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注宅斗一千年》半石米

2、全武行

　　八月的天气很炎热，让人的火气也腾腾地往上窜。

　　有人气得发抖，偏偏颜致吉还火上浇油：“这时候跑来折腾孩子，也不知你是怎么想的。”说罢还埋怨地白了骆氏一眼。

　　骆氏原就又担心又后悔，见他这幅做派，脑袋里“嗡”地一下，当即站起来恨声道：“现在跑来装好人，早先你都干什么去了！”

　　“你自己出门不打点好，有了事情只会嚷嚷，不怕吵着孩子！”颜致吉也火了。

　　“那你呢，前头院子里养着的是什么玩意儿！”

　　颜致吉见她还敢大声地顶嘴，脸涨得通红：“翠翘是干干净净养在咱们府里的，你扯这些做什么！”

　　夫妻两个你一言我一语地就这么在房里吵开了，一个比一个火气大，一个比一个声音高，旁人连句话都插不上。不过这屋里也没旁人了，丫鬟仆妇早就识相地自动退下，只有颜渔傻愣着站在原地充当背景板。她机灵地一低头，这样就不怕有唾沫星子溅到脸上。

　　曹妈妈和周妈妈倒是没走，立在骆氏身后急得不行，汗都快淌下来了。
　　“她干净，哼，”骆氏冷笑，啐了一口道，“她干不干净关你什么事儿，要你看见了就往屋里带！”曹妈妈两个拉她不住，骆氏的手指都快点到颜致吉的鼻子上头。

　　“你，你个妒妇！”颜致吉梗着脖子用更大的声音吼回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窜过去一口咬上骆氏的手指。两个大人都忘了最初是来干什么的，吵得那叫一个热火朝天，忘情忘我。

　　眼看事态不对，颜渔迅速地融入眼前的环境，寻回当年的神勇。只听她“扑”地吐掉枣核，深呼吸，用继承了两人精华的大嗓门喊道：“娘，今晚我要吃冰糖肘子”

　　清脆的童音像一盆凉水，哗地浇到夫妻两个的头上。骆氏最先回过神来：“渔儿乖，脸受伤了不能吃红烧的，回头让厨房给你做些素点心。”和风细雨地安慰过颜渔，骆氏又换了副口吻将伺候的丫鬟婆子敲打了一遍，方才从容去了。

　　眼见一场即将爆发的战斗就此收手，一屋子的人都如释重负。但是颜渔瞥见了骆氏走前的表情，这事还没完。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正房的院子内再次传来吵闹声，压抑住的争吵再度爆发，只不过是换了个场地而已。夫妇俩的喝骂声，几个上年纪妈妈的劝阻声，还有一群受惊的小丫头们跟着乱跑，院子里人头攒动，尘土飞扬，活似庙会赶集的。

　　趁着屋里清净，颜渔坐下灌了杯水，喜儿把凉好的甜瓜切了端上桌。还没开吃呢，就听“啊”地一声惊呼，颜渔的手一抖，忙朝院子里望去。

　　“不好，夫人和老爷真的打起来了。”庆儿眼尖，头一个回头汇报道。

　　刚才气急，骆氏不知怎地寻摸了一根比擀面杖还要粗一圈的长棍子，作势要打，谁知颜致吉看了偏偏不退，还死命往前凑，笃定了她不敢动手。

　　惊险便在这时候发生了。棍子在空中划了半个圈，加速向着颜致吉的面门劈去，可以想象这一下要是挨结实了事态会有多严重！逐渐放大的棍子落到他眼前，夫妇二人都忍不住“啊”地叫出声来。满院子的丫鬟婆子都傻了眼。

　　然而长棍逐渐落下，最初只歪了一点点，等到靠近时，已经偏离了预计的轨迹，将将从他脸上擦过，棍上的木刺划伤面颊的感觉尤为真实。

　　这还了得！回想起刚才那惊魂一幕，颜致吉不禁后怕，背后均是冷汗，再抬手摸到了脸上的血迹，登时嘴都气歪了，一时间抖得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骆氏原没想到要伤他。她也算是将门虎女，平时舞个刀弄个棒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刚才那一下原本只是为了威吓，却让颜致吉的一窜给弄得惊险了，幸好她手底下有数，及时改力变了走势。只是看见丈夫煞白的脸，她一时间满是心疼和愧疚。却不防丈夫冷哼一声，甩袍就走，干脆至极。再回想他走时目中的寒意，骆氏握着因为刚才强行使力而扭伤的手腕，来不及发作的委屈化成了冰凉一片。

　　见外头人都散了，颜渔舒了口气。只是她毕竟受了伤，这会儿一惊一乍地，脸色便不太好，乳娘钱氏服侍她吃了药躺下歇息。

　　对于颜致吉和骆氏这对夫妻的脾气秉性，作为活过一辈子的亲女儿，颜渔可谓最熟悉不过。

　　一切还要从两人本身说起。对于整个颜府来说，她老爹颜致吉应该是属于废物那一流的。颜家老大虽然也是庶出，但是架不住人家本身有出息，如今在司火阁做事，顶头上司就是自个儿亲爹，前途一片光明。颜家二爷虽只领了个承议郎的六品散官，兼着闲差，倒也得颜老太爷的器重。至于颜家老三的本事，一个字，就是“玩”，整日斗鸡走狗，吃酒听戏，总之京城里流行什么他就玩什么，玩腻了就丢下，屁颠颠地奔向下一阵潮流。论正事他拍马也赶不上别人，可论闲事儿他早就撒丫子跑在众人的最前头了。

　　所谓三岁看到老，颜老太爷早就洞穿了颜致吉的本质，正好过命的老兄弟又只留下了一闺女，头脑一热许下婚约，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就拿老三来还人情了。反正老三他也不亏，人家的闺女儿，据说长相是没得挑的，就算性子泼辣一点，最合适用来以毒攻毒管着不成器的儿子。

　　总而言之，这两位就如此这般地凑到了一起。颜老太爷虽拍了板，但是内院的事情他是撒手不管的，反正两口子再怎么闹腾，在他眼里都是些鸡毛小事。

　　骆氏负气回到东三院的正屋中，心里烦闷又不好如何，只能干瞪着眼睛跟自己憋气。撑了一段时间，想象着前头颜致吉搂着翠翘的样子她就觉得没意思，又记挂起女儿来，于是找了服侍的下人来问话。

　　“渔儿怎么样了？”

　　“七姑娘刚用过饭，吃得可香甜了，光粥就喝了两碗，现在已经歇下了。”因颜渔年纪小，身边仍离不得乳母和几个妈妈照看，故而出来回话的是喜儿。

　　骆氏皱了下眉，叮嘱道：“渔儿年纪小贪嘴，只是该忌口的还是要忌口。”

　　“夫人放心，一并仔细着呢，汤药也是按时看着姑娘服下的。”庆儿低头恭顺道。

　　骆氏点点头，转了话锋问道：“先前乱糟糟的也没问清楚，渔儿究竟怎么受伤的？”

　　曹妈妈忙回道：“早上七姑娘和六姑娘、四少爷几个在五姑娘房里玩耍，因四少爷看中了五姑娘喜爱的物件儿，五姑娘不给，这便闹了起来。六姑娘护着四少爷，七姑娘又帮着五姑娘，不知怎地摔了一跤，脸在烛台上划了一道，幸好没伤到眼睛。当时乳母和丫鬟都守在外面，发现时便晚了一步。”

　　五姑娘颜泽和颜渔同是骆氏亲生的闺女，两人都跟着骆氏住在正院里，一左一右地占了两间耳房。因为房间小，站了许多人便气闷，姐妹几个玩耍都不喜欢下人呆在房内。

　　“你让人到几个孩子的房里查一查，看到一应尖锐有棱角的东西都收起来，将那几个烛台全换成瓷的。”骆氏的声音有些冷，“除了七姑娘，剩下的几个都要罚。规矩该立一立，可不能总这么淘下去。”

　　双姝院里，大夏姨娘接着散心的名头，将六姑娘颜萱请进屋内。

　　颜萱是三房的庶女，生母是大夏姨娘。颜致吉身边的女人虽多，但应了句古话“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在骆氏不依不饶的战斗之下，真正留下来的，只有大夏姨娘和小夏姨娘这一对姐妹花。现在两人住一起，双姝院就是这么个由来。

　　“姨娘，听说上次的花茶你吃了喜欢，我让海棠又包了一包。”小姑娘穿着嫩黄撒花裙，笑起来眼睛弯弯，兼之其懂事得体之余又不失女童稚气，很是讨喜模样。

　　大夏姨娘见女儿如此，握住了她的一双小手，面上全是欣慰地笑，一双眼睛弯弯，眼角起了几丝细纹。

　　温热的手甫一接触，颜萱就绷不住，带了哭腔说道：“我闯祸了，姨娘教我！”

　　大夏姨娘叹了口气，道：“是七姑娘受伤的事吧。”

　　“你已经知道了？”颜萱靠在她身上抬头问道。

　　大夏姨娘闻言苦笑：“前头闹得这样厉害，我想不知道也难。你仔细说说究竟怎么了。”

　　“我们在五姐姐屋里玩……后来闹了起来，烛台眼瞧着要倒在四弟身上，我急忙拉着他，无意中撞到了七妹妹，结果就变成她撞到烛台上。”颜萱低着头，哭泣里带了几分恐慌，“现在七妹妹脸上拉了好长一条口子，怎么办，该不会在我脸上也划一道吧？”

　　大夏姨娘闻言哭笑不得：“我让你护着四弟，为的是你将来在家里有个男丁依靠。只是你这次闯了祸，少不得要吃点苦。”

　　颜萱下意识地摸了摸脸颊，大夏姨娘拍掉她的手道：“少胡思乱想，不会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