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胧月斋异闻录》青罗幽兰

5、第四章

　　工地上两位老人家正吵得不可开交，一胖一瘦站在漆黑的土坑边，争得面红耳赤。
　　“你们这些人！赶紧把这里整理好了滚蛋，还想赖到什么时候！！”胖老头顶着啤酒肚，一身高档西装让他的身材显得更加得臃肿。
　　“这里发现了古迹！是很重要的研究对象！怎么可以让你们肆意工地建设！！”瘦老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毫不示弱。
　　“你知道这块地值多少钱吗！？你知道这个项目投资了多少钱吗？！就因为你一句话让整个工程都停下来了，这么大的损失你承担吗？”胖老头涨红了一张脸几乎变成了猪肝色。
　　“你知道这下面的古迹有多大的价值吗？你在这里造再高的大厦也比不上古迹的一块砖头！”瘦老头冷冷得回了一句，一转身就朝大坑里走下去。
　　“你！！你！！”
　　胖老头几乎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一旁的郑爽赶紧上前一把扶住胖老头，急切得说道：“爸，别气啦！小心你的心脏！”
　　“那个死老头子！”郑满福一边扶着右胸，一边吹胡子瞪眼，“还什么徐教授，我看真的是会叫的野兽！在老子的地上这么蛮不讲理！改天把他跟这古迹一起埋了！让他到下面研究去！！”
　　“爸，你别说啦！快点！把药吃了！”郑爽把手里的一把药塞进郑满福的嘴里，一旁的王秘书赶紧递上水，几口水灌药下毒，郑满福的脸色终于有点缓和了。
　　“阿爽，这件事你盯紧一点，要知道这工程延误一天可就是十万！十万啊！赶紧赶那些教书的回去，要研究回自己的地方去，在我的工地上捣什么乱！”
　　“知道啦，爸。”郑爽赶紧点头，一边让王秘书扶郑满福回去，看着郑满福一脚深一脚浅得出了工地，郑爽回头看着蹲在土坑里不知道在研究什么的徐教授，不觉苦笑了一下，看这样子，恐怕要做好打持久战的心理准备呢。
　　几个研究生模样的人正蹲在土坑里小心得做着分拣和整理，徐教授蹲在其中一个年级较大的人的旁边，皱着眉头。
　　“还打不开吗？”徐教授指着一块青石板问道。
　　“是啊，这石板太坚硬了，要不是被挖掘机撞开了那个洞，我们根本就不能整理到这里，不过看来这下面应该就是内室了，也不知道是什么人的墓，怎么会修的这么坚固……”秦助理皱着眉头，额头上都是豆大的汗珠，他小心翼翼得看了徐教授一眼，徐教授却只是紧紧皱着眉头不说话，半晌，徐教授麻利得站起身，指了指青石板说道：“你在这乱猜也没用，打不开青石板就不能看到内室，虽然这里乱得跟乱葬岗一样，到处是死人骨头，可是又不是殉葬坑的样子，唯一可以解答我们谜题的就是这个内室了，实在不行，就把青石板破拆吧。”
　　“破拆？！”秦助理一下把头抬了起来，“徐教授，这可是唐朝古迹，如果进行破拆很可能会……”
　　“我知道！！” “但是比起内室的秘密来，这些青石板就无足轻重了，你看看这玉牌。” 徐教授打断秦助理的话，一边说一边掏出口袋里的一个塑料袋，塑料袋里装着的是一枚拇指般大小，洁白的玉牌，“这可是上等的汉白玉，皇家用的，这上面的花鸟纹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不起眼的小墓，大量的尸骨，皇家的汉白玉，这些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被放在一起你不觉得奇怪吗？只有打开内室我们才能得到谜底，所以，秦助理，你抓紧安排一下，把内室破拆，尽量将内室的损伤减到最小！”
　　说完，徐教授一转身，丢下一脸为难的秦助理朝着工地外走去，从郑爽身边经过的时候，徐教授斜眼看了看他，冷哼一声，板着一张脸加快了脚步，急着赶回研究所去继续研究玉牌。
　　“徐教授他好像……很讨厌我啊？”郑爽走到秦助理身边，一边摆弄着秦助理的刷子刷着青石板，一边说道。
　　“教授他……不喜欢商人，觉得商人一身铜臭。”秦助理为难得笑了笑。
　　“这不是不喜欢，是讨厌吧，”郑爽笑了笑说道：“你脸色不好，怎么了？”
　　“我……没事……”一边说，秦助理一边望着脚下的青石板出神。
　　“是因为徐教授说的破拆吗？”郑爽用手指戳了戳坚硬的青石板，“把这东西用炸的，不怕对这下面的东西造成损害吗？”
　　“连你这个外行人都懂……”秦助理一脸的难色，“可是徐教授这么专业的人却做出这么不专业的决定，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我们两个都好可怜呢，上面都有一个不讲理的老头子……”郑爽也感叹了一下。
　　“不讲理的老头子啊……”秦助理也只能苦笑一下。

　　放学的时间，黄昏已经降临在这座城市，整个学院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校园大道两边的梧桐树轻轻得摇摆着树冠，发出一阵阵柔和的沙沙声，送着往来的学生和教师，虽算不上热闹，倒也不乏人气。
　　今天有白泉值班，芮曦倒也不赶着回去，一路跟肖雅丽说说笑笑得往校门走，突然，肖雅丽用手肘定了定芮曦的腰，跟着用下巴指了指前面，压低了声音说道。
　　“看，史学系的徐冷面。”
　　闻言抬头的芮曦果然见到史学史出了名的冷面徐教授，赶紧拉着肖雅丽走到一面，免得跟他撞个正着，要知道这位教授可不好惹，是学校出了名的臭脾气，虽然在学术上的地位很高，但是在他手下做过研究生的人都说每一天好日子过，骂人打人是家常便饭，有一次为了记录上少一个字，徐教授可以把学生骂到哭，助教一年换两个很平常，据说现在这个已经满半年，不知道能不能破记录。
　　“我以后绝对不会选修史学！！”肖雅丽的声音已经很轻了，一抬头却依旧迎上了徐教授一张吓死人的臭脸，连个人赶紧脖子一缩加快脚步向前走去。
　　“如果你选了我一定不会让你及格。”走过徐教授身边的时候，两人听见徐教授用十分清晰的声音如是说。
　　那一瞬间，两人头上的汗真是如瀑布一般下来，芮曦小心翼翼得回头看了一眼，枯瘦如柴的徐教授走路十分矫健，他的身后跟着一个一身白衣的女人，连头发都是白色的，每走一步身子骨就一阵摇晃，就好像她的身体里没有骨头一样，柔软得叫人头皮发麻。
　　“那就是徐教授的助教吗？”芮曦拍了拍肖雅丽，“那个跟在徐教授身后的女人。”
　　“徐教授身后的女人？”肖雅丽闻言回头张望了半天，“徐教授身后哪有什么女人啊？”
　　“就是那个穿白衣服的女人啊……”一边说着一边回过头，这一次，芮曦只看见徐教授健步如飞得朝着校园大道的另一头走去，而他的身后，白衣女人如同一道影子似得，芮曦这才看清楚，白衣女人并不是跟着徐教授，而是整个贴在徐教授的背上，而徐教授本人似乎对此浑然不觉，芮曦只觉得自己的指尖一阵发冷，张着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而此时，那白衣女人缓缓得回过头来，同样苍白得如同白纸的脸上有一张古怪的脸，好像猫头鹰一样修长的五官，一双吊着的白色的眼睛，泛着青的眼珠冷冷得看了芮曦一眼。
　　那一眼，好像将芮曦的灵魂都冻结了一样。
　　“你吓傻了吧，芮曦。”肖雅丽鄙夷得看了芮曦一眼，“虽然说徐教授很可怕，不过只要你不修他的课他也不能拿你怎样啦……芮曦？喂，芮曦！！”
　　在肖雅丽推搡中回过神来的芮曦看着徐教授离去的背影，此刻，白色女人已经消失不见，徐教授则头也不回得转进了通往实验楼的道路，人来人往的校园大道上，学生们依旧熙熙攘攘得说笑赶路，似乎没有一个人看到那个白色的女人……

　　虽然是黄昏，但大学的实验室已经亮着灯，红色的霞光和白色的灯光交相辉映在实验室里，照得这些玻璃器材发出一片片光怪陆离，乍看上去略有一点刺眼，而此时徐教授正专注得坐在桌前仔细得研究着玉牌上的花纹，那眼神饥渴得几乎可以把玉牌给吞下去，他知道，如果可以解读这玉牌上的花纹，也许在学术界来说又是一个极大的发现。
　　灯光透过玉牌的背面将整块玉牌照了个通透，柔和的白色不带一丝杂质，即便不论它的考古价值，但是这玉牌本身的质地和雕工已是身价不菲，整块玉透着一股淡淡的寒气，通过灯光隐隐得纠缠着徐教授的手指，徐教授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感觉好像这玉牌有生命似得，似在呼吸一般微微得颤动着，仔细看去，玉牌的中间似有一股淡淡的烟似得，在玉牌中缭绕，又好像某种不具象的东西在玉牌中游弋一般，这发现让徐教授本已疲倦的双眼突然注入一股振奋的力量，他赶紧取来放大镜仔细得看了又看，浑然不觉自己的身后，实验室的那扇门，正一点一点得打开。
　　门外的冷风灌进略显闷热的实验室，却没有让徐教授有所知察觉，跟着一道身影慢慢穿过门缝，晃晃悠悠得走到徐教授身后，空气中瞬间混合进了一种说不出的臊味，如同是刚被掘开的墓地似得，带着一种腐朽的气息。
　　徐教授缩了缩鼻子，似乎他终于意识到了这些变化，眼睛向后一撇，余光扫到自己的身后站着一个黑色的人影，人影还在微微得晃动，好像脚下站不稳似的，两只手无力得垂在两侧，跟着身体的动作一起左右晃荡，那样子好像……好像有人在自己身后上吊一样。
　　“徐……教授……”
　　身后传来一个男人沙哑而缓慢的嗓音，一个字一个字几乎像是卡着喉咙穿出来的一样，这让徐教授的心脏突然一紧，然后瞪着眼睛缓缓转过头去，那一瞬间，几乎看不清身后人的脸，蓬头垢面的一张脸，他低着头，散乱的头发从两边披散下来，最主要的是，他的脸上仿佛笼罩着一股黑烟，即便在如此近的距离，在实验室还算清晰的光线下竟然也看不清对方的样子。
　　徐教授咽了咽口水，而站在他面前的人依旧一动不动，除了，他微微晃动的身子。
　　眼看着那人没有一点反应，徐教授缓缓抬起手摸到身后的桌子上，跟着抓起桌上一本厚厚的书论起来就朝着那人的头上狠狠拍下去，随着一阵灰尘升腾起来，那人哎呦了一声，一下坐在地上，跟着抬起脸来可怜巴巴得看着徐教授，一手还摸着头顶上刚被砸出来的包。
　　“秦助理！！你大半夜得站在我身后一声不吭是想怎样？你回来做什么？我让你安排的事呢？！”
　　“徐教授，我……我就是想回来跟你商量这事……”秦助理低着头，眼神闪烁，说话的声音更是轻得跟蚊子叫似得，这让徐教授的火更大了。
　　“说话大声点！！你又不是个女人！装什么细气！！我年纪大了耳背，听不见你说话！！”
　　被徐教授劈头盖脸一顿臭骂，秦助理只能缩起脖子，一张脸拧得好像搅在了一起。
　　“我……我是说……那个破拆……”秦助理低着头，只能看到他那满是胡渣的下巴在不停蠕动，随着他的声音越来越细小，徐教授的眼睛都快瞪出来了，跟着用力一脚踢在秦助理的肩头，秦助理险些整个人趴在地上，而徐教授也没站稳，一个踉跄靠在桌子上，撞得台灯一阵晃荡。
　　“怎么，你怀疑我的决定？！”徐教授咆哮着一把抓起桌子上的玉牌，一下冲到秦助理面前，一把揪住他的领子，把玉牌塞到他的眼前，扯着嗓子说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这个花纹只在李唐秘史里出现过，而只要有它出现的地方就必定会有关系唐运变数关键，连武则天的无字碑下都曾发现过这个花纹！你知道这次能找到这个玉牌有多让人震惊吗？但是你为了几块青石板就舍不得打开古墓！你知道这古墓里可能藏着什么吗？！！”
　　被徐教授喷了一脸唾沫星子的秦助理惊恐得瞪大了眼睛，堂堂一个大男人在一个干瘦的老头面前瑟瑟发抖，那哪里是一个老头，分明就是一个恶魔！！徐教授一把放开秦助理，回到桌边顺气，而秦助理的视线一点一点得从徐教授的身上往下落，直到徐教授的鞋子从自己的视野范围内消失，秦助理干脆闭着眼睛，千百个后悔为了两块青石板单独来找徐教授被请吃大块的熏鱼。
　　“虽然正统的史学并不重视野史和秘史，但确实有不少失落的历史掩藏其中，一旦发现可能颠覆我们现在所知的历史，这样的发现可以说是颠覆整个学术界的……”喃喃自语似得，徐教授揉着手心里那块白玉，双眼放出贪婪的光，“这样的机会，可遇不可求……”
　　手指划过光滑的白玉，突然觉得眼睛有些干涩的徐教授眨了眨眼睛，也就在他眨眼间，猛然看见一抹黑色的阴影从白玉的内部飞快得划过，就好像某个活物贴着白玉的内壁匆匆爬过，等到徐教授再睁眼时，却又什么都没有了，那一瞬间徐教授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于是揉了揉眼睛，把玉牌凑到自己的眼珠前仔仔细细得观察起来，而这一次，那黑色的阴影又出现了，从玉牌的中间打着圈游出来，跟着趴在玉牌的内壁上，好像一只壁虎似的一动不动。
　　徐教授吃了一惊，赶忙凑近了再看，几乎将玉牌贴近了眼珠，温和的光线透过玉牌照射过来，那壁虎似的黑影突然扭动了两下，跟着像团墨似的突然化开，一下涌向徐教授的眼珠！！
　　“徐……徐教授……”还在等徐教授继续发泄的秦助理颤颤巍巍的睁开眼睛，小心翼翼得向上抬起头，“如果……如果……您没什么事……”
　　话还没有说完，秦助理突然张大了嘴巴，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原本应该站在桌前的徐教授不见了，空荡荡的桌子前连一个鬼影也没有，环顾整个实验室，灯火通明，如果有人躲藏在这里绝对是一眼就能看到的，可是现在，整个实验室就只有秦助理自己一个人，可是就在一分钟前，徐教授还在破口大骂，即便这个老人再怎么健硕，也不可能在扎眼的功夫便毫无声息的出了实验室！想到这里，秦助理赶紧站起来看向大门，大门虚掩着一条极细小的缝，黑漆漆的不透一丝光，也不知道是不是风的关系，将门吹得微微得动。
　　“徐……教授？徐教授？”秦助理小心翼翼四下张望了一阵，空荡荡的实验室里，天花板上的白灼灯沙沙沙得闪烁了一阵，秦助理的耳中，除了自己粗重的喘息声之外，什么声音都没有，整个实验室里安静得连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见，转眼看看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夜幕已经笼罩了整座城市……

　　这天晚上，芮曦早早得关了书店，看了一会书想到明天还有考试，于是便早点刷牙睡觉，洗漱完毕，整理好毛巾正打算回卧室，却借着卫生间的灯光发现浴盆的表面有一道水渍，滑腻腻的水渍，从开着的窗户一直衍生到卫生间外面的地板上，看起来好像是一只大型蜗牛爬过后留下的黏液，在灯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
　　芮曦皱了皱眉头找来抹布一路把亮晶晶的黏液给擦干净，一直擦到客厅的地板时，黏液突然凭空消失了，就好像爬进来的东西突然消失了一样，芮曦狐疑得看了一阵，但因为没有再发现任何痕迹，于是只能作罢。
　　躺在床上复习第二天要考试的资料，睡神很快就来光顾了，果然看教科书比任何安眠药都有效，几个大大的哈欠之后，再也撑不住的芮曦直接把书一扔往被窝里一钻，管它什么考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当务之急是要好好补一个睡眠，免得明天考试的时候打瞌睡放空，不及格总比交白卷好。
　　正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芮曦突然听到卧室的门缓缓打开的吱呀声，上了年纪的木头老房子的门在开关的时候总是会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听得习惯了也就那样，但回头一想，自从爷爷过世后，这房子里只有自己而已，门窗都关得好好的，门又怎么可能会自己打开呢？
　　想到这里，芮曦一个激灵，虽然现在的季节晚上已经凉快下来了，但是也不至于让人觉得凉得刺骨，可就在这扇熟悉的门打开的一霎那，芮曦只觉得一阵阵刺骨的冷风带着一股让人反胃的腥臭味从门缝里吹进来，直往自己的毛孔里钻，瞬间，一股冰凉的感觉像无数只针扎着自己的皮肤，芮曦想忘被窝里缩缩，却突然发现自己的身子不能动了！
　　“呜呜……恨啊……好恨啊……”
　　一股哽咽的哭声随着冷风一起钻进房间，像只蝙蝠似得盘旋在天花板上久久不肯停歇，芮曦不想听，这声音却硬是钻进她的脑里，一个激灵之下芮曦一下睁大了眼睛，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似得，紧紧得盯着半开的房门，然后看到，一只苍白的，如同只是依附了一层皮的枯手缓缓得从门缝里探了进来，指尖是长而尖锐的指甲，白色的枯手弯曲着抓住门板，指甲嵌进门板里一下一下抓着，发出让人发憷的尖锐的声音，这声音一下下钻进芮曦的耳朵，再顺着耳膜绕着血管钻进心脏，几乎要将芮曦的心脏给抓爆掉。
　　眼见那一缕缕白色的发丝飘荡着，好像有生命似得从门缝里延伸进来，眼见那张苍白的脸一点一点从狭小的门缝里往房间里钻，试图爬到芮曦的床下，芮曦几乎就要大叫起来，喉咙里的声音淤积在胸口几乎要将胸□□开，芮曦想逃，身体却无法移动分毫，眼见着那双白色的手搭在自己的窗边，那颗白色的脑袋一点一点得从床沿边探起，一双上吊的眼睛，泛着青的眼珠斜在眼角紧紧得盯着床头芮曦的脸。
　　“嘻嘻，你在这啊……”
　　风声，抓门声，哽咽声，当所有的声音突然都消失不见，最后传入芮曦耳朵里的是一声尖锐得几乎刺耳的笑声，以及被那双眼珠注视着，几乎连灵魂都能冻结的温度……
　　自己是怎么醒过来的，芮曦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看着自己一张两个黑眼圈的熊猫脸，一副憔悴得如同一晚上没合眼的样子，整个皮肤都变成了灰色，于是这天上课也是整天都没精打采，整个人昏昏欲睡的，连课堂上老师讲了什么都完全不知道。
　　“芮曦，你身体不好吗？”
　　一抬头，班长那肥硕的身子整个挡在芮曦的眼前，不动如泰山。
　　“啊，晚上没睡好吧……”芮曦有气无力得回答道，整张脸几乎都贴在了桌子上。
　　“这样啊……如果身体不好的话你要不要请病假？不然你这样老师看了会不开心哦，刚才好几个老师翻白眼了……”
　　我才不管呢！芮曦很想这样说，不过，也只是在心里说说，她是绝对不会从嘴里说出来的。
　　看着像只死猫似得倒在桌子上没有一点反应的芮曦，班长叹了口气，跟着回过头看了看身后某个无人的位子。
　　“你跟肖雅丽真是好朋友呢，连生病都一起生……”
　　“什么？……”芮曦努力从桌上爬起来，探出脖子看了看肖雅丽的位子，空荡荡的位子，椅子还没有从桌下拉出来，显然今天还没人坐过，芮曦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真的一天都没有听见肖雅丽的声音。
　　“肖雅丽她……请假了？”芮曦觉得很奇怪，如果肖雅丽请假是不会不跟自己说的，要知道肖雅丽的身体一向很好，向来极少生病，她会请病假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借口出去玩，而一般这种事，肖雅丽都会提前告知芮曦，这样可以拉个人跟自己一起去，说难听点，就算被老师抓到了，也有个人一起死。
　　但是这次，肖雅丽却没有事先任何消息让芮曦知道，难道肖雅丽真的生病了？
　　想到这里，芮曦打算下了课去肖雅丽家看看情况，一转头却看见窗外的广场上，两辆警车正呼啸着开向实验楼，要知道警车会进校园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于是一把捉住班长，指着远去的警车问道。
　　“怎么警车都开进校园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你不知道？早上好多人都在说历史系的徐教授失踪了，或是……消失了。”
　　“消失了？什么意思？”芮曦诧异得问道，如果说失踪很容易理解的话，那消失就让人费解了。
　　“这件事是早上几个历史系的学长学姐传出来的，现在整个学校都知道啦，听说昨晚秦助理去找徐教授商量什么事，结果话说到一半，徐教授人就不见了，突然就消失了，秦助理还以为徐教授一声不响走了，可直到早上的课徐教授没去，才觉得有点不对头，之后发现怎么也练习不到徐教授，于是校方就报警了，听说今天上午历史系的学生跟放假似的开心，都出来八卦这事了。”
　　在面前凭空消失？听到这里，芮曦的脑海里突然浮现起工地上发生的事，记得工头被抓的时候也嚷嚷着那两个工人是突然在身后消失的，现在其中一个依旧失踪，而另一个被人碎尸埋在工地的大坑里……
　　芮曦不由自主得哆嗦了一下，想起那只被自己扯出来的断手就浑身一阵发毛，可是现在几乎一样的事又发生在了徐教授的身上，看着已经消失在自己视野里的警车，芮曦有点犹豫，想到接连几名失踪者似乎都跟工地塌陷的大洞有关，好奇心似乎觉得该去工地看看，也许有什么发现，但转念一想，自己又不是警察，去掺合这事太危险了，既然已经报了警，那这事就由警方来负责了，自己作为一个小市民还是平静生活的好。
　　决定下来了，芮曦继续趴回到位子上，想着一会放学了，还要拖着疲累的身子去看肖雅丽，芮曦就觉得浑身无力，跟着听到上课铃声的响起，听到学生们回各自座位的吵杂，最后听到班长低声叫自己的声音，可是太累了，眼皮子重得抬都抬不起来，大脑更是直接罢工，很快，芮曦便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印象中似乎有个人在自己的耳边不停得叫自己的名字，陌生的声音，但是却很好听，柔和得好像风一样，有着跟爷爷一样让人觉得亲切的依赖。
　　但是芮曦实在是太困了，趴在桌子上的身体仿佛陷入到一片黑暗而绵软的东西里，那东西凉凉的，在这样的季节靠着它很舒服，它缓缓得蠕动，将芮曦裹在其中，越陷越深的芮曦仿佛陷入了睡神的怀抱，没有一丝挣扎，任又那陷入的感觉将自己彻底包裹……

　　金红色的光线斜射向干燥的马路，下午两三点总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被太阳晒了许久的马路上灰蒙蒙的一片，单独的旅人形单影只得走在空无一人的马路上，拖着疲惫的脚步，佝偻着背，乱糟糟的头发下面，整个额头泛着一股油腻腻的光，汗珠顺着他略显凹陷的面颊滑落到下巴上，跟着滴落，一脸的护照让他看起来如同一个极度疲惫的人，似乎随时都会倒下似得。
　　“工……工头，你回来啦……”几个工人看到工头回到工地都显出一脸的吃惊，这些人只知道工头被警察抓了，却不知道在今天，由于证据不足他又被释放了。
　　没有理会工人们的招呼，工头沉着一张脸走进工地，这一次他没有回宿舍，而是径直走向工地上的那个大坑，这个时间，警察和大学里的研究人员都已经回去了，因为不知道何时可以复工，大部分工人也被要求先回去了，工地上只留下几个上了年纪干不动重活的工人来看守工地，看到是工头回来，他没也没敢靠近他，毕竟背着杀人嫌疑的人总是让人感觉到害怕，不论平日里与这个人有多么得熟悉。
　　工头就这样独自一人站在大坑边，坑底被清理出了一片青石板，早前因为塌方而陷入大坑的挖土机此时还躺在它原来的地方，想起被碎尸的工人就是这挖土机的驾驶员，而失踪的那人正是当时被自己派去救司机的工人，而现在车还在这里，人却没有了，工头不禁悲从中来，忍不住哽咽了起来，一个死了，一个失踪，自己又被警方怀疑，真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什么背运，竟然落到这样一副田地。
　　拉起袖子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工头慢慢抬起了脸，正打算回宿舍好好洗个澡，清理一下身上难闻的味，却突然看到在坑对面，直挺挺得站着一个人，消瘦而高挑，一身略显陈旧的西装，花白而稀疏的头发，两颊几乎凹进去，一双眼睛也深陷在眼眶里，几乎一片黑暗，就这样一声不响得低头看着土坑，似乎是在沉思。
　　“喂，你在那做什么？！”工头认识这个老头，工地出事之后，他就是跟着警察来的那个大学教授，工头还记得那时很严肃很不苟言笑的一个人，手得像根竹竿，但是握起手来却十分有劲，好像一把钳子似得，印象中，那老头好像姓徐……
　　听到工头突然大声喊着什么，守着工地门口的两名工人回过头，就看到工头迈开步子绕着土坑走向对面，很快身影就被高高隆起的土堆给遮挡了。
　　“老……徐先生，你在这做什么？现在这会，你的人都回去了吧？”一边问着一边走向那老头，工头小心得瞅了两眼，只见那老头站得笔直，真的是笔直，整个人就像根筷子似得插在那里一动不动，双手靠在身体两侧绷得紧紧得，几乎在他的西装上看不到一点褶皱，工头有点纳闷，这么站着不累吗？但想到老头的个性，倒也不觉得奇怪了。
　　“徐先生……徐教授，天色不早了，您还在这里看什么？”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徐教授身后，一边伸着脖子越过徐教授僵硬的肩膀想要看看他在看啥，但是黑漆漆的土坑里出了凌乱的土和石头，什么都没有，也不知道这老头是想做什么。
　　“徐教授……哎呀！疼疼疼！！……”
　　工头的话音还没完，徐教授猛得伸出手来像把钳子似得一下把工头的手抓得紧紧的，徐教授的手上几乎只有一层皮，被这样一只手用力抓住简直就像是被螃蟹给夹住一样，一下疼得工头几乎跳起来，等反应过来想要把手抽出来却怎么也拉不动，工头一边哭叫着，一边用力抽自己的手，猛拉之下一下把徐教授原本背对自己的身子给转了过来，工头一抬头，看到的东西让他倒抽一口冷气！！
　　只见徐教授干瘪的脑袋几乎变成了个橄榄装，大大张开的嘴巴几乎让人感觉他的下巴都脱臼了，原本凹陷的脸皮几乎绷到了极限，似乎只要再增加一点点力气他的脸皮就会被撕裂了似得，黑漆漆的嘴里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牙齿，后面一个漆黑的洞直通咽喉，原本一双凹陷在眼眶里的眼珠突兀得瞪了出来，眼球上满是蜘蛛网似的红血丝，这让他的眼球看起来好像充血了一般，似乎只要轻轻一点力就可以从眼眶里掉出来似得，他整个人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苍白得几乎发灰的颜色，就跟工地外的马路的颜色一般，而他的表情几乎恐惧到了极点，即使现在没有一点声音，也几乎可以让人听到他撕心裂肺的惨叫。
　　“哇！！——”工头惊恐得甩手，这一动，扯得徐教授整个人往他身上倒下去，直挺挺，硬邦邦的，好像一块木头似得砸进工头的怀里，工头被一下砸到地上，徐教授也跟着倒在地上，只是他的手，依旧紧紧得抓在工头的手腕上，几乎要把工头的手腕给捏断。
　　“哇！！救命啊！！尸体……尸体抓着我的手啦！！”顾不得疼，工头一边哭喊着一边想要把徐教授的手拉开，开始他越用力，徐教授就抓得越紧，几乎刮着工头的皮，疼得工头一阵哭爹喊娘。
　　被这哭喊声惊到，门口的两个看门的工人赶紧跑了上来，一眼便看见正在哭喊的工头和他身边的尸体，两个工人一下脸色煞白，连滚带爬得跑回去报警，还不到二十分钟警车便呼啸而至，几个民警飞快得冲上工地，一眼便看到一幅让人哭笑不得的场面。
　　“不管我的事……人真不是我杀的……”工头跪坐在地上，满脸的眼泪鼻涕，还像个孩子似得哭得及其难看，一只手被徐教授的尸体拽得紧紧得，手腕的部分都发了紫，几个民警合力都没有办法把徐教授的手掰开，于是只能任由徐教授抓着工头，等到现场法医官来都没有办法打开徐教授的手，唯一的办法就是锯开徐教授的手指，但这样会破坏尸体的完整性，于是法医官便不理会哭喊的工头先检查徐教授的尸体，初步判断徐教授的尸体已经死亡接近二十四个小时，但工头被释放不过是一小时前的事，为什么死亡了将近一天的尸体会抓住一个刚刚出现的活人的手？法医官一阵抓耳挠腮也无法解释这个问题，但工头关心的并不是这些，他只希望快点可以把这钳子似的手弄开，原本以为熬到法医官检查完毕就可以开始锯尸体的手指，谁想到法医官摊摊手，表示尸体还要进一步检查，而现在，他只能被这尸体抓着一起去局里进行进一步的尸检。
　　听到这里，工头两眼一翻，直接倒在地上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