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赋》文征明养跳蚤

15、第十四章、论道出离

　　“好孩子，欢迎你来到我这里。”一个淡淡的声音从空中响起，“能够通过武力和精神力的双重考验来到这里，证明你有足够的实力降伏紫金瑶琴，但．．．光有蛮力和精神力是远远不够的，我希望紫金瑶琴的新主人能够有足能让我们三个老骨头信服的正直和慧德，这样一来紫金瑶琴才能为我仙界所用。”
　　琴儿静静地听着，一边凝神静息做好战斗的准备。
　　“我的问题很简单，”说着，一个穿着天青色道袍白发男子的形象浮现了出来，不紧不慢地说道，“有个人说自己心量很大，别人偷了他的东西，把他打得遍体鳞伤，他都可以笑着说不在乎，可是当别人侮辱了他最心爱的人的时候，他却大发雷霆。失财丧命尚且不在乎，他却因毫发无伤的语言攻击而震怒，请问什么才是心量的标准，究竟应该怎么衡量才最为公平？”琴儿一愣，呆住了：这个故事．．怎么感觉如此熟悉？
　　她想了想，缓缓开口道：“我觉得，衡量心量大小首先在于看破。”她想想道：“这个人为什么会去在乎，因为那是他最心爱的人。有了感情，往往看问题的理智就会带上有色眼镜。或许在心理上他明白，而实际上很难做到。”
　　顿了顿，琴儿接着说：“所谓看破，就是要做到三相皆空：身体是个寄宿灵魂的‘外壳’，外壳是件衣服，并不是我，我没有我，这就是生死虚无相。所以他才能做到对旁人的殴打无动于衷，因为受伤的不是我，而是件衣服，坏了换一个就是了。以此类推，他最爱的‘人’也是假的，别人辱骂的一定是那个有名有姓的‘人’，而不是他最爱的那个灵魂，只不过因为灵魂穿上了‘外壳’，才会带给他这样的假相，如此就是受者轮空相。最后，也是最难做到的一重境界，唤作意识无明相，简单地来说，就是不把别人骂的话当做是在骂。他张牙舞爪的样子是在骂吗？是不是在唱戏呢？如此，从“他骂我”三个字上做到看空，才能算是真正的心量。”说完，琴儿有些紧张地看着高坐在蒲团上的白发青年。
　　她说的这套理论，就是心禅宗空寂眼成相的关键：三相皆空。无生死，无受者，无无明，三相轮空，真正进入了空寂无常的境界，才能看清万物的真相。好似明镜蒙尘，只有把它擦干净了，才能照出万物。
　　过了良久，白发男子抚掌大笑：“好！好好好！好孩子你说的太棒了！我心禅宗终于出现真正的传人了！”怔忡间，白发的男子发自内心地冲琴儿笑道，“紫玉琴，你还记得我吗？”
　　琴儿抬头看他的脸，忽然一愣，失声道：“兰亭师祖！”
　　“不错，晓儿你还是跟当年一样聪明。”兰亭微笑着点了点头，“在这里守着的是当今仙界最厉害的三位高手，你师祖我是天庭八大剑仙尊之首。”说罢，他挤挤眼道，“小炎还活着噢，可惜你暂时还不能见他。”说罢，他递给琴儿一把金色、长得很古怪的钥匙。
　　“守阵的三位祖师经常会换，问题也极尽刁钻古怪。你要小心了，他们是不会让你轻易得到紫金瑶琴的。”兰亭笑着打开通往第二关的门，淡淡道。
　　琴儿点点头，走进了第二关。
　　第二关入眼的景象，是一片广袤无垠的大草原，群魔奋起正跟众仙家打得难解难分。只见五彩纷飞的人群跟黑色的洪流且战且退，还不断地被飞腾而起的黑色烟雾所侵蚀，以至于仙人群中不停地有倒戈的现象出现，修仙们损失惨重。
　　只听为首的魔头高叫着：“流言不止，魔道永昌！”
　　“流言不止，魔道永昌！”群魔高声呼喊着，士气渐渐高涨，修仙们尽是疲惫之师，哪里会是他们的对手？眼见着就要落败，向琴儿这里杀了过来。
　　琴儿一愣，难道这一关要她领导打仗么？正犹豫着，为首的剑仙便已退到她身边了，乃是一个穿着淡紫色长裙的女仙，她白发苍苍，显然也是不知道哪一门派的祖师了。
　　“你好紫玉琴，欢迎进入第二关。”女仙温柔地笑了笑，“在你看来这些仙友就该死么？这些魔头就该控制仙界么？”
　　琴儿一愣，这个问题可不好回答，是或不是都无法找出确切的理由啊！
　　女仙看出了琴儿的犹豫，笑道：“我还有问题没问完呢，如果你答不上来，也没有关系。”她抬头望着苍天，缓缓叹道：“常言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且不管这世界最终鹿死谁手，难道老实人就活该被人欺负，善良的人就是不长命么？”
　　琴儿想了想，笑道：“祖师，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六道轮回世世无穷，一辈子的好人并不代表第二辈子依旧会做个好人，但就一世而定论，岂不是井底之蛙，管中窥豹了？”女仙瞪大了眼睛，想发怒却最终还是收起了脾气，想她贵为一代宗师，说出口的话从来没有人敢如此直接了当地反驳，居然还一语中的，说得她哑口无言。
　　“哼！如此说，犯下滔天杀孽的魔头，也有可能是再世弥勒了？”女仙冷哼了一声，“那样岂不是认为，仙魔两界本出同源吗？”
　　琴儿想了想，认真道：“也可以这么说。神仙大道可以走出千万条，只要最终的目的是想脱离生死，确实可称同祖同源。魔修，之所以被称之为魔，是因为他们以魔入道，修行飞升。魔也有魔劫，就好比玩火，有人就自焚了，而有的人却可以利用火把照亮整个世界。”
　　见女仙不语，琴儿有些感慨地叹了口气：“多少年了，魔修一直为世人所唾弃，实际上他们以魔为师，成就远快于这些没有经历过魔难而成长起来的温室花朵。几乎所有人都会觉得他们得道太过取巧，实际上，这期间所付出的千倍百倍的辛苦未曾比常人少过一分，梅花香自苦寒来，正是这个道理。”
　　女仙冷笑道：“想不到阁下矢志为魔界正名。”
　　琴儿笑道：“不敢当，乃是生病生得太频繁，自然就懂得医术了。”两人眨眨眼睛，四目交汇之处差点冒出星星火花来，最终女仙叹了口气，哀伤地说道：“当年仙魔大战，我圣水宫一脉几经巨变，师姐妹兵戎相见，如果不是天魔宗的了情魔尊相救，也就没有现在的圣水宫了！可怜我们承天魔宗的情，却畏于仙界流言一直不敢挺身相报，真是惭愧。”
　　“师祖是．．？”琴儿轻轻地问，她只是单纯地好奇罢了。
　　“我是你娘的师祖，现任水派剑仙的掌门人水惜香。”女仙微笑道，“好孩子，听说化火元经不愿收你为徒，欢迎加入我们水派圣水宫，你娘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的。”说罢，递给琴儿一把造型奇特的天蓝色钥匙，它跟金色的钥匙一拼，勉强可以看出一把钥匙的雏形了。
　　琴儿好开心，恭恭敬敬地冲水惜香拜了一拜，向最后一关跑了过去。
　　“这孩子，将来一定会是仙界的奇迹。”水惜香望着琴儿远去的背影，云淡风清的眼睛里渐渐升腾起荧荧的光辉来。
　　跑进最后一关，差点没把琴儿吓一跳，云渊师祖正端坐在里面。
　　他悠闲地抚着琴，显然已经等她好久了。
　　“你来了？”他眉毛微挑，有些兴味盎然地打量着琴儿，“你小子不简单啊，居然说服了兰亭仙尊，还有水惜香那个老婆娘。”琴儿哼了一声，不加理会。
　　她跟云渊混得熟，礼数上不免怠慢了些。
　　“咳，跟你介绍一下，我是当今火派剑仙唯一的掌门人。”云渊停了琴，笑道，“五派剑仙互相不服，争斗不断，就连水惜香是跟水派凌波阁阁主共享掌门之位，你．．懂我这么说的意思吗？”他眼底金光流动，炯炯地地盯住琴儿。
　　“我且问你，神仙大道最终的目的不外乎解脱生死，可是．．．究竟怎样做才能解脱生死，解脱了生死又能如何呢？”云渊微笑着问，模样甚是奸诈。
　　琴儿一愣：是呀，一直以来被问起修仙的初衷，无外乎跳出六道、永脱生死，可是脱离了生死以后应该干什么呢？就像一个人终其一生修炼武功，就是为了得到天下第一，可是成为了天下第一以后呢？琴儿自己也茫然了。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地流淌着，云渊看样子也并不着急，仍旧抚弄着他的琴，怡然自得地等待着琴儿的答案。
　　曾经，琴儿总觉得陪着程枫一起行侠仗义是件很无聊的事，因为那所谓的“快意恩仇，劫富济贫”始终受到了种种因素的牵制，他们要吃饭，要睡觉，程丫头每天还要洗澡，不仅如此他们每天还要走很长的路，还会疲倦，还会生病，还会受伤。
　　那个时候，他总是幻想着可以白日飞升，因为做了神仙，就可以不用为这些琐碎的事情而烦恼了。现在呢，的确是如此，神仙可以不用吃饭，也不用睡觉，甚至连病也很少生，但却还是免不了变老死掉的命运。
　　要是可以不死，要是可以不用走路，意念一动就可以到目的地，可以想看多远就看多远，可以想听多远就听多远，不再受时间和空间的限制，这样的日子该有多么地逍遥自在啊！
　　“嗯，我会把自己成功的经验告诉所有人，让每一个人都能如我一般逍遥自在，长生不老！”琴儿深吸一口气，开心地笑道，“我要让人，哦不仅是人，包括花草树木，飞禽走兽，甚至饿鬼、修罗！我要让他们统统像我一样逍遥快乐！”
　　“呵，”云渊轻笑道，“你就不怕他们跟你一样逍遥，反倒把你挤出来了呢？”
　　“那有什么关系？我会再去开辟新的住处，像盘古开天辟地一样，开辟新的疆野让所有脱离生死以后的生灵都来这里安家！”她越畅想越是兴奋，小脸上满是幸福的光辉，“这宇宙大得很呢，常言道一花一世界，既然花都可以创造一个世界，我为什么不可以？”云渊一愣，凝视着小徒孙纯洁而洋溢着快乐的眼睛，仿佛那黑曜石般漂亮的眼睛，是这仙界最宝贵的明珠一般。
　　“如此．．．又该如何去做呢？”云渊有些发怔地问道，“纸上谈兵，再美好的东西也不过是虚幻啊！”
　　“这．．．”这个问题倒问倒琴儿了，她自己都还没能做到呢，又该如何指导云渊？想了想，她咬咬牙道：“我自己都没有做到跳出六道、永离生死呢，说出来不是骗你吗？难道师祖想听假话么？”
　　云渊沉静如水的眸子闪过一丝狡黠的神色，他嘻嘻笑道：“因为一般人都不会像你这么老实，嘿嘿可惜我云渊偏偏喜欢老实的乖孩子，给你拿去吧！”
　　他说完，从袖子里掏出一把火红色的钥匙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实在不忍心再让紫金瑶琴难过了，它其实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就是人们以讹传讹害的。当年三派祖师联手施法困他于吞天宝鼎之内，也是为了安抚仙界人心。你知道吗，紫金瑶琴传说总共有三个分身，其中一个是通天大魔帝赤炎亲手书写的魔修典籍，唤作明心。”
　　提及明心，琴儿就想起梦境里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瞳孔骤然收缩。
　　“这家伙竟然告诉你了？”云渊眉毛一挑，意味深长地笑道，“紫金瑶琴居然会对你坦诚相告啊，琴儿，现在你还不承认自己就是竹枝仙子吗？”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琴儿白眼一翻，怒道，“我自己都想不起来的事情，最讨厌你们在一边七猜八猜了！哼，有本事就找到证据再说话，我自己还想知道呢。”
　　“难道竹枝剑认你为主的事实还不能说明问题吗？”云渊犀利地问道，“竹枝仙子，你是明知故问呢，还是一直在逃避这个身份？”
　　琴儿彻底愣住了：是呀，他也奇怪竹枝剑认她为主的事啊！
　　如果真的是，她的确有逃避这个现实的想法，毕竟竹枝仙子现在还是个人人闻之变色的禁忌者呢！
　　犹豫间，云渊强大的精神威压已经放了出来：“我的好徒孙，请你回答我的问题。”
　　云渊料想琴儿即便是肯定了自己的身份，也未必真的知道竹枝仙子过去的种种，如果是已经知道了，却故意隐瞒，那么紫玉琴就必须死了！
　　“你觉得这个世道会给我有除了逃避之外的第二个选择吗？”琴儿幽幽道，“逼得我不得不承认连我自己也弄不懂的所谓事实，这是强者为尊的野蛮社会吗？”
　　云渊眨眨眼，精神威压顿时散去，他叹道：“你说得对，是我多虑了。”顿了顿，他苦笑道：“赶快去吧，免得我一会儿又改了主意。”
　　琴儿也不搭话，闻言点了点头，从唯一的出口走了出去。
　　展现在她眼前的是一个数丈高的纯黑色铁门，琴儿依稀记得，这三个祖师所在的位置相互毗邻，旋转而上，这中间究竟绕过了什么呢？
　　三色钥匙发出夺目的光彩，在前头指引着琴儿，周遭反倒没有刚入塔一般炎热，只见冰冻千尺，四处冰雪连绵，冷得琴儿不得不唤出炎精剑取暖。
　　旋转楼梯的尽头是一个宽阔的平台，平台中央倒吊着一个雪白色的人形，六条铁链从他身体穿过，把他结结实实地吊在了空中。他的脚下有一个十步见宽的巨型大洞，黑黝黝的深不见底。琴儿目力极好，看到自己所在位置的正前方，绕过那人，可以看见一个黑黝黝的铁箱子，钥匙孔的大小跟身边飘着的三色钥匙一模一样。
　　“明心？”琴儿喊他的名字，雪白色的人形轻轻地颤抖了一下，紧闭的双眼有些不可思议地睁开了，“这么近地喊你，终于能听见我的声音了？”雪白色的人形轻轻地摇了摇头。
　　却听声音从空中传来，带着些许激动和颤抖：“琴儿，看这里。”琴儿循声望去，正好看到一把寒芒四射的冷锐长剑，剑身光滑平展，剑刃正直直地对准了她。
　　“你．．你是谁呀？”琴儿嘴角有些抽动，凭空毫无准备地跳出把剑来，还拿剑尖指着她，谁都难免要害怕的。
　　“我．．”宝剑嗡地发出了一声长吟，“你不认识我么？虽说我现在的样子不是实体，但是．．你真的完全不认识我吗？”声音倒是很柔和悦耳，可惜偏偏想不起来了。
　　“唉，算了，我一会再慢慢陪你扯好了，我先去救人。”琴儿抓抓头，无所谓地敷衍他道。先是云渊，然后又是这把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剑，真是．．她干吗要承认对她来说完全陌生的东西啊？
　　“你面前这个阵是仙界木派大阵中最杰出的代表作，叫做‘颠倒幻灭，两仪微尘’。”宝剑仍在微微地颤抖，但是说话的声音却是平稳的，“此阵按八卦排布，有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蕴盛八门列阵，共显现人生八种苦恼，必须一一破去，此阵方解。不过．．你只有半个时辰破阵，必须赶在六根铁链被尽数烧断之前，从那箱子里取出我的本体，否则我可就要从这丹膛里走一遭了。”提及此事，宝剑的表情淡淡的，丝毫不以为意。其实，一个炼丹炉中火候最大的地方就是丹膛了，连功力高强如三派祖师，都绕其建关，不愿直缨锋芒，他竟表现得如此无所谓。
　　“你？你是明心？”琴儿听了宝剑的话，感到非常奇怪。
　　“你才发现么？”宝剑呛地一声长吟，在琴儿看来才渐渐显现出明心的样子，可惜淡淡的，还是能明显看出宝剑的形状来。明心有些哀伤地看着琴儿，轻轻地说：“我有三个分身，形状不一样，而实际上都是我。”琴儿急着救人，无声地拍拍剑尖以示安慰，身形已然冲天而起，落进了阵中。
　　既然此阵也是靠幻化成像，所攻必然也是精神力。琴儿还是遵循“抱元守一，全神贯注”的八字诀，四平八稳地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两仪微尘阵不愧是木派剑仙看家本领，阵中幻像居然带有相当真实的触感，好几次琴儿都能看见很清晰的程丫头的样子，尽管有了混沌仙劫的经验，他还是不免为之心旌摇荡。转念一想，不由得大呼糟糕：他现在看见长相英俊的男子居然会脸红，而看到女孩子却也还是免不了心动，那他这个样子到底该算是男的、还是女的？抑或是不男不女？
　　她人突然想起这么古怪的问题来，当然无法做到“抱元守一、全神贯注”了，幻化出来的凶兽啊呜一口冲琴儿肩膀咬下，疼得她身体一晃，斜斜地向右边栽过去。
　　“小心！”明心的声音及时地响起。“叮铃铃．．．”他束发的铃铛也跟着响了起来，他用尽力气向琴儿这边荡了过来，啪地一声把她从大洞边缘推上陆地，与此同时，拴着明心的最后两条铁链也被他同时挣断，雪白的人影毫无悬念地从黑洞掉了下去！
　　“叮铃铃．．．”铃铛悠悠地响着，而主人却连一句遗言也来不及说。
　　“明心！”琴儿吓得心脏跳停了一拍，失声喊道，可惜再也没有人回答她了。
　　失去了明心，两仪微尘阵登时停了下来。琴儿咬咬牙，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抱起那个不大的铁盒子，从黑洞旁边一跃而下！

---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