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格拉夫[二战]》百目鬼妹

11、 第一部 【蓝色爵士乐】（11）

　　《墨色格拉夫》
　　第一部
　　蓝色爵士乐
　　作者：百目鬼妹

　　（十一）

　　————心在刀尖上行走，黑夜擦拭着血迹。

　　天空，如蓝色的深渊倒悬于顶，无尽无底的幽暗。
　　月亮被云层遮住，道路也被重重黑暗包裹。拐过狭窄的土路，前方亮着星星点点的光芒。道路尽头，横陈着一间间房屋农舍，房顶在暗夜里看上去是黑色。
　　军士们挤挤挨挨站着，朝这边窥望。
　　“是这里吗？”上尉问。
　　米歇尔点头，鲁莫林确认：“是这里没错。”
　　米歇尔呼吸着游游漫漫的气息：“气味到这里有点分散，他们没在一起，但能确定就是这里。”
　　房屋一座一座分开，孤零零的砖头房，墙单薄地立着，虽然亮着昏黄的灯，却空荡荡渗人。
　　“看来费力克斯都搜过了。”上尉不阴不阳说。
　　房屋外的小道，不时有电筒光射来射去。未等他们靠拢，即听见传出来阵阵喧叫和怒骂。
　　“查查有没有血！一定有血迹！”
　　一家家的人被从床上撬起，士兵屋前屋后翻箱倒柜的搜查。外面空地上电筒光扫射着，叫喊和叱骂声仍在继续。中尉的骂咧声很响亮，几乎把那些杂音全盖住了。
　　“他们一定躲在这里！我肯定！他妈的！不把叛乱分子交出来，你们一个也别想活！”
　　上尉的目光略微眯缝了一下，暗里寒光闪动。
　　人们发出惊慌的喧闹，被责厉声强压下去。
　　鲁莫林匆急跑到前面报告，没一会，中尉晃动着电筒光跑来，与上尉互相行纳粹礼。
　　“上尉！你来得正是时候！”费力克斯说，“我把他们赶出来了，现在正挨家搜查！”
　　“有发现什么吗？”
　　“我会找到的！我们已经封锁了出路，一个也别想逃出来！”中尉说，急切又自信满满，“现在只需一条狗！……”
　　话音未落，他眼睛向米歇尔闪动一下，露出迷惑又气恼的表情：“您带他来做什么？”
　　米歇尔朝他移近一步，眼瞳似清冷黑夜幽深的湖水，墨蓝墨蓝，静得灼人：
　　“中尉，我会比狗有用。”
　　“什么？”中尉怀疑自己的耳朵，想发笑，又觉受到愚弄想发怒，“这是玩的哪门子把戏？”
　　“费力克斯，稍安勿躁。我们的时间不足以调一只狗来，而米歇尔刚才已经证明，他真的很管用。”上尉说，“他能辨别罪犯的气味。”
　　“你是说，我们用他代替狗？”中尉看看他，又瞟瞟米歇尔，似信不信。
　　“我能看看村里人吗？”米歇尔问。
　　中尉瞥了他一眼，上嘴唇轻蔑地抿了一下，歪一下头示意他跟上。

　　士兵四散分开成半月形，若干的黑暗。
　　墙根下，人们黑糊糊挤在一起，分辨不清。砖墙被灯光照得微微发亮，几道电筒光交错照亮，集中到他们身上。
　　有人踏步走来。上尉和米歇尔并排站住，观察他们。
　　米歇尔呼吸的张弛度加大了些，鼻翼随之张缩，快速吸气、呼气，好像要吹熄生日蛋糕上的小蜡烛。
　　“在他们中间吗？”上尉倾身弯腰，在他耳旁低问，薄薄的嘴唇微张。
　　“气味没那么强，但他们中一定有人碰过他们。”米歇尔同样低声说，嘴唇几乎没动。
　　上尉直起身，望一眼以怀疑眼光注意他们的中尉，用眸角余光扫视下人群，指示他：
　　“费力克斯，叫他们排开，站成俩队。”
　　中尉不解地望望他，转而向士兵大声吩咐。
　　士兵们插入人群，大声呵斥，拉拽推搡，粗鲁地将他们分开。
　　“站开！排成俩排！”
　　“听见没有！过来！”
　　“站好！混蛋！”
　　人们背对墙分成俩排，战战兢兢立好。
　　上尉拍了拍米歇尔的肩膀：“交给你了。”
　　米歇尔慢慢抬腿迈步，沿着横队走去，脚步轻得没有声音，像一只猫。
　　人们的眼光露出惊讶紧张的神态，看着走来的少年。他顶多十二三岁，比同龄人纤细得多，而一张净秀无瑕的脸，却带着无动于衷的表情。
　　他脚步轻到无声，把他们看来看去，一双眼在微光中好似暗蓝的水，深深的不见底，看得他们从心里打冷战。
　　少年看了一阵，对靠得最近的德军低语一句，那士兵抬起枪口朝他们指来指去，吆喝道：
　　“你们！都抬手！抬起手，平伸！”
　　手臂一只一只，迟迟疑疑举了起来。
　　少年移步，微微弓下身子，挨个闻他们的手。人们不明白怎么回事，脸色绷得紧紧的，大气不敢出。包围的士兵都好奇地盯望。
　　中尉嘴角抽了抽，一脸鄙夷。上尉聚精会神的注目着。
　　米歇尔微张鼻翼，顺着队轻嗅浅闻，一个接一个走过。
　　众人都默默观察这个情景，静寂中笼罩着压抑的氛围。
　　米歇尔在一位大婶面前停住。那女人有四五十岁，困乏憔悴显得苍老的脸，上身紧裹一件长披巾，看来是匆忙起身时披上的。见米歇尔靠近，她一刹那显出不安的神情。但他瞧也没瞧她的脸，低头在她手上、腕部轻轻嗅闻，脸依然像洁□□致的面具一样毫无表情。
　　他闻得很慢很专注，逗留的时间稍稍长了些。大婶把口张开，又闭上，仿佛空气不够用了似的。米歇尔又往前走了。
　　中尉从鼻子里不屑的一声冷哼。
　　米歇尔走到队列尽头又踅回来，仿佛只是完成一个简单而重复的仪式。上尉没有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片刻，无声地探询着那一汪静水深潭。
　　米歇尔坦然与他对视，那双眼除了安宁，还有洞悉一切的了然。上尉倾过身子，米歇尔话声轻似耳语，嘴唇动都不动：
　　“一排第九位。”
　　他俩心照不宣对望一眼，上尉迈出步子，踱到排列的人们跟前，眼中的寒芒透射出足以使任何人都难以为害的刚毅意志。
　　“我想刚刚你们都知道了，今晚有人袭击了我军的驻地！是群丧心病狂的暴徒、叛乱分子！他们不分对象盲目报复，差点伤害到无辜的妇女儿童！无端端还给你们带来麻烦、甚至灾祸！
　　“他们中有人受了伤，逃到这里躲起来，利用你们的无知善良来隐藏他们的罪恶！
　　“他们应该下地狱！”
　　他的声音刚强热烈，铿锵有力，激情四射如喷薄而出的岩浆。
　　“我希望你们中间，受蒙蔽的人能马上清醒！他们不是来拯救你们，他们只会大肆破坏，报复一切，伤及无辜！而你们，我们，大家都是德意志的一分子！我们的国土，都曾经是神圣日尔曼帝国的一部分！我们是不可分的！我们所做的，只是让分离的国土，失散的亲人回归祖国，成为完整的德意志！
　　“而他们，才是异端，暴徒，叛国者！”他的声音充满冷冷的愤怒，气势压人，“他们背叛了自己的国家，把枪口对准我们的人民！他们的顽固，让我不能不怀疑他们的血统！不要再受他们鼓惑、欺骗！清醒过来！告诉我——
　　“他们——躲——在——哪——里——”
　　他的语速减缓，声音发沉，增添了慑人的威严，人站在那里，如一根高挺的黑柱，凌驾于众人之上。
　　“我在给你们机会，一个机会，公平的机会。不是为了别人，是拯救你们自己——”
　　他的尾音延长，如压薄拉长磨出锯齿、细到极致、磨到锋利的刃尖。
　　人群发出低低的啜泣，像是被震摄住了，有人在不停祈祷、划十字，更多人冻冷似的蜷缩着。可是无人作声回答，不知是不敢吱声，还是无话可说。
　　上尉一个个看过去，随即沿横队走回。陡然他一个转身，顿在第一排第九个——那个大婶前面，声音冷冽如冰霜：
　　“你把他们藏到哪儿了？”
　　旁边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所有人把视线聚焦到她身上。
　　那女人面色涮白，往后倒缩，眼睛因恐惶而瞪圆，嘴唇失去血色。
　　上尉的声音变得严酷无情：
　　“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你是要把朋友亲人都置于同等危险境地才甘心吗？因为你，他们都在受罪！”
　　女人浑身打了个寒噤，清楚感觉到四周投来的愤懑、怨恨、冰冷的刀子似的目光。上尉的逼视迫使她低下头去，由于激动和痛苦，她眼睛噙满泪水，连声喘气却一声不出。
　　上尉声音冷极，冷得像从十二月冰水里浸过，空气骤寒：
　　“不说是吗？那我们看看，有没有人帮你说？”
　　“……”
　　上尉挺挺身，目光如俩道利刀缓缓划过，环视每一个人：“怎么样？还有没有要说的？也许你们方才忘了，现在总该记起点什么了！”
　　他的声音放慢压低，给人沉沉的压迫，悠忽提高嗓门来一记重击，让人心猛地一震。
　　人群爆发出一个吼声，粗厉刺耳，带着抑制不住的愤激：
　　“是她儿子！就是她儿子！”
　　大婶肩头猛地一抖，猛抬头，目光寻向声音的方向。
　　“她一定把他藏起来了！”
　　“快把他们抓走吧！那小子是个祸害！”
　　这一来像滚油炸开了锅，各种声音一声紧接一声，渲泄出他们的不满、恐惧和怨愤。
　　大婶受惊的眼眸内绝望不断加深，如受到惊吓的鸟儿猛力扑打翅膀般，摇晃着头，连连高叫起来：
　　“不！不！不！……”
　　此时的村民只想着如何保全自己，全然不顾她充满绝望的阻止。他们暴露最卑微的嘴脸，七嘴八舌说着，吐露隐藏的秘密和怨气：
　　“还有几个人！都是些混小子！他都跟坏小子来往！”
　　“她一定把他藏在家里！”
　　“我们都搜过了，没有人！”不容能力受到质疑，中尉粗声粗气说。
　　“她家有个地窖！一定藏在地窖里！”
　　女人慢慢转过身子面朝村民，带着一种被捕获的弱兽的深彻绝望，巨大的悲痛。
　　上尉眸孔如刀尖一样锋锐，挺立的姿态，一切尽在掌控的镇定。“地窖在哪儿？你们带路。”
　　几个村民指向一座房屋。
　　大婶试图阻止，却摇摇晃晃站不稳，她跌了出去，犹如滑入绝望的深渊。
　　米歇尔静立不动，深深吸一口气。上尉半侧脸问他：“闻得到吗？是那儿吗？”
　　米歇尔点点头：“很近，应该在那个周围。”
　　上尉当即下令：“费力克斯，去搜。”
　　费力克斯脚跟一并，傲气而坚决地跨步，目光从米歇尔面上扫过，依旧刻薄却少了分轻视。他走到那女人身边，将她重重一推，大婶一个趄跄，俩个士兵立即一左一右夹住她。“你也来！儿子是不会伤害母亲的吧？”中尉的声音响起，满是冷冷的讥诮。
　　上尉微微俯首，目光落在米歇尔脸上。
　　“你说周围？还有吗？”他问。米歇尔点点头：
　　“不止那个地方。”米歇尔的声音清楚平稳。
　　上尉扬扬下巴，声音冷悍直透耳膜：“走，找出他们来！”

　　（待续）

　　（2013年9月2日12；11）
　　（2013年9月2日13；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