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格拉夫[二战]》百目鬼妹

12、 第一部 【蓝色爵士乐】（12）

　　《墨色格拉夫》
　　第一部
　　蓝色爵士乐
　　作者：百目鬼妹

　　（十二）

　　————长期以来我都保护你免受世界伤害，但我却无法逃脱世界对我的包围。

　　天色由深入浅，呈亮蓝的趋势，一如照片处理由暗调亮，景物从剪影变得清晰。
　　夜色将退，拂晓未明，亮起来的背景映衬着黑衣的轮郭。
　　人们搬开厨房的空木桶，露出作为菜窖的地窖顶盖。它是用木头做的，上面装着十字型铁棍和门栓。一名士兵蹲下，掀起上面的木板盖。有人退开闪避，中尉勾起嘴角，冷冷哼了声：
　　“他们没子弹了。”
　　外面，米歇尔目光若有似无地滑过那间屋舍，脚步轻快地绕到一边，上尉一干人寸步不离地跟随其后。

　　霍然下方传来一声枪响，像鞭炮一样炸响，村民吓得趴到地上。
　　中尉提手就是一枪。士兵们匍匐下来，开枪朝里面一阵乱射。
　　枪声一响，那大婶呻唤一声，用手捂住胸口，仿佛子弹打中她的心窝，她摇晃一下软软倒了下去。

　　这边的枪响骤乱，米歇尔置若罔闻。他停顿几秒，仔细嗅闻，再次确定了方向。

　　“停下！“中尉喝止。盖子哗啦一声敞开了，中尉探头过去，看着下面的黑洞。

　　米歇尔引上尉来到一个黑黑的井口。上尉悄无声息地握紧手（*）枪，电筒光照下去。

　　一瞥之间，只见一个人遍布鲜血靠坐在木板壁上，一支枪滑落在他胸前。电筒光环中，他张着空洞洞的嘴，脑后喷了一墙的血和脑浆。
　　“可恶！他给自己留了颗子弹！”中尉吼道，一脸凶相，“过来看看！是她儿子吗！？”
　　几个村民蠕蠕上前，畏畏怯怯朝里看，点着头。
　　一个士兵跳下去，捡起那支枪。
　　“还有人！其他人在哪儿！？

　　电筒光呈一条光带照亮井壁，照去的地方出现纵列的俩条人影，正紧紧攀在供人上下的铁横档上。他们在突如其来的强光中眯起眼睛，灰白的脸上，表情刹那定格为深彻的绝望与恨戾。

　　听得见拆裂声，一些小碎片掉到地上。屋里屋外士兵来回搜寻，把床翻转、家具掀倒，用枪捅天花板、枪托砸板壁，拆地板的木条，每个角落都搜了个遍，几乎把整痤屋子给拆了。
　　“没人藏没人躲！那俩混蛋去哪儿了！”中尉牙齿咬得格格响，声音粗厉嘶哑，听来就像野兽的咆哮。
　　他一个冲步，残留灼热的枪口抵上那个大婶的额头：“说！你把他们藏到哪了！你儿子的帮凶！”
　　泪水从妇人褪了色的眼睛里流出来，她呆然不动，失神地盯着儿子的尸体。
　　中尉的下巴绷紧了，拉动枪栓，手指扣上板机。
　　“中尉！”一个喊声让他停下扣动板机的手，“上尉抓到他们了！”
　　中尉眼睛一睁，难以置信地盯着他：“哪儿捉到的？”
　　“他们躲在井里。”
　　中尉一下泄了气，浮现出一副懊丧情绪。
　　“我们过去。”他干巴巴说。由传信的士兵领路，他们朝井的方向走去。
　　陡然间中尉返身，扬手朝那妇人一枪。一阵惊骇的尖叫，大婶倒地死去。他眼也没眨地看她抽搐几下断了气，嘴角斜斜上翘，嘲讽地甩下一句：
　　“这下你不用伤心了，老妈妈！”
　　他把枪插回枪套，转身又跨步走起来，一边回头瞟瞟那帮呆掉的村民，挥了挥手：“收拾了，回家睡觉！”

　　自动枪手上去，举枪对准井口。俩人一前一后从井里爬了出来，他们微微佝偻着背，面孔苍白疲惫，前半夜的逃亡、后半夜吊在横档上躲藏，已耗尽他们的精力。
　　他们双手放在脖子上，周围一圈黑洞洞的枪口。
　　上尉眼睛细细地看他们，打量他们的空手，眼睛精确一丝不苟。他眼底闪过一丝深邃的精光，问道：
　　“枪呢？你们的枪？”
　　那俩人闭紧嘴不说话，自动枪手眯起眼睛，向他们瞄准。
　　“搜一搜！”
　　俩个士兵近前，认真细致地从肩膀摸到裤脚，虽然他们的衣服根本藏不住任何东西，何况俩杆长枪。这只是搜查的惯例。
　　“枪藏到哪儿了！”
　　上尉又问了一次，眼睛冷冷地凝聚起寒意，瞳孔犹如俩块凝固的蓝冰。
　　俩人的嘴闭得像蛤壳一样紧。一个自动枪手拿枪筒狠狠戳一下一人的嘴，那人重重摔倒，撑着井沿艰难地站起，嘴角流出鲜血。
　　上尉等他挺直身体，再次逼问：
　　“枪在哪儿？”
　　那人立起身，一张阴郁愤怒的脸，盯紧上尉的脸，喘着粗气说：
　　“井里！……在井里！”
　　上尉密切地注视他，又睃了一眼他旁边闭口不言的同伴，眼神有所怀疑。一个士兵朝那同伴的肚子重重捅了一拳，打得他弯起腰双腿跪倒。那人痛得大叫：
　　“是井里！扔到井里了！”
　　那人的话看来得到了映证。士兵向井畔靠拢，探视着，目光测量水的深度。
　　“妈的！什么也看不到！”有人嘟囔，“只能下水摸摸看了！”
　　中尉和下属过来了，板着个脸站到边上。了解到事态进展，他用眼睛指指一个军士：“你！下去找找！”
　　“是！”士兵二话不说，俩下解开扣子脱去外衣，听见有人开口：“中尉，最好谁扔下的，谁去捡起来！”
　　“不行！不能再让这种危险分子碰到枪！”中尉一口否决，像生气发狠似的。
　　米歇尔伫立着，隔开几个人的距离，聆听他们谈话。摇摇头没了言语，属下们询问地望着上尉。思量一下，上尉说：
　　“总得有人下去。”
　　军士翻身攀住井沿准备下去，米歇尔的声音传到前面来，他的声音不高不低，正好让现场的人听个明白：
　　“井里没枪，他俩想耍你们。”
　　上尉将视线偏向他，沉着的观察。
　　听他一说，大家目光定格在他身上，意外而困惑。中尉眼里射出莹莹蓝焰，一齐向他逼来：
　　“你说什么？”
　　米歇尔一丝不动，在他逼视下眼睛都不眨，耐性平和地说：
　　“他俩就想耍你们一下，叫你们下井折腾。”
　　中尉嘴唇抿起来，眼睛瞪大了，他起码相信了一半，但嘴上毫不认输，粗野的、挑衅的眼光停留在他身上：
　　“你怎么知道？”
　　“打了大半天的枪，火药味很浓，就算扔到水里，水也会充满那味道，可是这井里的气味没那么强。还有，这井很深，枪扔进去声音会很响，会暴露他们的，他们不敢冒险。”
　　中尉的肌肉紧张起来，下鄂咬得紧紧的。他大步跨去，挥手一巴掌将那人掀翻，踩上一只脚，狠劲压他脖子。
　　旁边士兵趁势将那名同伴一脚踢倒，用枪柄一顿猛砸。那同伴抱着头打滚、哀号。撕裂人心的哀号。
　　那人脖子紧紧贴在地面，无法动弹。脚下压力不断加大，勒得他喘不过气，直翻白眼。
　　无视这边热闹，上尉收起枪，轻轻踱到米歇尔面前，稍微低下头去，脸对脸问他：“能帮我们找到吗？”
　　他以商议的口气说，听来诚恳又谦和，随和得像要与人交心。
　　米歇尔安然听完，眼睛微微转到一边，用一成不变的语气说：
　　“我大致知道它们在哪儿了。”

　　天空一点点变浅，浅如水一般透明的冰蓝，又变成苍茫的如蒙上一层阴霾的灰蓝。
　　“他们熟悉这片地方，这儿的黑夜对他们来说就像白天，时间又不多，所以他们会把东西藏到顺手却容易被忽略的地方，尤其在夜晚。”米歇尔边走边说。
　　周边长着几颗树，密密连在一起，枝繁叶茂。
　　“刚才我一心追踪血腥味儿，没太留意。我说了，血跟火药混在一起真的很难闻，”米歇尔不为人察的略微一皱眉，“这会儿没它干扰，可以闻到火药味除了井，就集中到这边了。”
　　他走到树下。“到这里就断了。气味没有过去，还很浓……”
　　他抬起眼睛，双眸明晰透亮。头顶，树叶簇拥密密层层，不留一丝缝隙。
　　上尉寻着他的目光望去：“手电！”
　　一道笔直雪白的光线射到高过人头的树冠上，光芒像巨大的刀片撕破那团密闭的黑暗。
　　暗木色的枪身穿插在树枝丛中，在浓密的树叶间若隐若现。
　　“找到了！”
　　“好哇！”
　　士兵们爆出一阵欢呼喝彩声。

　　声音传到这边，又响又亮，涌入耳畔。中尉慢慢扭歪了右半边脸，扯出一个狰狞的笑容，暗暗一加劲，“咔嚓”，脚下传来颈骨断裂的响声。
　　“轮不到你说了，该死的！”他放下脚，怏怏地骂道。

　　“他们跑过的时候挂在树上，一定想等你们走后趁天亮前偷偷拿回来。”
　　斑驳的枪身，枪托脱掉的漆露出原本的木色。
　　“太棒了！他真棒，不是吗？”
　　“好家伙！”
　　米歇尔完全被赞誉声包围。军士们都挂着笑，开心的、满足的笑。
　　上尉一只手搭在他肩上，凝视的眼神深刻而不锐利。狭长深湛的眼睛，蔚蓝的瞳孔如蓝水晶般闪耀出清淡的光辉，明亮、柔和而不刺目。
　　“干得好，小伙子。”
　　面对他温蔼的眼光，米歇尔既不回避也不迎合，保持着淡定无谓的表情，目光越过他肩头投向背后天空。
　　天色还有些朦胧，东方天际刚刚出现一道鱼肚白。
　　米歇尔微扬头凝望天空，仿佛有光线射进他眼底，透明的光波在他眼里旋转，如水平的湖面月影摇曳。稍顷，他轻声启口，轻得像羽毛拂动，细得怕扰人清梦的音量：“艾丽该醒了吧？”
　　上尉唇角微微弯起，嗓音轻柔充满磁性，让人听后得到安慰的力量：
　　“她一定睡得很好，以后都会。”

　　（待续）

　　（2013年9月5日23：04校正）
　　(2013年9月6日09；48首发晋X江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