一样可怕，会传染！同时又像毒蘑菇一样致命诱人，难以分辨！很多人都上他们的当，落入他们的陷阱！犹太小孩子也不例外！他们有天真可爱的外表，更具有迷惑性，会从根本上颠覆你，改变你信任的一切。”
　　他的目光望来，近得可以触摸她，她的眸光晃悠了一下。他就像尊敬的师长，谆谆善诱：
　　“而你年纪小，不能更好地分辨他们，防备他们，所以你要做的，就是尽量远离、避开他们。”
　　艾丽盲目地点点头。这一堆概念化的东西硬生生塞进她脑子里，弄得她头昏脑胀；近距离的真切的声音灌入她耳膜，在脑内回响，似心率持续振动。
　　她一时间有些恍神。
　　米歇尔吃菜喝汤，表情恬然，淡到近乎冷漠，事不关己的状态。
　　“米歇尔，”结束午餐起身离桌时，上尉朝他瞄了瞄，不温不冷说，“你想呆在她身边，就别帮她说谎！”
　　艾丽怔忡一愣。米歇尔平平静静，仿佛任何事都影响不到他：
　　“是，上尉先生。”
　　“向我保证——不准对我撒谎！”上尉声音低沉威严，引起回音萦绕，敲击着耳畔，回响在鼓膜。
　　“是，我保证。”米歇尔回答得一板一眼，丝毫不乱，目光却像置身世外的清淡遥远。
　　他点了点头，转过脚跟移去。
　　“米歇尔……”艾丽想从上尉身边逃开似的，跟上他的脚步。
　　“艾丽。”上尉沉声唤她的名字。艾丽微微动弹一下，双脚定住。
　　“喜欢茶话会吗？”他温声问。
　　话题的跳跃有点大，她顷刻间转不过弯。稍一错愕抬起眼眸，触到上尉的目光即闪闪烁烁。她不禁瞄向米歇尔的方向，可他不在那儿了。他一个人先走了出去。
　　“你只需回答我，喜欢还是不喜欢？说实话。”他的声音醇厚而带磁意，听不出半分强迫的意思。一听之下，她的喉咙突然干涩，发不出任何言辞否定。
　　“喜……喜欢。”
　　他轻轻浮出微笑，软软的弧度，温软得令她双膝发颤：“有空的时候，只要天气好，抽个下午，准备点小点心，就在外面举办，请不多的几个亲近的人，像在家一样，聊聊天轻松轻松，过一个愉快的下午，你说好吗？”
　　他声音娓娓道来，就像个小小的建议，温心又体贴。
　　“好……”艾丽声音低微得像抑在喉间。
　　“重要的是，我想让你开心，艾丽。”他的声音低沉温润，如随着钢琴流溢而出，缠绕指间的温柔缱绻。

　　（待续）

　　（2013年10月24日19：55）
　　（2013年10月24日21：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