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格拉夫[二战]》百目鬼妹

19、 第一部 【蓝色爵士乐】（19）

　　《墨色格拉夫》
　　第一部
　　蓝色爵士乐
　　作者：百目鬼妹

　　（十九）

　　————心与心的距离，是天堂与地狱。

　　艾丽在微暗的楼梯间徘徊。她不知道把那些人带进去的暗门在哪儿，下面看去是个地窖的入口，也不知道它通往何处，黑黝黝的吓人。俩边石墙把她夹在中间，没有打磨的石头粗糙硌手，阴暗中好像有无数眼睛在窥探。她毛骨悚然起来，想往回路走了。
　　一扭身却看到米歇尔站在她身后，在台阶上面几级，盯着她看。
　　她悚然一惊。不知他什么时候来的，可他毫无声响的出现，就像从地底冒出来一样。
　　幽暗里他的皮肤晶莹如玉，眼睛漾射出剔透的光泽，像宝石矿粒一样浓郁而匀净，目光直盯盯看得人不舒服，浑身起毛，尤其在这里，这种环境，就像守在那里监看她要做什么。
　　“你吓到我了，米歇尔！”她发出气愤的声音，尾音带上尖锐。
　　他的瞳眸幽幽深寂，声音细如耳语，清晰可闻，轻轻划过，没触动微凉的空气。
　　“别到处走，回去吧，趁他们没发现。”
　　她冲上几步，朝着他嚷：“米歇尔你就是这样才没人喜欢你！”
　　他听着，全无反应，她的话就像风一样掠过，没留下任何痕迹。俩人的目光就这么直直相对，米歇尔目光静静的，像未打磨的玛瑙珠一样温郁而沉默。
　　旋而他举起一根手指竖在嘴边。
　　她不由合拢嘴唇。沉默有顷，看他掉回身去，她声音低下，呐呐地说：
　　“我只想看看那小妹妹，我想知道她关在哪里，怎么样了？”
　　“那你可以问问上尉，直接问比较好，”他的声音内敛，安稳，淡得听不出任何情绪，“不用走来走去。”
　　言毕他头也不回地径直走上去。

　　他脚步不停地走，走上楼梯拐过转角，穿过通道，又走下旋梯，其间经过三个守卫。他们看他走来，面无表情快步而行，动作细微到难以察觉，好像一个幽白轻影飕飕飘过。
　　他来到底楼，就在距离出口不到俩米的地方站定，刚好在不触及警卫神经的底线上——正如最好的社交距离，微微歪斜着身体靠在墙上，淡淡然状似随意地望着外面的雨。
　　地面已经透湿，雨势大起来，轻纱一般的雨雾转为宽大的珠帘，又形成水柱重重砸下。他默然盯视，似乎享受雨的变幻无穷，自得其乐。
　　守卫数次向他注目，不具威胁反略显紧张。他寂寥无声，恬然自得，仿佛游离方外不存于世的异物，让你惴惴不安又好奇难忍，不自不觉将目光投向他。

　　走道一端，轻细迟疑的脚步走来，离门越来越近，速度越来越慢，步距越来越小，最后沉了下来。
　　隔着门，上尉稍微侧耳，留心听着。
　　一阵脚步有节奏地响起，盖过细微的脚步。中尉穿过通道走来，看到踯蹰不前的艾丽。他俩彼此瞧了一眼。艾丽看到蓝色针尖似的目光射向自己，垂下眼帘轻轻闪开。
　　中尉高傲地微扬头，目光朝下瞟她一眼，眼中带点轻蔑，漫声笑道：“怕我吗，小美人？”
　　“不，先生……”艾丽声音细如蚊鸣，不仔细还真听不见。她不敢再说一句，朝相反方向走去。
　　费力克斯往前走，走到尽头的办公室。门口的士兵向他抬手敬礼。中尉开门，跨入室内。宽敞而简单到简陋的办公室，处处体现军人的强硬风范。推开门，迎面墙上赫然是希特勒的巨幅照片，下方挂着纳粹党旗和党卫军军旗，侧边墙上贴着德意志征兵宣传画。
　　旗帜正下方，一张宽大的办公桌后，卢卡斯•沃尔夫坐在直背靠椅上，伏案签署一份文件。费力克斯推门而入，上尉停了笔，抬起头来。
　　“刚才是艾丽吗？”他淡声问。
　　“是的，她门都不敢进，已经回去了，胆儿可真小。”
　　“她没说什么事？”
　　“没有。”
　　上尉点点头算把这事放在一边，一手将文件交给他：“这是处决书，已由我签字，得到军部认可。明天早上五点执行，事后装车运走处理。现在把任务交给你，记住行动要迅速，不要惊动他人。”
　　“是，上尉！”
　　“另外，把命令传达下去，在各村镇各要道贴出通告，也要广播通知，叫犹太人都来身份登记统一入册，特别强调违抗的后果。同时，鼓励当地人揭发告密。”
　　“是！”
　　“值得注意的是，新兵招募也同时进行，让他们别搞混了。犹太人天生奸滑，小心他们钻空子混进来，捏造户藉，弄个假(*)身(*)份(*)证蒙混过关。”
　　“我明白，上尉！绝不让一滴苦胆汁坏了一盆好蜜，不！是毒素！犹太天生带着毒素！我绝不让他们肮脏的血液混入德意志战士纯净的血液，污染我们崇高的灵魂！一滴都不能！”
　　费力克斯双目炯炯，声音坚定响亮，重重撞击到墙壁，反弹回来萦绕在房内。
　　上尉神色肃穆，微微点头以示赞许。中尉行过礼，向后转。
　　“费力克斯，”上尉的声音再次响起，他斟酌俩秒，开腔道：
　　“记得拉远一点，别弄出动静来。”
　　他神情素淡，声音毫无波折，像随口提起一件无足挂齿的小事。
　　与他目光对接，中尉心领神会地点一点头，走出门外。
　　上尉继续伏案工作，查阅档案，翻看文件。过了一阵，他抬起头，微微蹙眉，似乎在考虑某事。俄而，他站了起来。

　　艾丽掉身向回走，走得并不轻松愉快。她没法鼓足勇气跨过去，敲开那扇门，只能转身逃避。
　　每近一步，脚就加重一分。门边全副武装的士兵令她畏惧退缩，仿佛看到狮子黑洞洞的大嘴露着的獠牙；门横在她面前，让她无法跨越；最主要的，是她没法直面正对那个男子——上尉。
　　她怕和他独处，关在一间封闭的房间。那会让她心跳加速难以呼吸，嗓子一阵阵紧哑，干涩得厉害，说话的声音也像包了层薄膜。
　　除了守卫的士兵，几乎不见别的人影，这座建筑就像个庞大闭塞的城堡，空气也只能困在其间回旋盘绕。
　　空荡荡暗沉沉，一阵凉意袭来。
　　她头侧向一边，看到雨滴落在玻璃上，斑斑驳驳。
　　她停下，伸手，手指触上细细的雨痕，缓缓划下。
　　她手指划过玻璃上的雨印，划了一条又一条，像在捕捉雨滴。玻璃映衬出她的脸，雨水顺着玻璃流下，一道道湿痕将那张脸分割得纵横交错。
　　窗外大雨瓢泼，水气氲氤，窗上倒映的脸，也模糊虚幻。纤细的手指划了一遍又一遍，看似乐此不疲。
　　这时，一双军靴悠悠前行，停在她身后。
　　她的心一下提起来，怦怦直跳。
　　一道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低沉而朦胧，温柔又蛊惑，心不受控制地乱跳。
　　“你在这里等我吗，艾丽？”
　　她循声回头，撞见那梦一般的碧空蓝海，金色的阳光灿烂。
　　“哦不，我只是在……”她尽量控制音调吐字清晰，猛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傻事，简直像个三岁的孩子似的！她一下咬着嘴唇，脸羞得通红。
　　他脸上笑容荡漾，目光温存充满关怀，丝毫没有取笑她的意思。相反，他的语气更温缓，有些循循善导的味道：
　　“你刚才，找我有事吗？”
　　“不，我没事，没事了，上尉先生。”
　　他低眸瞅她暗藏焦虑、彷徨若失的目光，声音如流水一般娓娓道出：
　　“是为那个小女孩？”
　　“……”
　　她的心激烈地跳着。
　　“你担心、害怕，却不敢来找我，有什么不能对我说呢？我不是个冷酷无情的人，你知道。”
　　“请原谅，上尉先生……”她垂下头，头埋得低低。
　　一只手轻轻将她的脸托起，俯视的双眼溺满宠爱温柔。
　　“你做错什么了，好女孩儿？在我面前，永远不要怕开口。你永远不必担心说错什么，做错什么。”
　　“谢谢您。”
　　“你已经为她求过一次，我也考虑过了。那小女孩儿的事，是她父母犯的罪，她只是教育问题。所以我会把她送走，送到专门的教育机构。也就是说，我会放了她。”
　　“真的？谢谢您！谢谢您！上尉先生！”她心怀感激，眼中盈满晶莹，又降低音量稍带不安问，“那我，可以去看看她吗？”
　　上尉目光浓烈了些，稍显严肃之色：
　　“那不行，这是原则。她虽然不进监狱但要接受处罚，你不能随便见她。有专人把她接走，会好好教育她。一切要等到教育结束，你要明白。懂吗，艾丽？”
　　他一直盯着她眼睛，声音放得很慢，很诚恳真挚像在说心里话，让人依赖。
　　她点点头，好像听得明白，又似懂非懂。她只明白一件事，就是小女孩儿不用死了。
　　他微笑地看她，目光很柔很深。
　　“你是个天使。”他幽声说，向她倾下来，眼中的蓝色如潮水般向她涌来，涌入她的视界全部。
　　他吻了她的额头。
　　艾丽吃了一惊，却没避开。这个吻很意外，她像被闪电击中，全身一阵酥麻，思维一瞬间出现空白。她不知作何反应，激动、惊讶还是抗拒，只是变得窘迫起来，眼神迷惘发了阵呆。
　　他看她，唇角抿起淡淡的弧线，若无其事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雨开始收势，由大转小，绵绵而下。

　　（待续）
　　（2013年10月10日17：27）
　　(2013年10月10日19：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