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华引》杳兮

4、【叁】恨沁血痕

　　翌日，朱瑾去未央宫请安。只见皇后俨然坐于上首，不复往日温和，未来得及请安，皇后已断喝：“锦昭容朱氏，你有意唆使太监延误军机，还不认罪！”
　　她整整衣裙不慌不忙跪下：“臣妾不敢。”虽跪着，眼中神采却如傲雪之梅一般。
　　“不敢你便做出这等事，若敢时，你要做出什么来！”
　　绣修仪连忙跪在朱瑾身旁：“臣妾与瑾妹妹同居关雎宫，若要论罪，臣妾当一并责罚。”
　　“绣修仪贤淑的好性子本宫是知道的，本宫敢担保你不会做出这样的事。”皇后的音调稍稍和缓。朱瑾暗想，这是皇后挑拨离间，还是本就是皇后与绣修仪一同做的呢？然后如此明白地拉拢于绣修仪，好叫人以为这只是挑拨离间之计来掩盖？
　　“本宫一向仁义。”皇后抚着护甲，缓缓道。“你们先退下吧，锦昭容留下，先跪着思过，一会儿再请皇上处置。”
　　桓美人道：“皇后娘娘仁义，放了绣修仪！依臣妾看来，她倒不知是与谁结伙的呢！”她还欲说，已被林美人拉着跪安了。绣修仪纵是百般地不愿离去，也被众嫔妃拉走了。她一步三回头，极担心的模样。
　　皇后走近朱瑾，俯身用金护甲挑起她的耳坠一只，冷笑起来：“替身罢了……”
　　朱瑾浑身一震，想笑，却不大笑得出来。朱瑾，你只是个替身罢了！
　　皇后紧紧握着朱瑾的一只耳坠，纤纤玉手已握得泛白，渐渐在掌心沁血痕来。突然，皇后狠狠一把扯下这只耳坠，朱瑾的耳垂顿时鲜血漓淋，豁出一大道口子。
　　朱瑾痛得将嘴唇咬出血来，这抹殷红衬得她的唇更加娇艳，耳垂
　　上的血颗颗滴在肩头，像一朵朵盛放的扶桑，是真正的血色。她倔强地抬起下巴，就算我只是个替身，也可以打败你，等着罢。“臣妾不敢……”话音未落，却被一声怒吼打断：“你在干什么？”秦铮瞟了一眼皇后，嫌脏似地不再看她。他拥紧朱瑾，耳垂上的血染红了朝服。看来皇上刚下朝，就赶过来了么。
　　皇后方才的恨一下转为惊惶，她惊惶地看着皇上：“臣妾这是处罚她延误军机…….”但她转瞬又是一副国母的模样，贤淑至极，叫人怀疑方才是不是看错了。
　　皇上却不接她的话，冷声道：“这耳坠是锦昭容的。”义正言辞地声明完立场之后，皇上顿了顿，“还给她。”语气不容丝毫的置疑。
　　朱瑾伏在皇上怀里。脸埋在他的玄衣里仿佛哭得轻颤，面上却没有泪。她努力地想着从前被骂的样子，眼中渐渐泛起了酸涩，一用力，将泪水逼了出来。那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哭。原来，是这种感觉么，想哭便有人给你拭泪。皇上抱着她回宫，轻轻拍着她的背，张口又不知说些什么，半晌，他道：“朕不会哄女人，最怕女人哭了，你便饶了朕罢。”
　　朱瑾扑哧笑了：“那臣妾以后日日哭给皇上看。”心中却道，这作死的活可没人想做，真不明白那些成日家哭的女人怎么做到的。一边厢又有一丝暗暗的喜，另一边厢又忆起了那双碧眸，不知怎的大颗大颗梨雨零露便顺着她的凝脂落下。
　　皇上忙伸手揩着她的泪，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划过，里头似是悲又似是喜，似是怜又似是怪。又似……只是一声叹息罢了。
　　秦铮在心里暗暗道，若你愿意，我愿一辈子听你哭。不，希望你一辈子不再哭了罢。

　　严刑拷打下，阻挠军机的几个太监供认是自己与传话的太监有仇想陷害他，咬舌自尽了，想严查也无法。朱瑾想，皇上似乎也并不想深查。又想起刚刚太监自尽时钏儿不自在的神色，看来以后要让钿儿留心她。
　　皇上给朱瑾掖了掖被子，放下药碗道：“你好好歇息着，朕先走了。”虽是温和的语气，却没有看向她。
　　朱瑾一把扯住他的袖子：“皇上不陪臣妾，真真是疑心臣妾了。”
　　他把她的手塞回被子里：“朕信你的。”他的手很暖，手心里的薄茧显得他的手强大而有力。
　　朱瑾坐起来道：“臣妾不信。”眼波一个流转，满是半羞半嗔的风情，水灵的大眼睛像要浸出水来。
　　皇上耐着性子再次将她塞回被子里：“你那日若真要故意延误军机，不会拒朕与你圆房。也不排除你欲擒故纵，但这有风险，你很聪明，不会冒这个险。”他笃定地说：“何况在自己宫里做这种事，太傻了。”
　　果然不是没有怀疑，而是确定不是她了才信她的。朱瑾心里一声冷笑。

　　皇上走后，霓裳立刻进来看朱瑾。朱瑾端详她的神情，看出姐姐对于皇上已几次看她不是很愉快，不过她对于自己的关切似乎也是真的。
　　不过如此轻易的让自己看出她不大愉快，她是真的心无城府呢还是故意露出一丝无关紧要的破绽以更令人信服地掩饰她的心机深沉？
　　绣修仪对朱瑾一番嘘寒问暖后，就问她觉得此事为谁人所做。
　　朱瑾猜不透这是不是贼喊捉贼，便只道：“只怕真的是那小太监私心报复吧，都自尽了还有假？”
　　绣修仪疑迟着说：“但愿如此吧，可别是有人别有用心要害妹妹才好。瞧今日那桓美人怎么恁地跋扈，连皇后娘娘的面子都敢驳。”
　　朱瑾想，何止是驳面子，她是疑心你与皇后结伙害我。朱瑾猜不透姐姐是不是真没听出来。于是她赶紧捂住霓裳的嘴，小声道：“姐姐，妹妹劝你一句，不要沾惹桓美人，而且她不日肯定就不是美人了。”
　　绣修仪压低声音惊问：“怎么说？”
　　朱瑾沉声道：“骠骑大将军打了胜仗，他的女儿自然也打了胜仗。”
　　当晚，钿儿告诉朱瑾，桓美人第一次被翻牌子了。
　　此后接连五天，美人桓氏缭兰皆乘鸾车至养心殿侍寝。第六日，封为贵妃，赐封号明耀之“熙”。