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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落凤坡 ...

  •   落凤坡
      漆黑的皇宫。
      惨淡的乌云遮蔽住了整个天空,四周寂静无声,唯有几只孤独的鸦鸟一圈又一圈地盘桓在宫闱的上空。
      她大概已经把所有的大内侍卫都借故调走了吧!
      望着清寂寥落的皇宫一角,男子心里猜测着,翻身轻轻一跃,整个身体瞬间掠过高高的宫墙,稳稳地立在一颗西域蕉树上。这已经是他第五次来到天闵的皇宫了!九年来,断断续续,每一次他都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踏入这幽深的禁足之地,然而,仿佛有一种什么力量牵引着,一次又一次,他踏入了这里——这片被阴谋权术深深笼罩着的深宫禁地。
      凤华宫漆金的大门大大的敞开着,在夜风中孤零零的摇晃着。蓝衣男子纵身跳入,一股腥浓的气息刹那间迎面扑鼻而来,他心中猛然一紧。里面的宫室隐隐约约的透出些许灯光,撒在外面的地上,定睛一看,竟到处都躺满了血淋淋的尸体。宫娥、太监、侍卫,一个个血肉模糊,身上插满箭簇,或仰面,或俯身贴地,形状可怖!
      难道来晚了?
      应秦初的身子快速的飞掠,脚尖轻轻的点踏在一具具尸身上,急速的朝那一扇紧闭着的檀木门跃去,脚直直撞击在厚厚的木门上,发出一声低沉的回响。
      璎珉这家伙——早就跟她说过不要轻举妄动!
      门开影入。
      殿内巨大的白烛正静静燃烧着,前面供着一个一人多高的金色神龛,鲜红色的血液溅得一身血红。到处狼藉一片,厚厚的帷幔被利器撕扯得粉碎,器皿、檀架都断成了几节。地上躺着邑岚璎珉的贴身侍婢,伤口处都还犹自淌着血。
      “你来了?”突然,一处屏风后传来一个低弱的声音。
      一身白衣的女子从后面慢慢的走出,裙裾拖地,双脚走路的样子却无力而憔悴,全然没了以往那高贵华然的气势。
      “见到我这个样子,是不是很快活?”女子空洞的双目直盯盯的看着男子,紫蓝色的唇边泛起一丝冷冷的笑意。
      应秦初整个人飘然立于满是血污的殿中,娇美的脸颊隐藏在如墨的长发里,使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我不是跟你说过,在我来之前不要轻举……”
      “你来之前?”璎珉冷冷的干笑,“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为什么要把我这几年来苦心经营的筹码,全部都压在你一个人的身上——你有真正关心过我吗?”
      男子一怔,竟瞬间蓦然无语。他有真正关心过她吗?纵然曾亲口答应过要帮她,替她完成重夺王权的使命,可是他的内心却依旧冰冷如寂,甚至带了些反感——这个为了宫闱争斗而不惜出卖一切的女人!
      “你滚!——快滚!”璎珉公主恨恨地咆哮,“跟所有别的人一样,快去向潇斓那个贱人献媚吧!这不是正是你想要的吗,再也不用见到我这张令人讨厌的脸了……”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她的声音竟夹杂了些哭腔。
      看着前面的女子慢慢的蹲下,紧紧地护住面颊,低声的抽泣。应秦初的心里竟泛起了一丝森寒的凉意——怜悯,也许还有些许愧疚。
      这个一向在别人眼中比男子还要强悍的女子,终于抑制不住一个女人应有的脆弱了!天闵王室阴盛阳衰有将近上百年了,不论是君临天下的帝王,抑或是高高在上的储君,英年早逝者有之,荒淫颓废者亦有之。宠妃专政,陷害的大多是非己出的公主王孙。璎珉虽是正宫皇后所生,终也难免逃离被害的厄运,早早就奔往西荒。一个公主千金之躯,离开故土一别七年,早已不是一般人所能堪负的。直到裕庆皇帝驾崩,乱世更甚,她一个弱小的女子,身上背负的不仅仅是个人的命运,还有整个天闵王朝的祸福。
      然而,权势斗争的残酷,终于还是让这个涉世未深的女子彻底败下阵来。
      “你走吧!”捧着面颊的女子淡淡道,“按照我们的约定,你可以把她也带走!”
      “哦?”留有余悸的应秦初,嘴角冰冷的笑了笑。
      “你应该很恨我吧!”邑岚璎珉慢慢的直起身体,如华的长发瞬间散落下来,“我利用了你,而且就连毫无反抗能力的顷梨也不放过。”
      “毕竟你还是输了!”男子静静的直视眼前那一抹紫蓝的唇影,“有时神意也会弄人。”她的背后是那座高高的金色神龛。
      “真是讽刺啊!”白衣女子深深的吸了口气,“——可是如果不倚靠它的力量,我又何以在这个惨酷的地方立足。神意弄人!被视为天人下凡的邑岚璎珉如今却成了神的抛弃者。”
      “你又何曾真正相信过神明?同所有的人一样,它们也只是你立足的阶石而已,——你最相信的只有你自己!”他说这话的语气没有丝毫的恶意,只淡淡然,犹如一个客观评判的述者。
      “所以,你……选了她?而不是我?”王族女子说话的瞬间,竟是一脸的悲哀。
      “你跟她都是好人!”她像自言自语似的低声喃喃,眼眶中却慢慢的滑落了一滴眼泪。抬起手,中指上是一颗艳丽夺目的红宝石戒指,女子轻轻转动,口中默念咒语。突然宫殿的西北角处,地砖激烈的开始震动,一抹淡淡的红光从地底猝然迸发,地砖开始慢慢的下陷,然后又重新上升。涌现出来,上面站立了一个通身雪白的女子,一双温柔的眼睛,一袭如雪的长发。
      阔别十年,沧容如雪!
      男子一怔,心里有一丝悲伤的错觉!
      “顷梨……!”千言万语,只在两字中蓦然停歇。
      虚弱的女子朝着他微微含笑,却是哀容满怀。
      “她的病疾一年恶似一年,你医术精湛,以后就请好好的照顾她吧!”
      白发女子一听,有些黯然,柔声道:“璎珉,你难道不跟我们一起走吗?你若不走,只怕潇斓她不会放过你。”
      “生生死死几多时……总得有一个人留下来为整件事殉葬吧!不应该是其他人,只能是我,我若走了,潇斓是决不会善罢甘休的!”
      “那么——就让我除掉她!”应秦初的语气波澜不惊,淡透的像是平常的吁寒问暖,但身旁的两名女子却都为之一紧。她们深知应秦初那种言必行行必果的个性。而如果真的那样做,危险性是远远高于想象的。
      “你?”邑岚璎珉的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半喜半悲,“为什么?你已经替我做了许多事了,你不欠我的。”
      “就算是家门的荣辱败亡,得以血耻!”男子语气不重,却力量骇人。
      邑岚璎珉轻轻的一颤,到底,他对天闵王室的成见,还是颇深的,尽管当初的祸首东湘太子已死。顷梨呵,你还真是幸运,没有出生在这个满腹黑暗的天闵皇室中,仅就这一点,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怕就低了一等!
      其实她不知道,应秦初痛恨邑岚一族的原因还不止这一点。
      “殷叔叔!”蓝衣男子对着虚空,口中默默的念着这个称呼。
      十多年前,那个一脸须髯的中年男子爱抚的捧着他的头,亲切的唤着他的名字。
      “好!”出乎顷梨的意料,邑岚璎珉果断的说个了好字,“只是此事不能耽搁太久,唯恐夜长梦多,今夜天冷夜黑,不如就此行动,璎珉自当助应大哥一臂之力。”
      “这柄是我随身携带多年的神兵利刃——魅晔,就请大哥收下,算是我的一番心意。”
      应秦初见邑岚璎珉如此爽快,也就毫无防备的一把接过她手中的魅晔神剑。神剑通身火红,削金如泥,剑身却轻如鹅毛,确是一把不可多得的利剑!他的手握住了剑柄,正欲回身安慰一旁忧心忡忡的顷梨,霎那间,却突然目晕如眩,耳侧,一连串低沉反复的字符刺撞着耳膜,手中的那把魅晔剑正散发着淡淡的红光。应秦初游历天下数年,心里自然马上明白了这是一种催晕入困的苗域咒术,他试着定心反咒,不料,手中那柄奇特的红剑却像扎了根似的在他的掌心内,泛着透体的光芒……
      “我不想你去送死!”
      眼前,两个女子的面部渐渐模糊了,唯有那个紫唇中不断吐露出的淼茫字音仍旧飘荡在耳际。顷梨,她含着忧伤的泪水,纯净、透明,犹如第一次见他时那般明丽、真诚,就像一片洁白无瑕的曼荼罗……
      曼荼罗的花瓣啊!
      两天以后,应秦初在西荒的一家盛来客栈中渐渐苏醒,身边是一头华发如雪的顷梨,没有邑岚璎珉的影子。七天之后,大雪迷蒙,他收到应雪城主喻严舒的密信,速回,在途中终于听到了邑岚璎珉的消息:亵渎神明,夜半畏罪自缢于凤华宫前的那颗樱榴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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