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宫里头那点事儿（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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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秋，乾隆下旨回紫禁城。
皇后率众嫔妃在慈宁宫迎接皇帝，德嘉远远从步辇中见到花枝招展、各有特色的女人。
皇后站在正中，纯贵妃站在她身侧，后面依次是愉妃、舒妃。
站在最后的穿着朝服的女子眉眼含情、温柔如水，愣是把庄重的朝服穿出了弱风扶柳的味道，这位是令妃娘娘。
乾隆越过皇后虚扶了令妃一把：“行了，都起来罢。”
德嘉看一个人习惯从脚向上，脸通常会虚张声势或掩盖真实的情绪，宫里头生存的人，都在不停的学习用脸部表情去隐藏、欺骗和撒谎。
令妃五官柔和，没有一点菱角，整张脸溢满了对皇帝的倾慕，在面对站在前面的妃嫔时，目露卑微。
徳嘉的目光向下，令妃的手被皇帝拖着，大部分不能自主的做出动作，而唯一能活动的小指高高翘起。
徳嘉对她不了解，只能猜测这是一种炫耀。
在这种众人瞩目的情况下，身体的一部分总会做出最诚实的反应。
微微一晃之间，徳嘉注意到了令妃的眼睛，定睛看了几秒，她转开了目光。
快速的观察并没有引起令妃的注意。
徳嘉的腿还有伤，太监宫女格外小心，乾隆回头撑着她的腰将她扶下来。
这一动就放开了令妃。
后面的宫妃陆续下来，才聚集到徳嘉身上的目光都转到了林贵人身上，林贵人穿得素净，没有什么惹眼的地方，只是微微隆起的腹部太晃人了点儿。
林贵人已经有孕四月了。
皇太后在慈宁宫稍作休息，乾隆领着皇后妃嫔拜见皇太后。
皇太后保养得好，还能看出年轻时的风华，一串佛珠搭在她左手上，另一只手被身边的穿着格格服制的女子搀着，皇帝赶紧扶皇太后坐下，细细询问了母亲的饮食和身体。
和皇帝叙了两句话，皇太后温和的目光在宫妃中转了一圈，最后看着徳嘉：“这就是宜嫔吧，长得好，是个可人儿。”
一瞬间，德嘉感觉到…皇太后似乎透过她---在看些什么。
乾隆没注意到母亲细微的反常，欣喜的接下话说：“宜嫔进宫也有一段时日了，儿子想给她晋一晋位分。”
皇后眉头一皱：“皇上···”
皇太后摸着佛珠，打断了皇后的话头：“这些个日子宫里是缺点喜事儿，照着原来的称号，就晋宜妃罢。”
乾隆警告的看了一眼皇后，对徳嘉说：“站着干什么！还不快谢恩。”
皇太后拍了拍徳嘉的手，制止她跪下去，又说：“林贵人有孕，需精心养胎，你们都别扰了她清净，要是伤了哀家的孙儿，就是让哀家不舒服不乐意，到时候可别怪哀家不放过她！”
林贵人终于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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徳嘉不吃亏，既然补偿拿到手了，脚自然就好得快了。
封了妃位，要请安的人就更少了。
慧心：“刚从内务府挑的新人都到了，主子要不要见见。”
妃位按例有公公十人，宫女六人。
“先将那几个底儿不干净的弄出去，本宫再见他们。”徳嘉手拿粗糙的石板，在斗大的珍珠上细细的摩擦，掉落的珍珠粉四散开，很快就露出了中间精细的圆筒，从里面掏出一小卷纸，徳嘉露出了明媚的笑意：“三哥哥要参加明年春闱。”
慧心也笑了：“这么些年，三公子终于松口了。”
徳嘉：“三哥哥既然私下拜入高文渊门下，就请高文渊领着他进入仕途，能少走许多弯路。”
即使久居深宫，素锦也知道这个人，高斌，乾隆十年授命协办大学士，后官至文渊阁大学士，门槛高、本事足、混迹官场多年的老臣，不管是用什么方法说动这一位，都由不得人不佩服。
慧心移了话题二：“主子，奴婢觉得，那日夹道的事并不是白官女子做下的，反而是令妃更有嫌疑。”
徳嘉饶有兴致：“为何如此说？”
“白官女子曾对身边的宫女说‘令妃也是宫女出生，除了命好些是孝贤皇后的洗脚宫女，有什么不一样的。令妃能坐的位置她如何不能坐。’素锦姑姑告诉我，白官女子平日里模仿令妃，气质已有两三分相像。更何况她位份确实升得极快。”慧心放低了声音：“今日奴婢发现，白官女子有一双极像令妃的眼睛。”
白官女子的表现就可以看得出，到底是从宫女升上去的位份，底气不足，很厌恶有人提及她们的出身，更何况对于根基不深的令妃来说，白官女子让她感觉到威胁。
今日看令妃妆容最为突出那一双水灵灵的含情眼，说明她极满意她的眼睛，既然如此，就容不得有人和她相似。
徳嘉：“素锦这段日子肯定没少下功夫，教得好。”
没有被夸奖的慧心：“···”
素锦：“主子，那令妃那儿？”
徳嘉揉了揉额角：“先不管她，把宫里上下打点好再说。下个月，本宫在景仁宫中要能查得了账册，看得了消息。”
‘令妃魏氏，乾隆二十五年生皇十五子永琰，乾隆六十年九月初三，乾隆帝宣布第二年正月初一禅位，永琰于是于次年登基，改元为嘉庆，在位二十五年。’
杭佳氏这一门到这个时候应该衰败了，即使再好，也不到几辈权臣，使皇帝感到威胁的地步，徳嘉自小就猜测杭佳氏一门出现过穿越者，这个穿越者使历史偏差，但又维护了主流走向。
确定这个猜测是在九岁那年，从主宅的暗道中找到了祖辈的手札，这位穿越者时间较早，到的是清军入关之前。
按照这位手札中的记录，若不是为了矫正历史，她大概应该是被称为‘固伦公主’。
如果历史的走向发生太大变化，脱离轨道的杭佳氏一族会不会彻底在下一刻消逝？为了保证历史的主流不被改变，徳嘉不能动令妃。
令妃这个坑爹的小妖精，让宜妃娘娘觉得真心好为难，不能打击报复神马的最讨厌了。
···
今日是令妃的诞辰，专门请了各宫嫔妃到御花园赏菊吃蟹。
“秋日已经凉了，主子披着披风罢，”慧心整好衣带子，颇有些不甘心的说：“主子真要去？”
德嘉懒懒的弯了眉眼：“去，怎么不去！这宴会可不是内务府拨的银子，吃的可是令妃自己的荷包。”
素锦：“令妃娘娘家族不显，手上私家不多，好蟹可不便宜！”
慧心：“…”
不能贸然找令妃的晦气，啃一啃她的肉德嘉还是很愿意的。
令妃今穿着桃红色，盘上银簪子，身姿娇弱、眉目含情，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巴巴的看着外面。
愣是在整出了反差美的效果。
妃位首座坐着纯贵妃，她衣衫很厚，指尖还有些微青，很耐不得寒。
见德嘉到了，令妃迎过来，脸上笑意盈盈，张口就说：“本宫常听万岁爷说，‘宜妃与后宫各色美人大不相同，是个特别的，近看果然年轻鲜活，怪不得得万岁爷宠爱。’
本宫！下马威…
特别的！您给我吸引仇恨值吧…
年轻鲜活！亲，应该是貌美如花啊哈…
令妃在挨着她的时候猛然闭了一下眼。
碰到自己不喜欢的事物，就会产生‘视觉阻断’，人会下意识的避免‘看到’不想看到的事物而保护大脑时，或者当想要表达对别人的轻视时，我们可能就会眯起眼睛，闭上眼睛或遮住眼睛。
德嘉将手搭在素锦腕上避开了令妃的手，笑容特别真诚：“谢姐姐夸奖。”
谁在夸你啊！
一群等着看热闹的嫔妃兴味就淡了，这姑娘到底才十六的虚岁，比这儿许多人的岁数小了一半还不止。
绵里藏针的话儿都没听出味儿来，想想也是，这个岁数的时候，她们能有多厉害。
“宜妃是独一份的特别，懒、特别的懒，满宫没有一个像她这样的。”
“请万岁爷安。”
乾隆摆了摆手示意她们都起来，又对令妃说：“亏得你诞辰，否则宜妃能在景仁宫除三餐之外，都给睡过去。”
德嘉脸不红气不喘：“嫔妾阿玛从小就跟嫔妾说，能吃能睡是福气。”
这私家笑料太憨太逗趣了。
这下满院子嫔妃都笑了，花枝乱颤的。
令妃今日作为东道主不和四妃同坐，德嘉顶了她的位置坐在四妃位的最末。
这个位置能感到极强的压迫感，上面几座大山，德嘉扬起脸，妃位以下者隔了几级阶梯，注视着上方。
其实这个位置在偌大的紫禁城已经极有份量了。
爬得太快，令妃未免有些贪心不足。
桌上按嫔妃品级摆了糕点小食，瓷瓶上插着各色菊花，煮得红艳艳的大闸蟹很快就上来了。
“秋高气爽，倒是个吃蟹赏菊的好时节，”乾隆：“蟹性寒，你们勿贪嘴儿，林贵人那…”
令妃柔柔的：“万岁爷放心，嫔妾想着林妹妹呢，早吩咐了御膳房按林贵人的喜好做一桌。”
乾隆拍了拍她的手：“还是你有心。”
一群女人看自己男人和其它女人秀恩爱，整久了哪有不变态的，德嘉看了圈，各个嫔妃都是嘴角向耳朵方向拉，眼睛里透不出任何感情。
用两个字描述这个表情：假笑。
乾隆：“皇后怎么还未来，派人催催。”
“皇后娘娘昨日就派人提起告知了嫔妾，因身体不适吹不得冷风吃不得蟹，就不来了。”令妃温柔而体谅：“嫔妾诞辰年年都有，不比皇后娘娘的身体贵重。”
宫妃诞辰，位分低的皇后全可不搭理，但资历老一点的嫔位娘娘皇后也要顾及一番，妃位者，皇后更应该前来主持大局。
乾隆脸色已经沉了下来：“诞辰年年都有，那去年皇后来了吗？前年呢？昨日朕见她身体还好得很，身为皇后，理应贤惠大度。使性子、处处与宫妃为难，实在是罔为国母。”
感情令妃今天主要是给皇后挖坑来着，前几次皇帝虽然给了皇后没脸，那毕竟是私下的，奴才也不敢往外传。
这次可是明着的甩脸子。
皇帝说了这些就住了口，命吴书来敲击蟹壳，这就是开宴的意思。令妃取蟹，为乾隆敲开蟹腿，之后就有敲蟹的太监按照爪、钳、蟹黄、蟹肉的顺序依次分解蟹。
令妃在皇帝身边，见他吃得高兴，柔柔的笑，头一偏就望到了宜妃的桌上。
令妃声音柔柔的：“听说宜嫔妹妹饮食素来讲究，这蟹是按宫里历年来的惯例烹制的，妹妹可是嫌味道不好不喜欢。”
乾隆也看了过来，神情平静没有半分波澜。
“味道甚好，嫔妾尝之后最喜食蟹钳，”德嘉一贯懒洋洋样子里带着欢喜：“就是有些份量有些不够。”
令妃这才看见，除了一只分崩离析的大蟹，原先重重叠叠看似摆着没动的蟹其实都是可怜兮兮的躺在盘子里，所有的大钳子都已经被卸下来敲碎了。
听说这位金贵，看来是不假。
宫里运来的蟹也是有份例的，单凭妃位那一点绝不够办一场蟹宴，令妃是得太后许可托母家再运一些，都在这桌上了。
舒妃：“宜妃放心，每年令妃都会办赏菊蟹宴，蟹必然是备得多，不会亏了你的嘴。”
这会儿要多的蟹只能另匀了，要是一宫主位娘娘办个宴会连蟹都不够供的…
她乐得看令妃丢人。
这坐着的宫妃论岁数论资历都比德嘉大太多，谁会和一个小姑娘计较挑食浪费的，那显得多没有底气啊。
乾隆日理万机的自然不会去关心蟹还有没有的问题，再说舒妃解释已经和合理了，他看着德嘉懒洋洋挺馋的样子，觉得心口还是有点热的。
这姑娘还真没缺过东西，难得要一回，有种特别的满足感。
乾隆：“烹制还要会儿功夫，等得久。朕这儿蟹备得足，你吃罢。”
皇帝面前的份量自然是最多的。
“我等着，还有小食垫着呢，饿不着。”德嘉抿抿嘴：“要是真太慢，嫔妾再栽几多菊花将蟹带回去边看边用也就是了。”
令妃：“…”
德嘉：“听说过几日公蟹才是最肥美的时候，令妃姐姐可别吩咐公母混煮了，公的妹妹拿回去养几日再用才好。”
皇帝&众妃嫔：“…”
如此坦然的吃完续杯还要带走，宜妃，你敢再不要脸一点吗？
蟹用完了，皇帝净手后突然说：“十三近日身子不好，皇后慈母心肠，宫中之事有所疏忽也是有的，你们更改体谅皇后，令妃也是，可不许置气。”
前面的气话也要当没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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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景仁宫上下全都美美的吃上了顿蟹肉，做法新鲜灵活，还管饱。
德嘉半夜睡得迷迷糊糊之间听到一阵吵闹，让慧心灌了两口热茶才缓过劲来。
一会儿的功夫，脚步声已经很轻了，外面晃人的亮光让德嘉半眯着眼：
“怎么呢？”
“奴才安宝，”有些尖，但因为放低并不刺耳的声音：“回娘娘话，林贵人身边的掌事姑姑玲珑在东配殿外的林子里上了吊。”
德嘉：“可还救得回来？”
安宝：“已经咽了气。”
德嘉闭了眼。
身子底不干净的一个接一个的不留痕迹的给弄了出去，安宝倒是在景仁宫呆得好，跟扎根了似得。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宫里头那点事儿（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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