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赋》文征明养跳蚤

19、第十八章、永恒之美

　　从天魔界返回紫玉仙宫，琴儿就一直在沉睡。
　　明心穿着她的仙体回到了房间里，情绪一直很低落，因为他这个跟主人签了魂契的灵魂都感觉不到琴儿的半点音讯。
　　明心当然不可能吞噬了琴儿的灵魂，只不过他占据了琴儿身体的控制权。这种在一般人看来几乎不可能成功的灵魂融合，用在琴儿和明心身上，居然一点儿也不受障碍。明心从容地从琴儿的身体里走出来，有些哀伤地看着静静睡去的主人，他知道她肯定还活着，只是不清楚她为什么不愿意醒过来。
　　第二天，当阳光温暖地洒进房间的时候，琴儿揉揉眼睛坐了起来。
　　侧身一看，明心坐在床弦上，安静地睡着。琴儿专注地看着他那齐腰长的乌发，那紧闭着的修长的睫毛，还有那雪白色的长袍下面粉白色的皮肤。虽说明心是器灵，但是他长得真的像极了人类，甚至比一般人还要英俊漂亮。
　　琴儿笑了，眼底浮现出了浓浓的慈爱，正要伸手去拢他额前的碎发，一个蹦蹦跳跳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吱呀一声推门而入。
　　那是一个穿着淡绿色裙子的小仙女，琴儿的五个贴身侍女之一绿绮。
　　“少宫主这么早就醒了啊？”她例行公事似的打了个招呼，放下手里的水盆和毛巾，便要过来给琴儿穿衣服。
　　琴儿的眼里突然升腾起警惕的神色，但在绿绮转身看向她的时候，不着痕迹地散去了，她抿嘴一笑，淡淡道：“绿绮，我回到紫玉仙宫以后，云渊师祖有没有派人传话来？”琴儿从凌霄宝塔里带走了明心，然后回到紫玉仙宫，昨夜又伙同魔刀天青把天魔宗搅得天翻地覆，云渊没理由一点也感觉不到。
　　“噢，还没呢。”绿绮嘻嘻一笑，说道，“琴儿你不知道吗？最近，从仙界常年供奉禁忌者的神庙和祭坛那里，传出了竹枝仙子转世的消息呢！”
　　琴儿神色变了变，半开玩笑道：“你相信这个传言吗？”
　　绿绮耸耸肩：“管它真的还是假的呢，仙界太平几千年了，偶尔乱上一乱，未尝不是好事。乱世出英雄嘛，好期待能亲眼看到像禁忌者那样光辉灿烂的人物出现哦。”她们终究还是小仙女，不知道乱世出英雄其实一点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光辉灿烂。
　　琴儿失笑，任由绿绮摆弄自己，一边注视着明心是否有可能醒过来。
　　器灵一般情况下只有让主人或者同类能够看到，别人想要看主人的器灵，必须征得主人同意才可以，所以绿绮是看不见明心的，她还以为房间里就琴儿一个人呢。
　　“绮儿，少宫主！大事不好啦！”承橙的声音狂风也似的在花园门口响起，这丫头一向喜欢咋咋呼呼的，琴儿皱眉，见明心紧张地从窗边上坐了起来，慌忙冲他挤了挤眼：“我很好！”她用精神力悄悄地说，“睡得好吗？”明心点了点头。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慌慌张张的？”琴儿有些生气地看了承橙一眼。
　　“嘻嘻，少宫主想先听好消息，还是坏消息？”承橙她们都知道少宫主好脾气，说话一贯吞吞吐吐，逗得她越急她们就越开心。
　　“随便你说不说。”琴儿不咸不淡地丢下一句，挣开绿绮的双臂，跳到了地上。
　　承橙讨了个没趣，有些沮丧地说：“天庭传来密报说，有人私自出入仙魔边界，可惜手段极其高明，居然骗过了监天仙器。同时天魔界传出消息，天魔宗宗主通玄惨死在不知名的高手之下，怀疑是通天大魔帝的转世现世了！”
　　顿了顿，她笑嘻嘻地说道：“好消息是，天庭那边最大的学府琅寰仙阁昨天发出招生榜文，特别增招一届仙童入学。据说云渊师祖，邀请水派掌门水惜香，还有心禅宗宗主兰亭仙尊联名为我们少宫主递交了入学申请呢。听说琅寰仙阁今年只招五十个适龄仙童，我们少宫主有这么多大人物联名保驾，人家肯定不会拒绝收下你的，我们少宫主好威风啊！”
　　琴儿才听了一半，就知道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承橙说完的时候她已经黑线满脸了。这还不是明摆着吗？这三个门派都想要抢她作为自己的传人啊！可是，她一个人该如何同时继承三个门派的道统？
　　想要从中选一个，那么必然会得罪另外两方，她可是谁也开罪不起啊！
　　“怎么，少宫主你不高兴吗？”绿绮观察力很敏锐，弯下腰问道。
　　“绿绮，我可不可以不去啊？”琴儿一脸懊丧地问。
　　“什么嘛？少宫主不想上学，我们还想去天庭那边逛一逛呢！”承橙立刻跳了起来，“少宫主，你不要拒绝嘛！好不好？”她亲昵地挽住琴儿的右臂，又摇又晃。
　　琴儿右臂上的伤还未好，怎么经得起她这般折磨？
　　琴儿正要发作，明心已经一把推开了承橙，由于承橙看不见明心，她还以为是琴儿粗暴地推开了她，忙不满道：“少宫主，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粗鲁？”
　　“是我推你的，怎么样？”明心冷冷地瞪着眼睛浮现了出来。凭空多出来一个七尺高的年轻男子，两女吓得大声尖叫，手里的水盆也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琴儿撇撇嘴，淡淡道：“向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器灵，嗯．．你们可以称呼他白衣。”明心一愣，回头看看琴儿，琴儿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说道：“告诉祖师他们，琴儿一定会准时去上学的。”
　　两女面面相觑，再看看她身边一脸冷若冰霜的明心，战战兢兢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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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接琴儿去天庭的，居然是近五个月都没有见面的潋滟和玉邢。琴儿开心不已，从明心身边一下子扑进了潋滟怀里，一家三口久别重逢，想说的话总是特别多。
　　潋滟和玉邢最关心的还是火麟仙府前来盗宝的事，还有琴儿进入凌霄宝塔取出紫金瑶琴的事情。前者琴儿把功劳全部推给了紫裳和师祖云渊，至于布在苑中的水木凌天阵，她也是把功劳全部推给了竹枝剑，一再强调自己有多么地“劫后余生”。潋滟和玉邢知道禁忌者的佩剑意味着什么，所以对于年幼的琴儿也没有多加过问。倒是收了紫金瑶琴的事情让他们担心不已，琴儿只得把明心引荐给了爹娘。
　　马车上，一直沉默不语的玉邢忽然开口道：“几天前，天魔宗主惨死。天庭的探子在追魂坛四周发现了灭绝风刃破留下的痕迹。事发那时，你在什么地方？”车里一共坐了四个人，潋滟和玉邢不动声色地把女儿夹在了中间，让明心一个人坐在了车门边上。
　　“我一直跟着主人，未曾离开半步。”明心垂下头，恭恭敬敬地答道。
　　“那女儿你在哪里？”玉邢拍拍琴儿，努力做出一副他只是随便问问的表情来。
　　“和往常一样，整理花草，散步打坐，然后睡觉啊。明心一直跟着我，当然也是如此了。”琴儿眨眨眼睛，不以为然道，“爹爹难道怀疑女儿擅自离宫？”尽管是谎话，琴儿以退为进，虽说对长辈如此说话不太礼貌，但她也只好如此。
　　玉邢目光炯炯地盯住女儿，见她双眼里满是天真纯然的惊讶，不似作伪，只好哀叹了一声，笑道：“不瞒琴儿，你爹爹我之前正是这么猜测的，看来我的想法似乎是错了。”他有些失落地叹了口气，幽幽道：“众仙家的意思，自然是希望魔修们尽早死尽死绝，但是天魔宗主此番死得太模糊，不仅从天魔界着手一无所获，而且行凶之人居然能够破碎虚空而不惊动监天仙器。在我看来，这样突如其来出现的高手除了紫金瑶琴，当不做第二人想。”
　　明心怎么说也是久经世故的万年“老灵”了，就算他曾经因为不懂人事而创下弥天大祸，经历了这么多是是非非，他在为人处事方面也有了长足的进步。现在，他只是静静地沉默着，保持作为奴仆的器灵谦恭的跪姿，琴儿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明心，继续装作漠不关心的样子跟爹娘谈笑，一路上洋溢着欢声笑语。
　　“明心，你没事吧？”直到琅寰仙阁旁边的客栈里，爹和娘都早早地下车为她办理各种入学手续的时候，琴儿才敢偷偷地用精神力关心明心。
　　“我没事，”明心抬起头看看她，用有些抱歉的声音说，“是我疏忽了，害得主人为我撒了平生第一次谎。”他依旧跪着，没有潋滟或者玉邢的命令，他暂时还不敢站起来。
　　“哼，那有什么，何况那也不能算谎言，我们回来以后确实记得打坐、休息和睡觉了。”琴儿轻笑着挤挤眼，“只不过我们干过什么，被我忽略掉了而已。”是啊，只是和往常一样......忙完了一后出去舒活舒活筋骨。
　　其实，琴儿的担心根本不在爹娘这里，大不了她跟在爹娘身边的时候，再叫明心的分身去制造一次惨案罢了，关键是他们大张旗鼓地破碎虚空进入魔界，怎么可能瞒过监天仙器？进出仙魔两界前前后后总共四次，先是持法破碎虚空进入凌霄宝塔，然后是圣书明心转移心意和心醉两师祖，她琴儿携紫金瑶琴进入魔界，最后他们一大帮子人呼啦啦撤回紫玉仙宫，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她就不信监天仙器真的是个白痴。
　　难道监天仙器也有发懒怠慢的时候？抑或是，监天仙器也在暗中帮着他们？
　　——没有道理啊！她紫玉琴从生下来就没见过什么监天仙器，思前想后还是弄不明白，甚至还包括天魔宗的善后问题，明明道玄死的时候那么多魔修都看着呢，怎么可能半点风声也传不出来？
　　分明就是有高手在暗中相助！可那人如此不辞辛苦，究竟是为了什么？会不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琴儿越想越糊涂。
　　正在这时，潋滟和玉邢已经在远处喊她过去了。
　　“女儿，”潋滟一把拉过琴儿的小手，一脸严肃地跟她说道，“你自己一个人在琅寰仙阁要多加小心，尤其是那个魔物紫金瑶琴，他很有可能趁着你半夜睡着的时候出去为旧主人行凶杀人，魔界谣传通天大魔帝的转世现世了，还操纵紫金瑶琴摧毁了追魂坛。自古无风不起浪，这个紫金瑶琴你还是小心为妙。”琴儿一愣，没想到天庭的消息来源居然如此灵通，可以说是毫无头绪的时候，也能让他们猜到个八九不离十。
　　“可是娘，我和紫金瑶琴签的可是魂契啊！”琴儿念头忽闪，既然消息如此灵通，说不定会有解除魂契的办法吧？当下，她装出一脸很天真的表情问道：“娘，魂契不是可以相信的吗？”
　　“呵，傻孩子，”潋滟笑道，“你就有所不知了，这魔物据说有三个分身，分身就相当于修仙的名字一样，魂契签的契机固然是灵魂没错，但是灵魂可以有多个名字呀，如果这魔物跟你签魂契的时候用的名字是紫金瑶琴，那么只要他放弃了紫金瑶琴的分身，他依然是自由的，你懂了吗？”琴儿从来没有想到过这样的事情，惊讶的瞳孔骤然收缩。
　　潋滟如愿地看到了女儿吃惊的表情，温柔地看着她，认真道：“所以琴儿，娘衷心地告诉你，不要试图去相信任何看似忠诚的感情，如果它不是建立在某种互利互惠的关系上，那都绝对是不可靠的。换言之，你要学会理性地看问题。”
　　琴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无意中瞥见明心一脸绝望地软瘫在了车厢里，吓得失声道：“明心！明心，你怎么了？明心！”琴儿飞掠过去的速度非常快，让一旁的玉邢看得一愣，继而淡淡地笑了。
　　“不错，魂契是可以通过这种方法抵消。”明心用有些颤抖的声音说道，“琴儿，我曾经告诉过你，每一个分身对我来说都很重要，求你不要让我随便放弃它们中的任何一个。”
　　“我..我又不知道你跟我签魂契的时候用的哪个名字。”琴儿撇撇嘴，皱眉道，“明心，你不要这么容易疑神疑鬼好不好？我答应过会陪着你找到你娘为止，我的信誉就这么差吗？”明心摇了摇头，咬牙道：“琴儿，你知道吗？换作以前，就是杀了我，我也不会随便给别人下跪的，但是，我是真心地想留在你身边啊，我..我可以放弃一切跟随你，请你无论如何，都不要动抛弃我的念头好不好？”
　　琴儿一愣，不禁摇头苦笑，有些慈爱地抚摸着明心乌黑的长发，柔声道：“好，我紫玉琴对天发誓，此生必与你生死相随，不离不弃，如有违此誓，必遭天谴！如何？”明心幽幽地补充道：“不管最终是否能找到我娘，你都不可以丢下我一个人独自去死。”
　　“这是什么话？”琴儿诧异了，“魂契的内容不就是说，要死你也比我先死吗？”
　　明心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们不说了，什么死不死的，呸呸呸..我的主人一定会长命百岁的，将来不但会有个幸福的小家，还会生好多好多的小小琴儿。”琴儿听得脸色大窘，瞪了明心一眼，独自一个人跳下车去了。
　　正说着，一个疯狂的年轻人突然大叫着从琅寰仙阁的正门冲了出来。
　　他看上去眉清目秀，乌亮的眼睛里饱含灵气，一望就知道是个聪明人，却不知为何神情甚是悲愤。他的身后还跟着两三个膀大腰圆的剑仙，他们脱手掷出飞剑，三剑轻盈一转，锋芒尽数对准了年轻人，他不得不站住了。
　　“灵秀师弟，你还是跟我们回去吧。”为首的那个剑仙叹了口气道，“师父也是欣赏你超群的琴技，我们焚香小筑近百年都不曾有名师出现，才这么恳切地想要把你留下来。”
　　“哼，要我留下来，凭什么？”灵秀冷笑道，“我才八十七岁！这么年轻，我还有自己的大好宏图，我还想成就一番自己的事业呢！凭什么要把大把的青春浪费在一帮天资平平的黄毛小儿身上？”
　　“就凭你是师父一时慈悲捡回来的弃婴！”身后的一个方脸的修仙冷笑道，“当时，如果没有师父把狗一样流落街头的你捡回来，尽心尽力抚养长大，你哪里会有光彩夺目的今天？且不说别的，就是为了侍奉他老人家养老送终，你也必须留下来！”
　　这话说得在情在理，灵秀顿时都被他的话噎住了。
　　“哈哈哈，我原来在你们眼里，只是一条白眼的狗么？”灵秀被逼得进退两难，情急之下悲愤地仰天大笑道，“天凌子啊天凌子，我灵秀早知道有今天，当初又何必要跟你回焚香小筑？是你给了我梦想，给了我活下去的动力，为什么现在却要亲手把他摔碎！早知如此，当初又何必这般对我，又何必？！”他心丧如死，发了疯似的不住地大笑，眼见着利刃当前也不晓得躲闪，反倒让领命带他回去的三个剑仙非常为难。
　　正在这时，悠扬的瑶琴声悠悠响起，如怨如诉的琴意既有同情之色，又有相惜之情，就这么晃悠悠地飘荡在琅寰仙阁的门口，喧闹的市集也渐渐安静了下来。
　　灵秀静静地听着这样悠扬的琴声，情不自禁地跪倒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生养之德，不能不偿，胸怀大志，不能不闯。与其进退两难，不如旁站一步，守得云开..见月亮。”琴儿淡淡地开口道，膝前横放着紫金瑶琴，琴韵悠扬，反复出现的柔和旋律，像情人最温柔的手，红颜最知心的歌，安抚着抑郁不得志的青年渐渐恢复了理智。
　　“鲜花不只有怒放的时候才是最漂亮的，只有当它成为下一代的种子，美丽才会生生不息。”琴儿停了琴，有些感慨地说道，“我相信有一种美是可以永恒的。”
　　灵秀正自觉走投无路，琴儿的这一席话对他来说无异于醍醐灌顶。他慌乱擦拭干净了脸上的泪水，把自己那张俊美的脸弄得也不知道是哭还是在笑。
　　而琴儿自己不过是通过聆听对方的心意，有感而发。这是她的前世被称为“琴仙”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她善于倾听，而不是一昧地想用自己的观点去改造别人。
　　“原来如此..”良久，灵秀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终于恢复了潇洒不羁的常态，他睁开灵气逼人的眸子，微笑道，“多谢姑娘赐教，灵秀记下了。”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最美的，并不是壮烈的绽放，而是为了下一代，甘愿去做那永远生生不息的种子。
　　（谨在教师节来临之际，祝福所有辛勤工作的人民教师！正因为有了你们，智慧之花的美丽才得以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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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俄，这个题得有点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