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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第一部 【蓝色爵士乐】(14) ...

  •   《墨色格拉夫》
      第一部
      蓝色爵士乐
      作者:百目鬼妹

      (十四)

      ————我不把世界放在心上,而我却在它手心里。

      热喷喷的面包,香浓浓的咖啡端了上来。厨娘和雷奥妮把食物放下即离开,行色仓皇。她们头发凌乱,俩眼发红,尚带惊惶失色的表情。
      出过任务的德军各自上前取食物,倒咖啡。他们或坐或站,一边吃喝,一边随意聊天。一夜未眠,小伙子们依然精神抖擞,很有劲头。
      艾丽的呼吸倏然一顿。人影晃动,有双脚耷拉在地上从错杂的军靴间一晃而过。一个人通体血污、双脚软软的被一路拖行。
      “交给你了。”上尉微微侧首,对中尉说。费力克斯放下手中咖啡,一面咀嚼着口中食物一边走过去。
      艾丽一阵胸闷,像有异物堵塞了喉咙,吞不下去,吐不出来。她大口呼吸,直到那双脚消失在地下室方向,才完整喘出一口气。
      蓦然间,手下一股热力传来,一只大大的、温厚的手掌覆上她的手,笃实的触感,暖暖的温度,将它整个包容。
      他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像暖流轻轻流淌。她低着头躲避他的视线,就像微风轻拂下低垂的花枝,盯视着杯里的咖啡。
      热气氲氤,冉冉上升,视线渐渐模糊迷离,也混淆了现实与梦境的界线。不知不觉,紊乱的呼吸平复下来。

      一道视线正从门口移开,转到门侧,墙的另一边。那一瞥之间,如薄薄刀刃划过的瞬间,房内景象深深刻在眼膜,烙进脑海。
      米歇尔向后靠,背贴在墙上。里面的声音透过墙传来,隐隐的压迫。他的眼神慢慢变暗,稍稍抬高脸,怔怔地,仿佛要透过天花板仰望那一方晴空。

      猝然,中尉从地下室入口走出,行色匆匆步到上尉身旁,看似有紧急事件。气氛骤然紧张,气压升高,空气也变得稀薄。
      费力克斯向上尉低声汇报,说得很快,嘴里蹦出几个人名和地名。
      上尉开腔,声音干练威武。
      “好,你马上带他去指认。如果不是,就地处决。”
      “是!”
      上尉紧接着说,眼神精明通透:
      “把米歇尔带上,有几个他见过,免得认错。”
      这话中尉听来,却不无讽刺,隐隐含有“免得你再被耍”的意思。他板起脸孔想提出抗议,一接触上尉例行公事般严谨的目光,便什么也不说,光抿了抿嘴。
      “米歇尔呢!在外面吗?”
      听到呼唤声,米歇尔不声不息地走进,安安静静站定,表情更显清淡,好像从门缝悄然吹进的一缕凉风。
      “米歇尔,需要你帮忙。我们。”上尉专注地凝视他的双眸,说得很慎重很诚挚,低沉的声音从坚实的胸膛发出共鸣。
      艾丽从对面望来,俩眼惶惑,张了张嘴,重又闭上。
      米歇尔不点头也不摇头,算是默许。中尉嫌恶地瞟他一眼,撇了下嘴,马上一脸正经地向上尉行了抬手礼,掉头朝士兵们吼了一嗓子:
      “把人带出来!一小队,准备出发!”
      说完,他看都不看米歇尔,满脸愤然踏着大步朝大门走去。上尉瞥了瞥他,用眼神向米歇尔示意,米歇尔缄默地跟随出去。
      外面,士兵排好队列,现有的三辆边摩托(军用二人载摩托)的驾位已坐上了骑手,突突的等着发动。拖进去的俘虏像刚才那样拖了出来,装进一辆车里。中尉斜瞥米歇尔,朝一辆车的空座偏了偏头:“上啊?”
      “米歇尔!”
      随着叫喊,艾丽惶恐地跑出门,边叫边往外跑。
      中尉皱了下眉头,露出一副烦死了的神情。他眼含讥诮张口对她说话,也是说给米歇尔听:
      “这回可没把名字叫错?”
      艾丽面上一红,又转白,一脸惊忧不知所措:
      “你们要带米歇尔去哪儿?”
      “去抓坏蛋!”中尉没好气地说,“回去女孩!小心碾着你!”
      被他一瞪,艾丽不由自主倒退俩步,将目光转向米歇尔,满面孤单无助,楚楚可怜。米歇尔向她投去安抚的一眼,纵身跨入摩托的右边专座,没半点迟疑。
      “米歇尔你还什么都没吃!”艾丽叫了一声,更像一声哀嚎,试图最后的挽留。
      “他会回来吃的!”中尉厉声吼道,“假如他没犯错被我打死!”
      “……”
      费力克斯气呼呼迈向自己的专座,好像满腔怒火找不到发泄口,刻意经过米歇尔身侧,带着阴险的恶意说:
      “所以你要表现得好一点,做条好狗!”
      米歇尔没有作声,瞳眸深深的黑蓝,像看不穿的井底,不知藏了什么。
      中尉跳上摩托,手用力一挥,摩托重浊地轧轧响着,加大油门轰了出去。一队德军快步紧紧跟上。
      摩托沿路轰鸣,呼啸而过。
      艾丽茫然不知所以,傻傻站着,豆大的泪珠从她脸颊滑落。
      视线一点一点模糊。她听见自己低低的哭泣,却停不下来。
      耳边仿佛有微风拂过。那个人,他站在自己肩后,手轻柔抚上她稚嫩的肩膀,静静等她稍稍恢复平静。他眼中一片祥和。
      “只是让他认几个人,他很快就回来。”上尉说,声音好遥远。
      “米歇尔什么都没吃……”艾丽轻声啜泣。他把手按在她肩头,轻轻揽了揽:
      “他会回来的。进来吧,好姑娘,让我照顾你。”
      声音缓缓流进她的耳内,如小提琴拉出淡淡的和弦声,在耳边浅吟轻诉,让人不知不觉深陷其间。

      初秋的阳光依然金光灿烂,却柔和了许多。一抹阳光直洒在米歇尔脸上,车高速带起的风频频掀动他的头发,风里却有了微微凉意。
      囚徒在最前的一辆摩托上指路。车哒哒地响着,沿途风景往后掠过,像流动的彩带。一支纵列的士兵在后面健步快跑。
      摩托车减慢速度,来了个拐弯。
      那里有俩座相邻的村庄。囚徒抬起颤巍巍的手臂,指了其中一座村庄。为了不打草惊蛇,德军把摩托车停在附近的地方。中尉一脚跨出车外,疾步踏向第一辆车。
      他提着囚犯的后领,像捉鸡一样把他从车上揪下来:
      “这回你再胡说八道,我会连你的骨头都碾碎!”
      囚犯口唇扭动,挤出吭吭哧哧的声音。他面部浮肿,走路踉踉跄跄,破成一缕缕的衣服挂在身上,坦露出一条条血痕和青块。
      德军押着他走进那座村庄。米歇尔跳下车,不快不慢地跟入。
      “快说!哪几间屋子!哪些人!?”上尉大力揪住囚徒前襟猛力将他拉向自己,转瞬放大的脸充斥整个视野,在他耳边低吼,产生无比压迫感。
      囚徒手臂剧烈颤抖,向前伸出,指了下其中一间屋舍。德军悄悄围上去,猛然冲进去。
      德军破门而入,随即寂静无声,并没响起令人期待的混乱和叫喊,或打斗。士兵们即刻退了出来,报告:“里面没人!”
      中尉抡起手(*)枪,一枪托打在囚徒脸上,囚徒咚一声倒地,像被折断的木棍。他一节节半撑起身,口鼻流血,脸几乎变了形,浮肿的嘴唇翕动着,说话断断续续碎不成音:
      “他……他们在教堂……一定是……教堂!”
      费力克斯一把将他提起,勒得他喘气不及,鼻尖近乎戳到他脸上,眼睛凶狠狠像要吃人:
      “想骗我!”
      囚犯吐字不清,语不成调地说:
      “今……今天是……”
      “今天是礼拜天。”一个声音淡淡飘来,适时地在声音断续的空白处接上他未说完的话。
      士兵们一听恍然。中尉斜目朝向声音的来源,眼睛一翻,对米歇尔冷眼瞪视:
      “谁要你费话!以为我不知道吗!”
      他扭回目光,揪住囚徒的手劲儿加重了,耸起眉毛,声音充斥冷冰冰的威胁:
      “教堂在哪儿?”

      小乡村的教堂位于村庄的后面空地,看去毫不起眼,就像座小小的尖顶瓦屋,除了屋顶立着的白十字架——它更像一个窄长的风标。外面简朴粗陋,里面狭小而简易。礼拜堂没有彩色玻璃装饰,敞开的玻璃窗闪着微光,堂内半阴半阳。
      村里人都来了,三十余人,满满挤了一屋。
      教徒们默默地进行祝祷。
      “嘭!”一声钝响,门被大力推开,重重撞到墙上。人们脑袋被重响刺得一颤,祈祷停止了。
      一队德军鱼贯而入,封锁了四角。圣坛之下,顿时骚动起来,人头晃动。
      十几支枪口抬了起来,从各个方向逼视,活像一只只黑森森的眼睛。
      一个党卫军官从门外大摇大摆踱来,他年轻俊朗,合身的黑制服勾勒出高大均匀的线条,仿佛突如其来的一片乌云,挡住了阳光的照射。
      阴影笼罩了教堂。
      “你们想干什么!这里是教堂,不能带武器!”年老的神父步下圣坛,伸开双臂想拦住他,“请你们出去!”
      “上帝他老人家是不会介意的!”军官油腔滑调说,一挥胳膊把神父甩到一边。那张年轻的脸,线条冷俊硬朗,显得格外冷酷无情,嘴角泛出一丝冷笑,帽子上的骷髅头闪着光辉。
      神父身子大晃了一下,撑着椅子才没摔倒。他还想阻止,一支手(*)枪高高举在他眼前,黑深的枪口直逼他的额间。
      “亲爱的神父,我不想亵污你神圣的教堂,可是我脾气不好控制,说不准,真的说不准……”
      玩世不恭的调子,携着嘲讽与肃杀。神父惊出一身冷汗,手无力地垂下来。
      “他们都在这里了吗?村里的人。”军官漫声问,“全部?”
      “是……都在……”状似不经心的问话使神父感到一股强烈的恶意,一阵深彻入骨的恐惧,令他不寒而战。
      军官点点头,转眼向门口吼:“带他来!快点!”
      随着蹬蹬蹬的脚步,俩名德军在众目睽睽下拖来个半死不活的人。
      他的衣服已被撕破,染满血迹,到处是血污青肿,嘴里还流出一道血涎。
      看到这种惨景,人们发出惊惶的喧哗。
      “统统闭嘴!”军官扬起枪,从肩后推了一把那个人,“给我认!”
      那人缓慢地抬起肿胀的脸,嘴唇微微抖动,发出嘶哑的声音。
      气氛瞬间变得惊悚促急,一股令人窒息的紧张气氛立时漫延开来。有人蠢蠢欲动。
      在这种密闭压抑让人恐惧透不过气的气氛中,一个纤瘦少年渺然无声地走入,似乎没人留意。他往墙角一站,静而无声,就像墙草壁花。

      囚徒沉重地呼吸,众人心跳随着他的呼吸起落。
      他脖子上的青筋鼓起拉动着肌肉,扭出痛苦的怪相,但他仍然没能说一句话。
      中尉眼睛夹紧,鼻子里不耐烦地哼了一声,将枪板往后推推。
      枪板微微一响,响在囚徒耳边犹如雷震,吓得要死似的,那双因恐骇而瞪圆的眼望着前方。
      接下来,他说出一个名字,指出第二排的一对夫妇。

      (待续)

      (2013年9月12日11:48)
      (2013年9月12日1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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