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夜话 ...
-
卡卡西愁眉苦脸地看着千守对着面前的天妇罗大快朵颐，完全不抬眼看对面的千里。
那是他不喜欢的食物，未央都会避开这个料理，千守则对这个在桌面上见不到的菜产生了巨大的兴趣，结果一发不可收拾，反而成为了他最喜欢的食物，让卡卡西哭笑不得。
千里见卡卡西慢慢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问道：“怎么了？”
“嗯——没什么，就是想到些以前的事情。”卡卡西拖着长音，话语里充满了回忆的味道。
卡卡西的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从小到大他对母亲的样子没有什么印象。后来是父亲，在那个战乱纷扰的年代，白牙留下的唯一一张照片就是作为遗像的那张，卡卡西并不想多看，渐渐地父亲的印象也模糊了。之后是带土和琳，除了那张刚刚组班时的相片，他似乎也没有太多可以怀念的记忆载体，而水门老师，如果不是火影岩上大大的头像，自己的老师竟然成为了四代火影这种事，他似乎总也不习惯。
那些过去的人和事，他有意无意地从意识中剥离出去，去腾出空间，留给身边的人还有和带土约定好的未来。
约定好的事，一定要全力守护。
可惜，他还是辜负了，打破了生死最后的约定，与回忆最深的地方所相关的人，都已经不在了，他们的音容渐渐模糊，却在梦中清晰异常。
虽然不会再像少年时那样猛然惊醒，一次次去洗手，但是午夜梦深的时候，他还是会不期然地醒来，心里就像被蛀了一个黑洞，慢慢侵蚀而成，不痛不痒却止不住空虚。
他看到未央还在身侧时，才会一点点平复下来，找回日常理智的状态。
可夜晚的梦魇，终究太恐怖。
这种情况在他得知未央怀孕时有了惊人的好转。
那时他二十岁左右，还算是半个少年，刚刚磨练了出点成熟的气质和迷人的魅力，措手不及地就要当父亲了。
那种欣喜和茫然，他现在记忆尤深，说不出是怀念还是好笑。
他想了很多，从父母师长想到同期后辈，自己也搞不懂“要有孩子了”是种什么情愫，只是想了很多，在院子里抽了很多支烟。
这么年轻就成为父亲，真的能负起责任吗？
别人在怀疑，他也在怀疑。
看着他那副信心不足的表情，未央生气地拉过他肩膀，忿忿不平地教育他一通，意思是：我生孩子都没害怕，你怕个啥？
卡卡西被说得汗颜，挠挠头说：“不是怕啦，只是想成为一个能保护他的称职的父亲。”
未央这才温柔了表情，说：“那就努力变强吧，成为了不起的忍者。不要担心，至少把孩子养大成人还是能做到的吧。”她笑得一脸灿烂。
“嗯。”卡卡西重重地承诺着。
结果他又失言了。
有时真是不能怪当事人不尽力，只能怪命运太捉弄人。
十个月前的一个希望，经历了最奇妙的过程，化为一个未来。
小小的千里缩成一团，小脸褪去红色，白白嫩嫩，已经能看出会是银色毛发。卡卡西一只手就能把他托起，他瞪着眼睛盯着这个小生物看了许久，都不敢相信这个小东西是他儿子。难以想象这么个小家伙能从这么小长成一般的孩子，拉着他叫爸爸，会扔手里剑，成为忍者。
但是这个小团子真的长大了，软趴趴地把头挤在他的脑袋旁边，咿咿呀呀地说着什么，时不时地还冲着他笑笑。那时他就看出来，这孩子的笑容以后一定像他。
千里出生之后，他再没有做过噩梦，每次抱着儿子软软的身子，就觉得之前的一切都被净化了。他的那双手，不再是染满鲜血。
可是后来，这个孩子，消失了。毫无征兆地，消失了。
他第一次作为申请人申请任务，发动了许多忍者，都没有找到千里的下落。任何谋划都不可能不留下一点蛛丝马迹，也许千里是偶然被卷进什么事件中的吧，那么这大概也是那孩子的命运了。
他们尽了力，之后只能看命运无情地走向。
那段时间的事在今晚这种气氛下他不想回忆太多，也没有心情去体会，甚至可以忽视大量悲伤所带来的期待已久的幸福。太过幸福，是会不幸的吧。
他只想保持平常心，接受一切悲伤，保护身边的人，好好活下去。
他身旁的人——千里还在等他的回话，他弯着眼睛说：“只是觉得我们一家能像这样坐在一起吃饭，真是太好了。”
没想到得到的是这么一个分外简单的答案，千里先是惊讶，而后很认真地点点头。
自己的碗筷要自己刷，这是未央发现太娇宠千守之后定下的规矩，不过今晚特殊，她把父子三人赶到电视机前端过去水果沙拉让他们好好聊天。
卡卡西要起身帮忙，说她要是缺席只留他们三个也很没意思。
未央想了想，多年不用忍术的她依旧熟练地用出水分|身，一个去洗碗一个去擦桌子，为家人做事没有丝毫抱怨。
“诶——”千里低声感叹着，原来妈妈也是一直在修炼的啊。
也是，选择了忍者这个职业，那种危机感是会持续一生的，更何况未央现在只是不执行任务了，还没有脱离这个村子。一旦有什么发生，还是需要她有保护两个儿子和自保的能力。
“怎么这么惊讶，千里以前小看妈妈了吧？”未央坐在千里身边，笑容中带着不爽，千守之前强颜欢笑的勉强感和妈妈如出一辙，只是远没有老妈的那种危险感。
“没、没有啊，”千里咽咽口水，“只是觉得妈妈没成为纲手大人那样的女忍有些可惜。”
这个话题其实有着很深的内涵，只是提出者还是个小少年，根本不懂女性忍者背后的牵挂，未央也不想让儿子过早地为别人的人生烦恼，只笑了笑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只要自己不后悔就都是好的，没有什么可惜。”
“嗯。”千里若有所思。
千守看着妈妈和哥哥说话在一旁默默盯着，电视里的落语全成了背景音乐，他看着千里的目光还是有些复杂，不甘心和小小的依附感让他很纠结。
外面的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旗木老宅里的橘色灯光显得分外温馨。
接近十点钟，千守接连打了两三个哈欠，未央拍拍手，赶着两个儿子去睡觉，卡卡西自觉关电视。
“快些去洗漱，千里你的被子在柜子里，睡觉时要盖好啊。”未央嘱咐道。
她这一句话，让父子三人为之一静，未央甚至能感觉到那三个人上方的空气有些扭曲。
卡卡西忙把她拉到一边，竖起手耳语，她才明白饭前错过了什么，这会儿千里抱着肩扫了千守一眼，千守阴着脸哼一声看向别处。
未央看兄弟俩一会儿亲兄热弟，一会儿拔剑弩张，突然计上心来，拍手道：“啊，那就这样好了，千里就去弟弟房间睡一夜好吗？”
千里很想说不好，但是看到卡卡西和未央笑容下的警告和威胁，只能咽咽口水勉强同意了。
其实千守那边也不太乐意，不过他甚少反驳父母的意见，也只能闷闷不乐地带着千里去了他的房间。
那是千里第一次去弟弟的房间，他以为这小子会把屋里搞得像外星人入侵，结果这里和他的房间很像，干净整齐，只不过颜色是浅绿色，但同样有着与年纪不符的清寡感觉。千里皱皱眉，突然觉得有些压抑。
床是前两年新换的，他一眼挑上了一个圆形带幔帘的，央了爸妈好久，才买下来的，足够两人睡。
他却说：“你睡上面，我睡榻榻米就好。”
“诶，”千里对自己的身份认知一向是下属、分队长以及儿子，不过即使作为兄长再不熟练，他也知道没有委屈弟弟的道理，“这是你的房间你还客气么？快上去吧。”然后熟练铺好被子。
千守在大他五岁的哥哥面前总是难以占主动权，但自己有想法时也不会默不作声，“要不，咱们一起睡上面吧，地方……还是够的。”千守站在床边嚅嗫道，即使他心里还有些不愿意，却也不好拒人千里之外。
可以说弟弟今天接二连三的表现很让千里惊讶。
从他小时候之后，几乎就没怎么和他接触过，那时远远的看着他被同学欺负，却也只觉得自己的弟弟太懦弱，等他们都长大一些，对事情的看法不再简单冷酷，真正的接触也只有那次短短的中忍考试。
所以千守到底成长了多少，他并不知道。在他心里，弟弟一直是那个肉乎乎被宠坏的没用小鬼。怎么就忽略了他在成长，千守自然也在成长。
他知道千守心中还有心结，不过今晚正是个打开天窗的机会。他说声多谢，就把被子和枕头放到了床的另一侧，大大方方地躺在他旁边。
千守躺在旁边突然就连动都不敢动，他大概知道爸妈让他们兄弟交流感情的意思，不过这真是受罪。
千里知道千守没睡着，就问：“想什么呢？”
“没什么。”千守背对着他说。
“我知道你还讨厌我，我也知道你在学校挺受欺负……”千里想了想还是主动说道。
不想这句话一下子戳中千守的心事，他猛地掀开被子，坐起身冲着表情还没转变过来的千里生气地说：“你以为什么都知道？你根本不知道！”
其实千里后一句是想说“我知道你也长大了，开始改变自己”，不过生生被千守打断，确实也怪他说得太直接，毕竟他眼前的是十岁的弟弟，而不是暗部里那群已经有了觉悟的下属，知道有的事情必须简明直接，他们的心里承受能力界限在生与死。
千里应该好好明白一下，到底如何做个好哥哥。
他知道千守还小，并不能像他们一样有些事说过去就过去了，但是这小子就这么掀被子冲他吼，这是让他一百八十个不爽，这小子果然还是欠揍吧。
“你知道什么？我努力地去获得别人的认可，去交朋友，可他们知道我是你弟弟之后，却没有一个人肯和我成为朋友！是我做错了什么吗？为什么要变成这样！”千守的情绪有些激动，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
千里很清楚他们那个年纪的小屁孩是怎么想的，起初相安无事，后来千守优于同龄人的才能显现出来，又是卡卡西的儿子，简直是天之骄子。
后来不知道他们中的谁听说了之前的那件事，立刻变成谈资，在他面前嚼舌根，却甚至连事情的起因经过都不清楚。
说白了不过是嫉妒，但千守却当真了，而他受欺负也确是事实。
“嗯，我知道，那个时候我看到过他们欺负你。那会儿我只觉得你懦弱，抱歉，是我的不对，我该去帮助你，阻止他们。”千里是信奉“做错事就要直接地认错”的人，一旦觉得是自己的问题，就会大方承认，诚恳道歉。
但是千守显然是他遇到人里的特例，小家伙不仅没有接受他的道歉，反而被激怒道：“我懦弱？谁用的着你来帮忙，你以为自己是救世者么！”
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他才十岁才十岁才十岁，还是忍不住一拳砸在床上冷冷地说：“臭小子，我告诉你差不多行了，给我适可而止。”
千守身子一颠，理智回归，稍微有些犹豫，可是他知道机会之后这一次，如果这次不把话说完，就再也不好提起这件事了，他心中的委屈也许永远没法让他知道。
解开心结的第一步，就是直言不讳。
千里也知道，就拿出气度好好忍耐，听听这小子到底想说些什么。
“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我有哥哥，只是从未见过面，以后也不一定见不见得到。我问过爸爸有关你的事，他没说太多却总提醒我不要在妈妈面前提起引她伤心。但她是一直想着你的，有这么一两次她会私下里和爸爸说我和你的相似不同。你不知道吧，我们一直是被比较的。之后很多次我都发现妈妈看着我微笑的时候，那眼神却像是再看另一个人，这种滋味你能懂吗？”千守胸口起伏得厉害，面带着潮红。
这几年千守成长得不少，要说有什么能让他情绪这么激动，也只有心底的这些旧事。
“你回来之后，那我……我高兴能有个哥哥，却有不高兴家里突然多了一个陌生人。我周围的朋友因为我有个这么棒的哥哥而羡慕的时候，我确实也很……自豪。我和妈妈从外公那里回来后，似乎一切就又变了。你一定知道那一年家里是怎么过的对吧？
“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要用那种……那种冷淡疏离的眼光看着我。在街上，我都不敢抬头！在学校……”他喘得厉害，眼泪在眼眶里一圈圈打转。
千里面无表情地静静听着，见千守在那呼哧呼哧地喘粗气哽咽着说不出话，他拍拍千守的肩膀，接过话平静地说：“别激动。我来总结一下，首先你觉得爸妈对你的爱总有我的影子，然后因为当年我的事，影响到了你的生活，让你受了很多委屈？”
从千里嘴里说出高度概括的话，让事情一下子化小了很多，千守找不出反驳的地方，却也不想同意，只瞪着眼睛不说话。
“老实说，兄弟间该怎么相处我也不知道。至于当年的事，我只能说很抱歉。”千里无奈道，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当年是谁在操控他，只能估计大概是晓里面的人，有这么高幻术能力的似乎只有鼬，可他绝对不相信是鼬。
他已经向着有家人朋友的生活迈进了一步，却生生被这个意外打回原形，甚至还不如之前。
那么这种无奈他又要向谁去说？
这就是他和千守最大的不同，对于突然被一脚踹到地狱这种事，他的本能是悲伤和习惯，这点和卡卡西很像，都是在战场上摸爬滚打长大的，对于这些飞来横祸，已经没有委屈了。但是千守不同，那孩子是爸妈手里捧着长大啊。
“失望、排挤、孤独，你以为这世上只有你一个人经历这些吗？你觉得自己很特殊，是什么事让你产生的这种错觉？”千里淡淡说。
潜台词就是：你那屁大点事有完没完。
千守以为千里会说“啊这样呀那又怎么样，对不起可以了吧”，这样敷衍着，依旧觉得他懦弱小孩子气，就算是这样他依旧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但是千里又一次让他出乎意料，这么认真地否定了他全部的悲伤，甚至否定了他的价值。
“你才是该适可而止的那个！”千里你觉得你很伟大吗？
千守双眼冒火，抬手就像千里攻击过去，千里随手就接下来他的攻击。实力差距太大，这小子还是这么不自量力。
“怎么，你要杀了我？”千里盯着他的眼睛，轻笑着问。
千守只是一时气愤，却因为这句话震惊到了，密密麻麻的冷汗瞬间爬满额头，是啊，他在干什么。
正在他们兄弟僵持不下的时候，卡卡西拉开拉门，沉着脸说：“千守你想干什么。”又对着长子道，“千里，你出来一下。”
千里因为没察觉到卡卡西在门外而受打击，听卡卡西叫他愣了一下，卡卡西见千里没动，沉下声又说了一遍，“出来，我们去院子里聊。”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卡卡西发火，虽然只是面沉似水。这回轮到千里咽咽口水，马上起身跟上，心想，这次糟了。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夜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